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武阳嘴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陈小酥，你，这是！”
陈小酥缓慢地将食盒里的碗端了出来，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着整个法场。
“好香啊！”围观群众连连赞叹，有些甚至伸长了脖子想要去看看陈小酥碗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当他们看到那不过是一碗薄粥的时候，又纷纷哗然。
“什么吗，居然是一碗粥？”
“这样的混蛋临死前还有一碗粥就不错了”
众人看着法场中央指指点点，郭武阳瞪着陈小酥，眼神之中早就没有了先前的高傲，剩下的满是惶恐，虽然当年学的很多菜色都已经忘了，但他却清楚记得，这碗粥现在端出来意味着什么。
“不，陈小酥，你快把这粥端走，我不要吃！”郭武阳剧烈地挣扎着，他的力气之大，两边的行刑者甚至需要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按住他。
他们按着郭武阳，心中十分诧异，好像这碗粥对于郭武阳来说并不是一碗粥，而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一般。
陈小酥慢条斯理地将粥放在郭武阳面前，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造型粗糙的木勺，很显然是刚刚刻好的。
这木勺虽然粗糙，但造型却很是特殊，细细看去，好像是一只出水而动的胖头小鱼，很是奇特。
陈小酥用木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清粥，那薄薄的清粥在她的搅动下香气更浓，飘得更远。
“武阳哥，看你的样子估摸着还记得这碗粥的滋味，想当初你随我爹拜师学艺时，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我爹不愿收你，你便在我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最后累倒了过去。我爹被你的诚意感动，便用了这碗薄粥救了你的性命，将你收入门下，可是……”
陈小酥顿了顿，停下了手中搅动清粥的手，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郭武阳：“可是最后呢？你学了本事，得了家业，一身荣华，一生富贵！但是你却做出了这等猪狗不如的恶事，你这等无德之人，怎配得上我陈家美食！”
“所以呢……你就要在我临死前这样做吗？”郭武阳看着陈小酥，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陈小酥舀起一勺清粥，递到了郭武阳的嘴边：“我爹当年与我说，这瓦罐薄粥是他欠你的，只因你为拜他为师险些丢了性命。如今我爹已经不在了，这碗粥虽是我亲手熬煮，但也算他欠你的，因为他昔日只顾教你厨道，却忘了教你如何做人，让你犯下如此滔天之罪！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爹曾说过，你俩因这碗粥结了缘，若是日后你做了恶事，便用这碗粥了结了你们的师徒情分。”
“不，我不吃，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能让我连陈师傅弟子的身份都失去！”
对于郭武阳来说，鹤归无碍，美人无碍，前途无碍，但唯独作为陈斌的弟子，却是他少年时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眼下他已经快死了，他不能在临死前丢了这最后一件东西。
陈小酥放下勺子摇了摇头：“不是我想让你失去，而是你自己不屑要这份师徒情义罢了，我问你，我爹教你的菜色你还记得多少，这瓦罐薄粥，又要如何烹制？”
郭武阳神色一滞，他脑袋里快速地回忆着昔日的学徒光景，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瓦罐薄粥，需用稻米一碗，粟面一钱，莲子十枚，荷叶半片，放于瓦罐之内熬制半个时辰，待到……待到……”
郭武阳思忖着，但却怎样都无法将最后一味关键的配方说出来，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什么，这个方才还一脸淡然的汉子竟然落下泪来，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待到……待到……”
“待到出锅之时，需用三滴清泪，只为有缘。”陈小酥淡淡地叹了口气，“我爹的瓦罐薄粥只为有缘人和知音者所做，如今你居然连此都忘了。”
陈小酥将勺子再次凑到郭武阳的嘴边：“郭武阳，时间不多了，快吃了上路吧！”
郭武阳呜咽地哭着，含着泪将那一口粥吸到口中，这薄粥入口绵密，满满的都是谷物的香甜跟荷叶的清爽，郭武阳一口一口地吃着粥，仿佛回到了当年自己拜师之时，那时他年少有志，立志要拜天下第一名厨，做天下第一美食。
可如今自己却在喧嚣中迷失自我，患得患失，变得麻木，冷漠，无恶不作。可终究是这世间的喧嚣迷失了郭武阳，还是郭武阳的本心便是如此，这问题的答案便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很快，一碗清粥就下了肚子，郭武阳已是泪流满面，哽咽连连，陈小酥收了碗筷，此时日头正指当空——午时三刻，已到。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一路走好，武阳哥！”陈小酥转身走下法场，身后的刽子手抡圆了大刀，郭武阳抬起头还想跟陈小酥说句对不起，但话还没等出口便已人头落地。
陈小酥回到乔如玉跟陈林面前，她虽然面色沉静自若，但眼中却带着泪花。
陈小酥虽心高气傲，但却不是冷血之人，方才郭武阳喝粥之时泪流满面，怕是想起了昔日过往，内心悲痛，陈小酥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郭武阳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她只怜惜昔日翩翩少年，如今却……
终究是物是人非啊！
陈小酥抹了一把脸，将几乎要涌出来的泪花一把擦干净，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陈林，对二人招呼道：“好了，我们回去吧，还要收拾下东西明日启程呢！”
陈林接过食盒，猛地点点头：“好！明天我一定早点起来，我们早一分到，阿姐就早一分好！”
说着他便飞也似地朝着住处跑了过去，陈小酥看着飞奔的陈林叹了口气。
从小陈林便与郭武阳交好，虽然因为自己的事情跟郭武阳的所为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实际上他的心中也是十分难过的吧。
“陈仙子，走啊！”见陈小酥没有挪动步子，乔如玉轻轻的用扇子点了点陈小酥的肩膀，不想陈小酥却转过头去，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乔如玉，你会不会……”陈小酥还不等说完话便对上了乔如玉澄澈无瑕的目光，那目光如水，毫无波澜，但却带着无尽的神秘，她微微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出口。
乔如玉被陈小酥看得发懵，不知她这又是怎么了，便开口问道：“陈仙子，你这是？”
“没，没什么，我们赶快回去吧！”陈小酥赶忙收了目光，匆匆回去，乔如玉虽猜到陈小酥想要问什么，却不知她为何最终没有问出口。
他无奈笑笑，转头追了上去：“陈仙子，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