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厌笔川2021-11-24 22:115,047

  (1)

  回家的路上,韩丽一直在想两件事情。

  第一是童童说过的那杯水,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不会撒谎,那到底是什么水会有怪怪的味道呢?所谓的怪味,又跟昏迷是否有着关系?毕竟童童说的非常清楚,喝完水以后曾经产生了强烈的无力感。

  换做之前,韩丽不会深想,然而今天的这顿饭,让她意识到了些深层次的东西。凭借多年商场中摸爬滚打的经验,凭借对楚世远的了解,所谓整合不只是指的公司,还有她这个人,最好也依附到李九阳的身上。

  对此,李九阳走的是明道,那双始终在自己身上游走的眼睛便能说明一切。里面的东西丝毫不假掩饰,觊觎、贪婪、垂涎、渴望,似乎要把自己这副无数人眼馋的躯体直接吞没一样,尽显虎狼之相。

  至于楚世远,则始终在暗中推波助澜,除了说李九阳的好话,就是给自己灌输不能得罪、只能亲近的想法。画出的一张张大饼背后,隐藏的东西不言自明。女人要懂得利用自身优势,想有收获必先付出。

  至于付出什么,当然是这身皮囊。

  所以从那一刻起,韩丽对楚世远感觉到了陌生。

  不,准确的说,是从警方将韩山行定为第一嫌疑人之后。

  以前,凡事楚世远都会带着商量的口吻,自从韩山行住院昏迷以后,他的口吻中就开始带出了命令的味道。无论是转院到省城,还是回来后住到庄园,抑或是刚才所谈的合作,都没有真正考虑过韩丽的意见。

  这让韩丽觉得不舒服,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厌恶,特别是刚才提出把童童带回家时,她竟然在楚世远的话中嗅到了些恐惧的东西。那似乎已经超出了关心的范畴,更像是将孩子扣押在庄园之内,从而让自己乖乖听命于他。

  “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以前看错了?”

  望着窗外的飞逝的景色,韩丽陷入了恍惚当中,直到车子停下,才猛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韩总,楚总让我带句话给您。”司机打开车门,压着声音说了一句。

  “什么?”

  韩丽皱眉,难道楚世远因为孩子的事情生气了,否则怎么会让司机来传话呢?

  “韩总,楚总说您找采矿证的时候,顺便也找找以前的一个账本。”

  “什么账本?”韩丽皱眉。

  “具体我也不清楚,楚总的意思是既然达成了公司整合的意向,那就要把之前的账目都梳理、交接清楚。”

  “行,我知道了。”

  “韩总再见。”

  司机上车之后,韩丽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韩山行入狱之后,公司名义上是韩丽在打理,实则很多决定的背后都是楚世远拍的板,这就意味着他其实是清楚公司全部状况的,而且只要他想,完全可以从公司财务那里弄到所有的账本。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自己找呢?

  除非……

  想到这里,韩丽的脸色一变,望着远去的车子呢喃了一句。

  “除非,你要的账本是六年前的,是关乎韩山行的,是关乎……朝阳的。”

  想到这里,韩丽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赶紧打开门走了进去。

  (2)

  不胜酒力,思绪万千,所以韩丽先洗了个澡,而后又睡了一个多小时。感觉到身体和头脑都恢复以后,这才朝着楼下的书房走去。刚刚她做了一场梦,一场回想起来冷汗涔涔的噩梦,她需要冷静,需要做个梳理。

  如果想错了,那就及时改正,反之则必须在公司整合之前把一切弄清楚。

  叮咚……

  刚刚来到楼下,门铃便响了,通过门外的监控,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同时也是之前让她厌恶的脸。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这张脸顺眼了些,甚至还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想借他的手来解开缠绕在身上的乱麻。

  开门,然后去泡茶。

  “邓队喜欢和红茶还是绿茶?”

  “客随主便。”邓长剑有些意外韩丽的反应,路上还在想万一被拒之门外怎么办,没想到转眼就喝上了茶。

  嗯!

  这是个好兆头。

  一壶茶泡好,两人相对而坐。邓长剑没有直接提明来意,而是静静的观察着韩丽,总觉得今天她心事重重。而且从几次微微启开又闭合的嘴唇,以及来回搓动的双手来看,明显存在着倾诉的欲望。

  窥见到这点后,邓长剑用道歉做了开场白:“韩总,之前几次见面,有些事或者话我做的欠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邓队,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而且您也是为了工作。真要挑刺的话,我也有应该反思的地方。”韩丽说着,给杯子蓄满了水,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搓动过于用力了,总之动作微微有些颤抖。

  “韩总,你没事儿吧?”

  “没事,我很好。”韩丽强挤出一丝笑容。

  “孩子现在怎么样?”

  “目前很稳定,至于以后……”韩丽说到一半,沉默了下来。

  “您不用担心以后,孩子不会有事的。”邓长剑说着,从包里取出了一张医院的单子,“您看看这个,应该就可以放心了。”

  “什么?”韩丽问着的同时接了过去,而后脸色猛然一变,再开口时满是激动和着急:“邓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有这位许如归先生,可是省医院的那位,全国都有名的脑科权威?”

  “没错,就是那位拿着国家特殊津贴的许院士,他不是来给韩……”名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邓长剑硬生生的略了过去,“许院士的团队是省厅请来的,我有幸见了他老一面,并把童童的病历档案给他看了看。结果你都看到了,童童就是惊吓导致的选择性失忆,很快就会没事的,跟脑损伤更是没有任何关系。”

  “邓队,您,您确定没有骗我?”紧张之下,韩丽浑身都在颤抖,“我知道这样问有些不礼貌,但也请您理解我的心情,童童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而且如果一切为实的话,那就说明……有人在撒谎。”

  “韩总,我可以用自己的人格保证,这份结果不存在任何水分跟问题。”说完,邓长剑故意开了句玩笑,以求能缓和骤然间凝重的氛围,“当然,如果许院士的诊断结果不严谨,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

  韩丽沉默,一遍遍的看着手中的诊断结果,当泪水伴随着笑声涌出眼眶时,她站起来深深的鞠了一躬。

  “邓队长,谢谢您。无论您的初衷是什么,这份儿诊断结果都拯救了我们母子,拯救了我们以后的生活。”

  “韩总,您快起来,举手之劳而已。”邓长剑也赶紧站了起来。

  “邓队,都说大恩不言谢,接下来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吧。”韩丽说着,转身上楼,“我知道您登门的目的,所以请允许我上楼换套衣服从新收拾一下心情。然后我们再抛开所有成见,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

  “谢谢韩总,我相信稍后一定相谈甚欢。”

  目送韩丽上楼后,邓长剑长出口气坐到了沙发上,抓紧时间又梳理起了思路。

  他相信,在见证过韩丽刚才的状态后,此行一定会有巨大的收获。

  (3)

  同一时间,县委的办公室里。

  书记杜山正在给武正义泡茶:“最近忙坏了吧,又要应对巡视组,还要顾及专案组那边,快尝尝我老家的红茶。”

  “杜书记老家的,那可得尝尝。”接过轻轻抿过一口,武正义喊了声好茶,然后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杜山知道,对方这是要谈正事了,所以便调整了一下坐姿。

  “杜书记,有个情况我必须跟您碰一下。”武正义说完,将邓长剑早晨的电话内容原封不动的做了转述,而后征求着对方的意见,“现在那位邓队长,死抓着这两点不放,段时间内结案怕是不可能了。”

  “怎么,县长觉得还是该结案?”杜山笑着问。

  “那倒不是,我主要是有着三个顾虑。”武正义微微皱眉,斟酌着继续说了下去,“首先,因为保密的纪律问题,目前还不能确定那两件事是否为真,如果只是邓长剑使出的阳谋怎么办?”

  “其次,现在邓长剑能扔出两件事情拖时间,那么以后是不是还会如法炮制,如此一来,要到何时才能结案?我们可是向巡视组还有广大民众立下过军令状的,如今早就超过了期限,已经是舆论四起了。”

  “最后,巡视组正在展开例行的巡视工作,这么大、这么轰动的案子始终落不下帷幕,会不会有人借此来做文章,从而给我们的工作造成巨大的麻烦和阻碍?有关这点,别人可以不考虑,但我们必须要有所防范。”

  “老武,你说的麻烦和阻碍,具体指什么?”杜山抓住了最后一点。

  “这个……就没必要说的太具体了吧?”武正义连忙摆手,“不说别的,单说名声,到时候对咱们都大为的不利吧?”

  “所以,你的意思……还是坚持结案?”杜山思索着说道,“就结在孩子被绑架后,结在韩山行的身上?”

  “我说杜书记,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局势如此。”着急解释一句,武正义叹了口气,“我是从公安口转过来的,自认也是位刑事侦查经验丰富的老刑侦,以目前的案情,是完全符合结案标准的。”

  “这就是差距啊。”杜山笑着摇头。

  “什么差距?”

  “我们跟上级领导之间的差距。”杜山手指敲着桌子说道,“老武,我相信你的经验,也相信案情符合结案标准。可你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邓长剑要坚持查下去呢,为什么省厅又把他派了过来呢?”

  “杜书记,您直说吧。”

  “态度,力度,还有高度。”杜山接连说出三个词后,面色也凝重了几分,“这起案子看似简单,实则牵扯着方方面面。往上说有省委巡视组,往中说有我们这届班子,往基层说有万千的民众。”

  “当一件事情把这三方面因素占全的时候,换成谁都不敢掉以轻心的,因为一个不慎,就会身败名裂。就如你刚才说的,单是民众的口碑就能把人压死,万一留下隐患再发酵起来,谁担的起那个责任?”

  “看来是我短视了,多谢杜书记指点。”武正义长呼口气,总算是下了决心,“那就听您的,让他们查。”

  “不是听我的,是听正义和公理的。”杜山纠正道,“还有,难道你就不想看看,邓长剑最后能查出什么吗?”

  “……”

  武正义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我记得高书记临走之前说过这样一句话,戏台搭好了,剩下的是看登台之人怎么唱。实话实说,这么大的一场戏,如果真以韩山行而落幕的话,不仅显得虎头蛇尾,也说明他邓长剑是个浪得虚名的人。”

  “行,那咱们就继续看下去,看看他还能唱什么花来。”武正义说完,端起茶杯看向了窗户外面。

  而杜山,则不着痕迹的看了武正义一眼。

  之后不知道是在摇头,还是在吹着茶杯。

  总之,动作多少有点耐人寻味。

  (4)

  换完衣服的韩丽,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妩媚和妖艳,无论宽松的居家服,还是卸了妆的脸,都透着股子真实和素净。

  这才是一个女人,在家该有的样子。

  除此之外,邓长剑还从这种变化中觉察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放下!

  韩丽不仅放下了戒备,也放下了包袱,显然已经做好了轻装上阵的准备,让他很期待接下来的谈话。

  只是,从哪里起头呢?

  “就从……韩山行说起吧。”说是善解人意也好,说是看出了邓长剑的为难也罢,总之韩丽开口就直指一切的核心点,“我恨他,却也知道今天的谈话绕不开他。不过邓队请放心,我不会感情用事的。”

  “谢谢。”邓长剑点头,从包里又取出了两分资料,“那我们就先从近的说,比如韩山行出狱以后,没问题吧?”

  “没问题。”韩丽点头。

  “你可以先看看这份资料。”

  资料上有着一张照片,正是从滨城监狱监控视频中截取的,韩山行正在从郑本家的手中接过一部老款的手机。照片下面,附着着一条案情,是当初高纪伟在省委办公楼开会时,接到的那条信息。

  “高纪伟同志,欢迎一周后莅临达格县,薄礼已经备下,届时还望笑纳。”

  轻声念过一遍,韩丽捋了捋垂下的头发:“邓队,这里说的薄礼,就是巡视组抵达当天出现的警服和警枪吧?换言之,韩山行出狱时,就已经知道了巡视组即将来到这里的消息,所以提前发了那条短信?”

  “是的。”邓长剑点头。

  “可他怎么会有高书记的电话呢?”韩丽似在自问自答,说着指了指照片中的郑本家,“是他告诉韩山行的?”

  “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答案。但我相信,是这样的。”邓长剑语气笃定。

  “理由呢?”

  “理由有两点。第一,郑本家是滨城监狱的前狱政科长,他的一些同学和朋友,分布在省城的各个部门,无论是弄到高书记的电话,还是打探到巡视组的行踪,都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心思。第二,郑本家去世的时候曾经苏醒过,并且留下了一句遗言。”

  “有关韩山行的?”韩丽继续审视着照片。

  “没错。”

  “内容是什么?”

  “我答应过他,会让韩山行活着走出监狱,剩下的就看你们了。”邓长剑转述了郑本家的遗言。

  啪……

  或许是这句话中的信息量太大了,也或许是韩丽已经窥见了什么端倪,总之手一抖照片落在了桌子上。

  “邓队,韩山行是别冤枉入狱的吗?”

  “这个问题,目前也没有答案,不过……”

  “不过您相信他是被冤枉的?”韩丽神色复杂。

  “没错,否则没法解释郑本家的那句遗言。”说完,邓长剑又翻动了资料页面,“你再看看这个,郑本家的妻儿都可以证明,早在六年前他就应该申请病退的,而那个时间点,正是韩山行入狱的时候?”

  “这么说的话,郑本家之所以没有病退,就是因为韩山行。换言之,如果韩山行没有减刑的话,郑本家会陪他死在监狱里?”韩丽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内容,嘴里也在做着推导,语气有了一些惊骇的波动。

  “不,我认为如果他不会死在监狱。”邓长剑摇头。

  “这当中还有隐情吗?”

  “是的,而且是关于承诺的。”邓长剑唏嘘的说道,“郑本家的妻子说,他退休当天也就是跟韩山行分别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晚饭的时候更是不顾阻拦说要喝酒,当时看起来心情非常的好。而也正是那顿酒,直接把郑本家喝进了医院,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留下了上面记载的这句遗言。”

  韩丽沉默,好半天后幽幽开口:“也就是说,韩山行的出狱,意味着郑本家践行了承诺,所以……他彻底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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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愿望(又名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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