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厌笔川2021-09-16 19:025,336

  (1)

  韩山行被巡逻队带走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邓长剑的耳朵里,这让他非常愤怒。不仅是因为有可能打乱全盘计划,更是因为有“人”正在把手伸到棋局中来,如果不加以严厉的警告和遏制,将来势必会受到更大的影响。

  这个人,并不是带走韩山行的治安队员,甚至跟治安队以及派出所都没有关系,而是一县之长武正义。

  邓长剑之所以如此肯定,一来是从抛枪事件发生之后,武正义就直接将最大的嫌疑人锁定为了韩山行。二来,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还曾隐晦的表达过,因为巡视组进驻的原因,希望专案组能够尽快结案。

  上述两点,只是武正义言语的表达,邓长剑可以不往心里去,毕竟他是来这里办案的,案子了结之后就会带人离开,甚至还有很大可能争取到立功表现。但武正义不同,他是达格县的父母官,案子破与不破,最后都得做好善后工作。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随着抛枪事件的曝光,武正义的政治生涯上已经涂上了污点,自然要将不利影响降到最低。特别是在巡视组进驻的情况下,他选择向专案组施压,确实是最佳的自保手段。

  正是洞悉到了这些,邓长剑才始终没有摆出过强硬的姿态,然而这一次不同,武正义已经开始暗中干预了。他可不相信,治安队巡逻时发现韩山行只是个巧合,百分百是有人特地授意过的。

  能下达拘押命令的人有很多,具备最大动机而又最着急的,只能是曾经做过公安局长,如今升任县长的武正义。

  所以上班之后,邓长剑就直接去了武正义的办公室,没有丝毫的废话,开门见山的直入正题。

  “武县长,不管您与韩山行被带走有没有直接关系,凌晨发生的事情,都给专案组的行动带来了极大的隐患。”

  “邓队,你先别急,也不要把话说得太严重。”武正义示意坐下说,“巡逻呢,是辖区派出所正常的治安任务,已经贯彻执行多少年了,撞上韩山行最多算是个巧合。还有,就算真的追究责任,那也应该是韩山行有错在先,他明知道自己是抛枪事件的最大嫌疑人,为什么还要做出可疑的举动?”

  “武县长,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邓长剑皱眉,手指轻轻敲着膝盖,“韩山行怎么知道他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个……”

  武正义意识到了失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邓长剑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似笑非笑的追问道:“难道说,有人把案情泄露了出去,而且武县长还是知情的?”

  “邓队,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武正义赶紧撇着关系,“关于案情的事情,你我可是心知肚明的,除了提供六年前的卷宗,全面配合专案组的工作之外,我也只知道个大概的侦查方向而已,具体的可是毫不清楚。”

  “那您刚才为什么那样说,是我听错了?”邓长剑可不会轻易放弃,必须弄清楚武正义的真实想法,乃至于下一步的行动。

  “邓队没听错,我也没说错。错就错在我没有表达清楚,让你产生了误会。”武正义说着倒了两杯茶,“你想啊,韩山行是什么人,六年前又做过什么事?就算抛枪事件不是他做的,总也清楚这件事情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吧?”

  “还有,邓队之前说去见过韩山行,而且还被他看穿了身份,这又说明了什么?说明警方已经在调查他了,而且是暗中的调查。你不会觉得,他能幼稚的认为你们两人的见面只是一次偶遇吧?”

  “……”

  邓长剑没有说话,反驳无力是其次,真正的原因在于,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了武正义深不见底的城府。自己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几句话交锋之后,居然被对方掌握了主动,如此心思和手段,已然有些可怕了。

  如此,也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巡逻队拘押韩山行的事情,不仅代表了武正义对待此案的真实态度,也证明了他没有真的把专案组放在眼里,至少不如他的言辞那么诚恳。逢场作戏也好,阳奉阴违也罢,总之他有着另外的打算。

  见面之前,邓长剑将拘押解读为了干预,而在这番谈话之后,他读懂了更深的含义,那就是施压和敲打。

  可是,武正义为什么要这样做?

  毕竟全面配合专案组的工作,是省委和省厅的双重命令,武正义的胆子再大,也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下绊子才对。

  难道说,是因为他和韩山行之间结下的梁子?

  想借着抛枪事件来出口恶气,把六年前的悬案来个盖棺定论?

  邓长剑思索着,确实存在着这种可能,一旦达成目的,更有着一箭三雕的效果。

  首先,可以破掉六年前的悬案,给殉职的许朝阳以及所有关注此案的人一个交代;其次,可以打发走专案组,从而全面应对已经开展的巡视工作;最后,化解掉此次的舆论危机,顺带抹去背负六年的污点。

  可这样做,风险又是不是太大呢?

  毕竟抛枪事件已经惊动了省委,省厅更是指派了专案组接手,在这种高压之下,想搞些不清不楚的小动作根本没有可能。因为一旦被发现,就会成为重点打击的典型,稍有不慎就会落到身败名裂的地步。

  武正义的城府如此之深,又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绝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否则也不可能在弄出一件悬案后,仕途上继续升迁。在当时的处境下,他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已经很能说明他的某些能力了。

  如此一来,似乎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武正义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逼迫着专案组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韩山行身上,找出足以给他定罪的铁证。而不是让专案组横冲直撞,在巡视工作已经展开的情况下,将达格县城闹个翻天覆地,人人不得安生。

  换句话说,武正义坚信韩山行就是杀害许朝阳的凶手,也是抛枪事件的始作俑者。在他自己没有能力起获证据给对方定罪的情况下,将难题扔给了专案组,借邓长剑这把枪,给韩山行来个最后的审判。

  “武县长,我想再问一句,您真认为韩山行就是真凶吗?”邓长剑语气凝重,显然是逼着对方表态。

  武正义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把话说死,笑笑道:“我还是那句话,站在个人的角度,我认为韩山行就是真凶。但如果从我的工作职务、身份来讲,是不是他并不重要,给殉职的许朝阳和广大人民一个交代才是重中之重。”

  “既然武县长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成全。”邓长剑不会轻易动摇。

  “放了韩山行?”武正义问。

  “是的。”邓长剑点头,“就像您刚才说的,破案才是最为重要的,一切都应该为此而做出让步。”

  “那邓队可言重了,韩山行放不放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武正义摇头。

  “怎么讲?”

  邓长剑最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也不喜欢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的意思是,邓队要放人,通知派出所一声就行,不用特意找我来商量。”说到此,武正义变得义正词严,“从专案组抵达县城的第一时间,从我们开碰头会的那刻起,我就已经告知了公安部门,无条件的协助、配合专案组的工作,不得有任何借口和理由。所以别说是放了韩山行,哪怕是集结全部警力也只需要邓队的一句话。”

  邓长剑怎么都没想到,武正义会来这么一手,既撇清了关系,又趁机做了一次好人,简直圆滑的滴水不漏。

  “那就谢谢武县长了,不过我这个人一根筋,有些问题就想直截了当的弄个明白,治安队的找上韩山行,到底与您……”

  “邓队,我觉得与其猜度这个,倒不如分析分析韩山行为何要那么晚出去,那个地点又有没有什么值得深挖的隐情?”武正义依旧没有正面回答,相反还反将了一军,示意本次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从谈话开始,邓长剑心里就憋了一口气,所以听到武正义这样说,也就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反击。

  “摸排走访就不劳武县长费心了,我已经派人去了。结案之前,也希望您不要再忧虑类似的事情。”

  “如此最好。”武正义笑着点头,起身把邓长剑送到了办公室门口:“希望下次邓队登门时,是带着捷报来的。”

  “我尽力。”

  邓长剑笑笑,转身下楼。

  回到办公室来到窗户前,目送邓长剑的车离开后,武正义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如果你再敢把我当枪使,我不介意也给你上上眼药。”

  “……”

  对方沉默,没有任何的回应。

  武正义没有理会,撂下一句话后挂断。

  “我只想弄清楚一点,那就是许朝阳的殉职,除此之外不要再联系我。从此刻起,我也不会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任何事情。”

  (2)

  按照原定的计划,苏梓几今天要去刘淑珍家里再做一次走访核查,因为突然出了韩山行被拘押这么一档子事,只能先来事发地做个详实的勘查。即便是与邓长剑有过一次深入的案情分析,但在她的内心中,韩山行依旧是第一犯罪嫌疑人。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喝酒,绝不是心血来潮这么简单。

  “苏队,就是这里。”外勤小组中的一人拿着照片做着比对,“当时韩山行就是坐在这个地方,左侧是一座桥,右侧没有显著或标志性的参照物。在他的正面,就是眼前的这座小区,全县范围内都算得上一流。”

  “是有什么附加价值吗?”

  苏梓盯着眼前的小区,密集的高层,绿化面积有限,如果没有其他的因素存在,顶多也就算是中不溜。

  “这里是学区房。”小组成员指指不远处,“那里有一座小学,据说在全县能排进前三,苏队懂得。”

  小学?

  苏梓眼睛一转,赶紧问道:“小刘,你马上查一查,韩山行唯一的外孙,是不是在那所学校上学?”

  “没有。”小刘摇头,“根据整合的走访排查资料来看,韩山行的外孙在另外一所更好的学校。没错,全县最好的。”

  “这么说,韩山行确实很有钱。”苏梓嘀咕。

  “当然,他入狱核定的罪名可是涉黑,涉黑的有几个没钱,更何况他做的还是矿产。”小刘随口说道。

  “行了,不说这个,说韩山行的动机。”苏梓拉回正题,“你觉得,韩山行出现在这里的动机是什么?”

  报复!

  小刘毫不犹豫的说出两个字:“之前的案情分析会上,武县长曾经说过,抛枪事件是韩山行对警方的挑衅。面对政府部门尚且如此,那么对当年送他入狱的举报人又该如何,摆明了又在谋划什么。”

  “我记得卷宗中记载,实名举报他的有三个人。”苏梓回忆着,“分别是张建仁、梁新武以及曹磊对吧?”

  “没错。”小刘点头,瞬间领会意图,“苏队的意思是检索户籍档案,看看这三人是否在这个小区里居住?”

  “明白了还不赶紧去?”苏梓催促,“查到了他们最好不过,如果事与愿违,请派出所户籍科的同志过来一趟,到时我们再去趟社区的居委会。从卷宗中能多少看出来,韩山行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这里肯定隐藏着什么。”

  “是。”

  在辖区派出所,检索户籍档案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所以很快小刘就带着一名叫孙宏亮的户籍警返了回来。

  看到两人后,苏梓顿时明白了调查结果,但没等她生出失落之感,小刘就悄悄送上了一个好消息。

  韩山行,已经释放了。

  派出所的同志也隐晦的做出了保证,只要专案组还在达格县一天,就不会再对韩山行采取任何针对性的措施。这多少让苏梓安了些心,随后将这一情况上报给了邓长剑,得到的回复是不必在意这些,做好本职工作即可。

  苏梓对邓长剑很了解,知道这语气平淡的两句话中代表的另外一层意思,不要听当地相关部门的任何言论,也不要受到他们的任何影响,只需按照既定计划执行便可。这个过程中,切记不要与他们有太深的接触。

  正是明白领导的真实意图,所以苏梓才没有对户籍警孙宏亮透露任何情况,哪怕是在对方明确的询问之下,也只说是正常程序下的摸排走访。不仅是眼前这座小区,如有需要,他们会走遍辖区的每一户人家。

  入户走访可是一项非常繁重枯燥的工作,孙宏亮顿时没了打听的心思,只说工作到位总会有丰硕的收获。

  社区居委会主任做过初步了解后,客气而积极的表达了配合工作的态度,当然也有为难的地方。

  “苏警官,具体从何处入手呢?”

  苏梓沉默,陷入了思索。

  当年与韩山行入狱相关的人,分别是楚世远、韩丽、张建仁、梁新武以及曹磊,后三个已经做了排除,韩丽的儿子又在另外一所小学,那就只剩下楚世远了。可以他的经济实力,更加的不可能。

  除却这五人之外,再有的便是殉职刑警许朝阳,以及另外两名可疑人员了,分别是保洁员刘淑珍跟坐台公主姚娜。

  许朝阳殉职前并没有结婚,且一直在宿舍中居住,显然跟这里产生交集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只有一个调查方向了。

  没错,就是刘淑珍跟姚娜。

  他们是在KTV发生火灾之后离职的,很难说那场火灾有没有她们参与的成分。而火灾就发生在韩山行茶舍的隔壁,导致了案发当晚目击证人的缺失和监控的失效,确实可以成为韩山行找他们的动机和理由。

  为了更快、更准确的做出排查,居委会主任又叫来了小区的物业经理,对小区的所有住户开始进行仔细的梳理。

  “她应该就是苏警官要找的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总算有了进展,物业经理圈出一户住址后,又指了指罗桂英这三个字。

  “姓罗?”

  苏梓翻出昨天方言的走访笔录,上面记载着刘淑珍的儿子叫罗福睿,看到两人同姓,不由的有了些振奋,忙问物业经理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罗桂英的家庭生活很不平静,总是跟丈夫发生激烈的争吵,我们经常会接到街坊邻居的投诉电话,没少去他们家劝解。总得来说矛盾有两点,一是罗桂英嫌弃丈夫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的喝大酒。二是她丈夫嫌弃帮小舅子家养孩子,一肚子不情愿和委屈,前几天都扬言要去离婚了。”

  “什么意思,罗桂英为什么帮他弟弟养孩子?”苏梓抓住这点问。

  “听说买房子的钱是罗桂英弟弟出的,儿子并不是她们家的,而是她弟弟的。姐弟俩之间有个协议,房子和孩子都挂在罗桂英的名下,方便在这里上小学。而罗桂英的女儿,也能得片区之利上县中学。”物业经理解释,“当然是不是真的我不敢保证,反正都这么传的,我觉得不是空穴来风。”

  “苏队,不对啊。”小刘皱眉道,“挂名上学的情况很常见,可为什么不是罗桂英的女儿挂到他弟弟名下呢?”

  “只有一种解释,罗桂英的弟弟,不希望别人知道房子是他出钱买的。”苏梓只想到了这种可能,“或者说,他不希望让人知道自己有买房的能力,因此才会挂到别人的名下,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钱,来路不正。”小刘直言不讳。

  “不错,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再去跟小孙回所里一趟,查一查这个罗桂英的弟弟是谁,他们的父母又是谁?”

  “苏队,您不会觉得,他们的母亲就是刘淑珍吧?”小刘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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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愿望(又名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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