第613章 曹海镇的“万民请愿书”
微龙唐2025-09-04 17:045,025

  有些消息,就像风一样迅速,比瘟疫的传播还要猛烈。它不需要依赖官方渠道,也不需要红头文件的加持,它能在各种场合中悄然传播。比如,在饭桌的酒气中,人们借着微醺的状态,不经意间就将这些消息传递开来;在街角的耳语中,它像幽灵一样穿梭,悄无声息地钻进人们的耳朵;甚至在电话信号那微弱的电流里,它也能找到传播的途径,迅速扩散。

  而付平被省纪委带走调查的消息,就是这样一阵风。这阵风从省城那栋戒备森严的灰色大楼里飘出来,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它穿越繁华的街道,掠过拥堵的高速公路,一路疾驰,没有丝毫的停留。

  最终,这阵风成功地吹进了三百多公里外的曹海镇。这个小镇偏远得在地图上都需要用放大镜才能找到,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消息的传播速度。它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小镇,让人们惊愕不已。

  第一个被这阵风刮到的人,是镇委书记戴冠宇。当时,他正身处省城,为了解决镇里那个令人头疼不已的化工厂排污指标问题而四处奔波。这已经是他来省城的第三天了,这三天里,他几乎跑遍了所有相关部门,磨破了嘴皮,喝了半斤白酒,才好不容易在一个饭局上,从一位在省环保厅工作的老同学那里,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承诺。

  尽管这个承诺并不是十分明确,但对于戴冠宇来说,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了。他心情愉悦,盘算着等回到镇上,一定要好好跟王大虎那帮人吹嘘一下自己的战果。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处理。

  于是,他顺道去拜访了一位在省委组织部工作的远房表哥,想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对口扶贫的新政策。两人在单位附近的小茶馆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戴冠宇满心欢喜地向表哥询问着情况。

  然而,表哥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意外。只见表哥神情诡异,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戴冠宇见状,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虑,不知道表哥到底想说什么。

  “哥,有话就说,跟我还藏着掖着?”戴冠宇面带微笑,语气轻松地给表哥续上茶,然后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

  表哥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看了看周围,似乎在确认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接着,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几乎是贴着戴冠宇的耳朵说道:“你们曹海镇以前那个付书记……出事了。”

  戴冠宇原本端着茶杯准备送到嘴边,听到这句话后,他的手像被定住了一样,停在了半空中。茶杯里滚烫的碧螺春,因为他的突然停顿而轻微地晃动着,水面上漾出一圈圈涟漪,仿佛也在为这个消息而震惊。

  “出事?出什么事?”戴冠宇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干涩,他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表哥,急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细节。

  “被纪委带走了,正式的,立案调查。”表哥的声音更低了,“听说是贪腐,还有生活作风问题,举报信写得有鼻子有眼,还有照片……这回,怕是悬了。”

  “轰隆”一声,戴冠宇的脑子里像是有个炸雷平地响起。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一阵巨大的耳鸣。他看着表哥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却无法将那些字词组合成有意义的句子。

  付平?贪官?

  这比告诉他太阳明天会从西边出来,还要荒谬一百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茶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把那辆半旧的桑塔纳开上了返回曹海镇的高速公路。车窗大开着,冰冷的风像刀子一样灌进来,刮得他脸生疼,但他感觉不到。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假的,肯定是假的。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捅刀子,在害付书记!

  滔天的愤怒,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他一脚油门踩到底,那辆老旧的桑塔نا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咆哮,在高速公路上狂奔。

  三百多公里的路,他只用了三个小时。车子带着一路风尘冲进曹海镇政府大院时,天已经全黑了。他没回家,甚至没上楼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芝麻山村委会。

  芝麻山的村委会,还是当年付平带着人修起来的那几间平房。此刻,只有一间办公室亮着灯。王大虎正和几个村干部,围着一张破旧的地图,研究着明年春天山地苹果的种植规划。

  戴冠宇“砰”的一声推开门,满脸的寒霜和疲惫,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书记?你不是在省城吗?这么快就回来了?”王大虎站起身,惊讶地问。

  戴冠宇没回答,他走到桌边,拿起王大虎那只掉了好几块搪瓷的巨大茶缸,“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缸凉茶,然后用手背抹了把嘴。

  “大虎,把人都叫来。几个核心村的书记、主任,还有镇上那几家企业的头儿,都叫来。我有天大的事要说。”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祥的压迫感。

  半小时后,村委会那间本就不大的会议室,被挤得水泄不通。空气里混合着烟草、汗水和泥土的味道,所有人都看着主位上脸色铁青的戴冠宇,心里七上八下。

  戴冠宇没有绕弯子。他把从表哥那里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错愕和极度荒谬的神情。

  三秒钟后。

  “砰!”

  王大虎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那张老旧的会议桌上。桌上的搪瓷杯、烟灰缸、笔记本,全都跳了起来,发出一片杂乱的响声。

  “他娘的!”王大虎那张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放他娘的狗屁!付书记要是贪官,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好官了!”

  “就是!”旁边一个黑瘦的村支书也跳了起来,激动地挥着胳膊,“付书记当年为了给咱们修那条路,三天三夜没合眼,嘴皮都磨破了,是跪在市交通局长办公室门口,才求来的指标!他要是贪官,能干这事?”

  “我那厂子,当年差点就倒了,是付书记跑前跑后,帮我办贷款,找销路,才活过来的!他要是收钱,我那点家当,全给他都行!可他连一盒烟都没要过我的!”一个穿着夹克衫的企业家,眼圈都红了。

  整个屋子,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炸了。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把平房的屋顶给掀翻。他们不懂什么高层的政治博弈,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最朴素、最坚硬的道理:付平,是好人,是恩人。谁敢说他是坏人,谁就是在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是瞎子、是白眼狼。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王大虎吼道,他的声音在嘈杂中像一记重锤,“咱们的亲人,被人冤枉了,咱们能当缩头乌龟吗?不能!”

  所有人都望向了戴冠宇。戴冠宇是他们这里最有文化、最有头脑的人。

  戴冠宇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当所有人的愤怒都宣泄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大家静一静。”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光在这里骂娘,没用。”戴冠宇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这件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下黑手,想把付书记往死里整。我们人微言轻,想跟人家斗,光靠一腔热血,是鸡蛋碰石头。”

  “那你说咋办?”王大虎急了。

  “我们要做两件事。”戴冠宇伸出两根手指,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第一,我们写一份‘万民请愿书’。把我们曹海镇几千名父老乡亲的心里话写出来,联名上书省委,告诉上面的大领导,我们认识的付平,是个什么样的官。我们要为他作证,为他喊冤!”

  “这个中!”王大虎一拍大腿。

  “第二,”戴冠宇继续说,“光喊冤不够,要有凭有据。由大虎牵头,连夜发动各村的群众,整理一份付书记在咱们曹海镇这几年的‘功绩录’。从修路、建学校、招商引资这些大事,到帮谁家解决了吃水难、给哪个五保户送过米面这些小事,一件一件,都给它写清楚。要写得具体,写得实在。然后,让每一个受益的村民,都在后面亲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红手印!”

  戴冠宇站起身,环视众人:“我们没钱没权,但我们有良心,有民心!这,就是我们最硬的武器!”

  一夜之间,整个曹海镇都醒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从村委会飞进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飞进了田间地头的每一座农家院。

  镇政府的大院里,灯火通明。戴冠宇亲自执笔,在那盏昏黄的台灯下,写下了那封请愿书的草稿。他文思泉涌,那些付平为曹海镇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化作了笔下最真挚、最有力的文字。

  而王大虎,则带着几十个村干部,连夜行动了起来。他们扯来了十几米长的红色条幅,在镇政府大院的空地上铺开。他们又从办公室搬出桌子,放上笔墨和红色的印泥。

  起初,只是接到通知的村干部和党员家属。但很快,闻讯而来的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刚从地里回来的农民,身上还带着泥土的芬芳;刚下班的工厂工人,工装上还沾着机油;镇上中学的老师,推着自行车赶来;还有那些开小卖部、开饭馆的小商贩,干脆关了店门,全家出动。

  人们举着手电筒,打着手机微弱的灯光,在长长的条幅前,排起了蜿蜒的长队。空气中没有悲伤和颓丧,反而弥漫着一种同仇敌忾的豪情,一种“咱们要给恩人讨个说法”的、最朴素的战斗精神。

  “乡亲们!”王大虎站在一张桌子上,用他那洪钟般的大嗓门,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喊道,他的话带着浓重的乡音,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打动人心。

  “乡亲们!付书记,是把咱们曹海当成自个儿家,把咱们一个个都当成亲人的人!他来的时候,咱们这是个啥穷样,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现在,路通了,学校盖了,娃儿们有新书桌了,咱们的苹果也能卖出去了!这都是谁带来的?是付书记!”

  “现在,咱们的亲人有难了!在省城,被人冤枉了,被人泼脏水了!咱们能眼睁睁看着吗?”

  “不能!”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咱们没钱没权,上头也没啥大领导给咱撑腰!但咱们有良心!有一颗颗滚烫的心!咱们今天在这里签名,按手印,就是要用咱们老百姓自己的法子,告诉上头的领导,告诉那些想害付书记的坏种——我们曹海镇的人,不答应!付书记,是好官!天大的好官!”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到条幅前。她不识字,就让旁边的人帮她念请愿书的内容。听完,她流着泪,郑重地在红色的印泥上按下自己的拇指,然后用力地盖在了条幅的空白处。

  “俺娃上学,就是付书记给找的路子。俺信他。”

  一个壮硕的汉子,卷起袖子,露出黝黑的胳膊,在条幅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重重地按上手印。

  “俺爹的病,是付书记找车送到市里医院的。这条命,是他给的。谁说他坏话,俺跟他拼命!”

  那条长长的红色条幅,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名字所覆盖。空白的地方,被一个个鲜红的、带着体温的手印所填满。远远望去,那片红色,像一片在夜风中熊熊燃烧的枫林,炽热而壮烈。

  另一边,“功绩录”的整理工作也在同步进行。人们七嘴八舌,回忆着付平的过往。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付书记自己掏钱,给村里那几个孤寡老人,一家买了一吨煤!”

  “还有张三家的孩子,考上大学没钱交学费,急得要跳河,是付书记发动干部捐款,又帮他申请了助学贷款,才把孩子送进大学的!”

  “咱们镇上那条‘连心路’,图纸都是付书记熬了好几个通宵,自己画出来的!”

  这些细节,具体而微,充满了人情味。它们不像官方报告那样宏大叙事,却像一块块拼图,拼凑出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干部形象。

  两天两夜。

  当所有的材料都整理完毕时,戴冠宇和王大虎看着眼前的东西,都沉默了。

  那是一卷沉甸甸的红色条幅,上面有三千多个签名和手印。还有厚厚一沓,足有十几公分高的“功绩录”,每一页都写满了朴实无华的文字和密密麻麻的签名。

  “走,去省城。”戴冠宇的声音沙哑,但眼神坚定。

  他们挑选了两名在镇上德高望重、能说会道的老村民代表,四个人,挤上了那辆桑塔纳,星夜兼程,再次奔赴省城。

  这一次,他们没有去找任何关系,也没有去信访局。

  车子直接开到了省委大院的门口。

  那是一个庄严肃穆的地方,高大的门楼,门口站着笔挺的武警战士。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井然有序,与他们这几个风尘仆仆、满脸倦容的乡下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们被门卫拦了下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戴冠宇走上前,他没有激动,也没有高声叫嚷,而是以一种极为诚恳和尊重的语气,对那位年轻的警卫说道:

  “同志,你好。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是偏远山区曹海镇的干部和群众代表。”

  他指了指王大虎怀里捧着的、用红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那卷请愿书。

  “我们的付书记,以前在我们那里工作过。现在,他可能遇到了一些麻烦。我们带来了我们全镇几千名父老乡亲的心里话,想亲手交给省委领导。”

  他顿了顿,看着警卫的眼睛,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同志,我们知道有规矩。但是,付书记在省城,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干部。但在我们曹海镇,他是为我们修路、为我们建学校、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恩人。我们不相信他会做坏事,我们就是想来,替他说句公道话。我们请求组织明察!”

  那年轻的警卫,每天在这里见过来访的人多了,有哭哭啼啼的,有撒泼耍赖的。但像戴冠宇这样,条理清晰、情感真挚,尤其是当他看到王大虎怀里那卷几乎要溢出红色的、沉甸甸的东西时,也被深深地打动了。

  他看着眼前这几位衣着朴素、眼神却像火一样明亮的人,他们手捧着那卷着无数红手印的请愿书,像捧着一团不灭的火焰,在那庄严的政府大楼前,站得笔直。

  沉默了片刻,他拿起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总值班室吗?门口有紧急情况需要汇报。”

继续阅读:第614章 诬告者的“狐狸尾巴”与“致命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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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小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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