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于巡视组而言,警枪这份见面礼无非意味着两种可能。
一是恐吓,警告巡视工作过程中要适可而止,免得到时候局面没法收拾,甚至是吃不了兜着走。高纪伟对此有着切身体会,至今他还记得,某位腐败典型的嚣张言论:“对付巡视组要先送钱,不行的话再送女人,都搞不定就送刀和枪。总之一句话,要么大家共富贵,要么老子完蛋,拉着所有人陪葬。”
当然,以高纪伟的丰富经验来判断,这把枪的出现并不是为了给巡视组一个下马威。因为威胁一个人的最好方式永远都是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而不是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如此一来,就只能是另外一种可能了。
——抗争!
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给巡视组施压,逼着他们去查找幕后的隐情,以舆论作为武器,让千万民众共同监督,不给任何退路。但巡视组的职能是发现问题、反馈问题、而不是直接来解决问题,所以五人商议后决定将情况及时上报省委。
为配合巡视组的工作,各市县不仅成立了巡察组,更是调整改善了工作机制,对于发现的问题线索要快查、快结。因此巡视组很快便接到了省委的回复,将派遣省刑侦局重案侦查支队二大队长邓长剑来接手。
本着避嫌原则,也为了预防灯下黑的事情出现,所有侦查人员全部由邓长剑从重案侦查支队中挑选,组建完毕即刻启程。达格县公安局,只需要全面配合协助即可,不管最后牵扯出了谁绝不姑息。
“该收的礼收到了,该拔的剑也出鞘了,咱们就把这个舞台让出来吧。”高纪伟心中早就有了决定,“明天一早咱们就进驻滨城,留下一个小组按照原计划展开工作。切记,不准对枪械案的调查有任何干预。”
(2)
凌晨四点,县公安局询问室。
从接到上级命令那刻起,邓长剑就迅速进入了办案状态,先是挑选专案组成员,接着是检查携带的警械设备,然后是马不停蹄的赶到达格县,没有半刻喘息的机会。尤其是抵达之后,更是连碰头会都没开,就展开了询问工作。
邓长剑身材魁梧、面相刚毅,特别是那双眼睛,时不时迸射出凌厉的光芒。把这些特征收入眼底,快递员李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现在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为财死,为了那笔不菲的快递费,直接把自己送进了局子。这个污点要是抹不掉,就算从这里走出去,也得被公司开除。
“警官,我前前后后已经交代好几遍了,我真不知道快递里面是把枪,要不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送啊。”
“不说这个,就说快递本身。”邓长剑示意方言做好笔录,“是谁让你送的快递,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
“我不知道是谁,也没有见过面。”李刚面露委屈,“昨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说让我去狮子桥边找一棵绑着红丝带的树,下面埋着要送的东西。然后今天早晨到县政府对面等着,看到车队到了就送给那位高书记。”
“这么说昨晚你就拿到了东西?”邓长剑问。
“是。”
“你有没有打开过?”
“没有。”
“你就不好奇?”
“好奇,但是不敢。”李刚低头。
“为什么?”邓长剑示意抬起来。
“第一是那个人给的钱多,我挖开的时候盒子上面有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千块钱,算是我的酬劳。再一个是他警告过我,如果我敢私拆包裹,不仅要向公司举报我接私活,还会让我替他背黑锅。”
“怎么背?”邓长剑皱眉。
“那人说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中,但凡我有一点不老实,他都会让我付出承受不了的代价。”李刚如实交代。
“你为什么不报警?”方言插嘴问了一句。
“不敢啊,钱我已经拿了,还被给他监视了,报警不是自寻死路……不,自找麻烦吗,所以我没有。”
“你就不怕里面是违禁品?”邓长剑目光如炬,“万一是爆炸物,闹出人命你可就成帮凶了。”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那个人也保证过,只要我做好本职工作把快递送出去,绝对不会有任何事情。可你们也看到了,到头来还是被他给骗了,我当时……怎么就不多长个心眼呢。”李刚欲哭无泪。
“你要是有那个心眼,他就不会找上你了。来,辨认下电话号码。”
邓长剑把李刚的手机递到了跟前,得到确认以后拨打,提示已经关机,显然对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警官,这事,这事是不是真的说不清楚了?”李刚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邓长剑不答反问。
“警官,这么说你相信我?”
“当然,如果连这点都甄别不出来,我还有什么资格穿这身警服。”邓长剑自信的说完,直接把手机还给了李刚,“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就可以走了。如果再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你有没有把握辨认出来?”
“应该有。”李刚赶忙点头。
“行,那就签字按手印回去等消息吧。记住,案子没完之前绝对不能离开达格县。”邓长剑叮嘱。
“是是,保证不离开。”李刚赶紧做出保证。
“对了方言,开一份证明材料,就说他是在配合公安机关的侦查工作,免得回去以后公司找麻烦。”
“谢谢警官,谢谢。”
李刚感动之下,鼻子都有些发酸。
(3)
“邓队长,就这样把人放走了?”
询问室外面,武正义已经在等着了。看到邓长剑出来后,没有热情的打招呼,而是隐晦的表达了不安。
除了不安,他心中还有些不高兴,案子是发生在达格县的,公安局是没人了吗,非要从刑侦总队派人过来。尤其那道配合协查的命令,摆明了是有“不信任”的成分在,这种窝囊气实在是憋屈。
邓长剑阅人无数,岂能看不出对方这点小情绪,于是顺手戴了顶高帽:“武县长,其实你比我更清楚,那名快递员跟案子没有半点关系。之所以没放他走,完全是在照顾我的工作,这份情我记下了。”
“邓队说笑了,都是为了工作。”武正义见好就收,“会议室准备了宵夜,边吃边开个碰头会怎么样?”
“武县长这么一说还真饿了,走吧。”
来到会议室落座,武正义先开了口:“邓队,根据上级指示和安排,这起案件由专案组全权负责,我们要做的是提供全方位的保障跟配合。因为巡视组的进驻,各方各面都要顾及,杜书记实在无力分身,所以就由我来负责跟专案组对接。不管工作还是生活,凡有需要尽管开口,一定全力满足。”
“那就多谢武县长了,真有需要一定不会客气的。”邓长剑有过多次异地办案的经验,深知当地配合、敷衍、阻挠之间的巨大差别。
“大家都别愣着了,赶紧趁热吃,这些都是我们当地特有的东西,几天后回到省城想找都找不到。”
几天?
方言抬头,面露苦笑:“武县长,您也太高看我们了,这起案子看似简单,可刚才的询问过程已经表明,实际上是经过缜密策划的。几天时间别说结案,能把送快递的正主找出来就不错了。”
“方言,你就没听出武县长话中的弦外之音吗?”邓长剑笑道,“警枪事件曝光后不久,武县长就在巡视组和记者面前表过态,三日之内一定会把真凶缉拿归案,没有绝对把握敢立这样的军令状吗?”
“这可不是什么军令状,而是县委县政府必须要给出的交代。”武正义严肃了起来。
“可是……”
方言还想说什么,却被邓长剑直接给打断了:“武县长,您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线索?”
“不是线索。”武正义摇头。
“那……”
邓长剑皱眉,欲言又止。
没等开口,武正义便扔出了一颗重磅炸弹:“是嫌疑人。确切的说,我知道是谁邮寄的那把枪,更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
“当真?”
邓长剑脸色一变,蹭的站了起来。
武正义没有马上回应,而是拿出了早有准备的档案袋。
“这里面是一份卷宗,邓队可以先看一看,看完就会明白,侦破这起案件根本不用三天。毫不夸张的说,只要邓队阅览的速度够快,稍后行动又足够迅速,当这顿宵夜结束时,嫌疑人也就落网了。”
邓长剑听完没有接话,急忙擦手翻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