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那是我。
「疯子!疯子!你疯了!」
她身子抖得不像话。
看起来害怕极了。
我给了她一个解脱。
可是真奇怪。
当我要杀死她的时候,
她居然哭着让我放过她。
怎么可能?
都这个时候了,她为什么还指望我心软?
她可是顾琮朗的表妹,是那个当年想陷害我的人。
连我福浅承不住凤命的流言,也是她最先传出来的。
她小产是我让三娘去做的。
我不会容忍她多次挑衅我。
杀了她后,我闯进了顾琮朗的寝宫。
那些和尚替我拦住了侍卫,他们可不是什么正经和尚,个个都杀过人的。
里面浓浓的药味叫人有些喘不上气来,太监看着我的样子惊呼:「皇后娘娘,你怎么跑这来了?这些和尚又是来做什么的?!」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更多,就被捂住了嘴。
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杀人顺带帮忙超度的。
层层叠叠的床帘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即使很模糊,但我还是一眼认出来。
是顾琮朗。
「妙珩,你……咳咳……怎么过来了?」
他大抵以为我真的疯了。
也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和真疯有什么区别?
谁家皇后会穿着嫁衣闯进皇帝的寝宫?
我用剑挑开了床帘,对着他笑了笑。
床上的人像是要油尽灯枯了,身子消瘦得厉害。他看着我,嘴张合半天没说出话来。
可能是被我吓着了。
毕竟我身着嫁衣,半张脸隐于暗处冲着他笑,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说来不好意思,本意不是想吓他。
只是我打算在这一天重新出嫁而已。
「陛下,你该上路了。」
宫外厮杀声突然响起,我笑得愈发痴狂。
没有人能拦住我了。
长剑抵住他的脖颈,我决定再送他句好话:「欣贵人也在黄泉路上,指不定你们两个还是再续前缘。」
「哦对了,还有她那个小产的胎儿。」
我低下头笑:「那也是我干的。」
「我骗了你,我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妙珩了。」
「欣贵人死之前一直在求我,让我饶她一命。」
「我是个好人,所以我给了她一个痛快的死法。」
他手紧抓住被单,而后又无力垂下:「御林军呢?!」
真可惜,他说的御林军现在应该被父亲屠杀得差不多了。
「你急什么?仔细听听外面的声音。」我用剑拍着他的脸:「你真以为自己当上了皇帝,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若没有我将军府的支持,你现在只是个王爷。」
我没说错。
顾琮朗当年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皇子。
除非他上头的两个哥哥死完。
不然轮不到他当太子。
正是因为娶了我,他才有了和这些人抗衡的资本。
他是个好皇帝,但他不是个好丈夫。
我不愿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更不愿成为历史上早逝的,端庄贤惠的皇后。
所以我要杀了他。
这天下,他顾琮朗坐得,为何我不行?
在我“疯”了的日子里,我夜夜想着如何杀了顾琮朗。
父亲和兄长们早就和我里应外合了,密函就在那些和尚身上。
顾琮朗多疑,然而密函是佛经上的内容组合。
他再多疑,也看不出来。
父亲虽然早就上交了兵符,然而京城外那五万驻军只认人,不认符。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忌惮着将军府的原因。
阿娘自从回去后,整个将军府就开始运作起来。
他顾琮朗登基就算已经有十年又如何?
将军府经营了上百年,怎么可能会没有自己的路子。
在将军府的帮助下,如今,我终于是得偿所愿。
他许是被我刺激得太过了,整个人目光都恍惚了起来。
又或者是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他居然颤着声音问我:「妙珩,你不要我了吗?」
「……」
他这句话,像是特意来恶心我的一样。
长剑刺穿他的咽喉,我在他耳边落下句:「我在剪刀上涂了铁锈。」
正是先前我假装自杀,被他夺下的剪刀。
剪刀划破了他的手。
他这场病,正是七日风。
让他死个明明白白吧。
长明灯被吹灭。
我穿着嫁衣杀死了我的夫君,这次,我选择嫁给了天下。
太监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陛下驾崩了!」
9
我捂住了所有人的嘴。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我成功了,那这段历史自然是要重写的。
史记——
「后宫欣贵人惑主,迫害帝后。是以,帝后佯疯,得以保命。后欣贵人毒杀陛下,帝后、将军府救驾来迟。陛下驾崩,皇长子登基。」
……
「娘娘,今日下朝如此早,不然来婢子宫中坐坐?」
三娘已经是太妃了,却仍然这样唤我。
我刚想说话,余光瞄到了甯贵妃,她此次是来向我辞行。
「多谢娘娘成全。」
她不再穿着繁琐的华服,脸上是自由的笑容:「我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会全寄回来给娘娘你的。」
她这几声娘娘,倒是唤得真情实意。
「许冉,祝贺你自由。」
我是真心为她开心,毕竟她也算得上是开导了我。
「再和你说个秘密。」
许冉在走之前和我诉说了她这么多年埋在心中的事:「我的灵魂是自由的,换句话来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是他困住了我,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他得不到我的心,所以就更加痴迷于我。」
「他所贪念的,不过是我身上那自由的灵魂。可他却把我变成了金丝雀,让我成为这宫里的一员。」
「幸好我遇见的是你,若是遇见旁人,我可能早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说得对,我执掌后宫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苛刻过谁。
「娘娘,有缘再见!」
许冉欢快地挥着手,和小女孩似的。
她扯着缰绳,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热烈。
我回她一个笑容,突然想到,好像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岁。
比我第一个女儿也大不了多少。
10
我又梦见她了。
她还是那样冰凉凉的,被我抱在怀里。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哭。
她看着我第一次开口说话:「阿娘,我要走啦。」
我想哭,她却说:「阿娘,你要是哭的话,我就舍不得去投胎了。」
于是我忍住了,含着泪看她消散在我怀里。
我的女儿,
下辈子一定会平安喜乐。
11
三娘为我新缝了衣裳,还不错。
她陪我也有二三十多年了,不对,三娘刚刚说是二十七年五个月。
好快啊。
我总感觉曾经那个捣蛋的林妙珩就在我眼前,只是我伸手什么也抓不住。
算了,何必执着过去?
过好当下吧。
林妙珩番外:
我和顾琮朗自幼认识。
他虽是三皇子,却还没我受宠。
我的生母是陛下唯一的姐姐,所以我的出生自然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连我的名字,都是陛下亲赐的。
“妙珩。”
寓意美好珍贵。
我的生母在我三岁那年,与世长辞。
自此,我更得宠爱。
所有人怜我幼年丧母,都将我捧在掌心里护着。
即使是后面父亲娶了位新的主母,我也未受到苛刻。
她很爱我。
我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下成长的。
遇见顾琮朗时,我五岁。
小屁孩哪知道什么情爱?
我只知道他每次都会为我带些小玩意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我十六岁。
我理所当然地嫁给了他。
他对我许下的诺言,从来没有失约过。
就单这一点,我想,以后他应当不会负我的。
因为娶我,他成了太子。
即使入了东宫,我还是林妙珩。
可是快活的日子没多长。
十七岁时,我怀上了第一个孩子。
我虽惶恐,却也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原本那个上蹿下跳的林妙珩消失了,我专心在府中养胎。
言珠和三娘在旁边为孩子绣着一套套小衣服,讨论着孩子是男是女。
顾琮朗下朝后就会为我带些小零嘴。
想来那个时候,我是欢喜的。
可是死亡的阴影在我最幸福的时候笼罩住我,让我挣脱不得。
我早产了。
孩子是个死胎。
是个已经成了型的女孩。
「妙珩,没事的没事的,我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的。」
顾琮朗搂着我,声声劝慰,力道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扯着他的衣襟点头。
是的,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可他骗了我。
他的第二个孩子不是我怀的。
是三娘。
那日他吃醉了酒,走错房。
三娘性子看着软,实在刚烈得不行。
她想死,被我拦住了。
我说:「我给你位分,你想要什么?」
「婢子什么都不求,只求能继续跟着小姐。」
她就是这样的,跟了我十多年,也只会跟着我。
没多久三娘怀孕了。
时间刚好是那天。
我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我只觉得很痛。
母亲说过这是不应该的,可我忍不住想落泪。
「三娘,留下这个孩子吧。」
我在心里劝慰自己,就当是我那死去的孩儿来找我了。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我夜夜梦着她,小小的身躯,哭声悲苦。
她好可怜,怎么就摊上了我这么个不靠谱的母亲?
从那时起,我就要长期服用药物了。
不然常常会在梦中惊醒,而后再也睡不着。
三娘生了个男孩。
我取的名字。
顾朝松。
小孩子真的好奇怪,那么小一个,看见人却知道咯咯笑。
我很喜欢他。
也更期待我的孩子。
只是一直在入宫为后前,我都没有再怀上孩子。
在入东宫的第五年,陛下驾崩了
顾琮朗顺理成章坐上了皇帝。
可不知道为何,听到万民高呼着——
「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我身子没由来地一抖。
那深红色的宫墙,像是张猩红色的大嘴。
不知为何,我突然感觉到。
日后我不再是林妙珩了,我是大裕王朝的皇后。
无形的枷锁在这一刻困住我。
像是要将我淹死在这宫中。
可我只能前进。
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
更何况,我身边还有顾琮朗陪着我。
彼时的我,尚未知身边人是头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