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春去山外山2025-03-18 09:299,325

  俞凤檐连续几天每天都要到公安局一趟,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一直有同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产生的莫名其妙但又清晰真切,直觉告诉她,云凰兆不会再回来了。云风禾更是发疯似的到处寻找,跟由公司股东会决定临时接管全部业务的沈赵遇大吵大闹了好几次,差点动起手来,更令他寒心绝望的是,公司的其他中高层领导没有一个敢于站出来发声的,都是噤若寒蝉,畏手畏脚。云风禾坐在车里,看着公司院子里云凰兆亲自种下的一棵棵松柏,怅然失神。他想不通,那么些人和事,怎么一夜之间就崩塌破碎了。如果没有云凰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门口保安室那老头看见云风禾上了车,但一直没动静,便走过去敲了敲玻璃。云风禾降下车窗,强颜一笑,那老头见云风禾神色失落,一脸倦态,心中已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皱起眉头,抬头看了看楼上,然后压低声音问,“真要变天了?”。云风禾自然明白这已是定局,但心中不甘,于是冷笑一声,忿忿的说,“小人得志!没那么容易让他得逞!”。那老头虽然附和着点了点头,但眼神中难掩失落惋惜,他回头望向保安室看了一会儿,突然对云风禾说,“我老张是云总找来的,你们去哪儿,我跟你们去哪儿,还给你们看大门!”,他目光坚定,一脸认真。云风禾感慨之余,心中更为怆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去哪儿,悲观的认为天地之大尚无他容身之处,更无暇顾及别人了。但话说回来,公司上下百十号人,倒戈的倒戈,畏缩的畏缩,最后只有这个老张头是真心诚意的。云风禾不由得红了眼圈,酸楚的朝老张头一笑,两人目光交汇,惺惺相惜。

  又聊了一会儿,老张头返回保安室去了。云风禾把座椅放倒,躺下去无所事事的发着呆。这时俞凤檐来电话,云风禾刚接通就听到她语无伦次的喊着,“有消息了,快过来,公安局,快来!”,语气中满是焦躁,还微微带着哭腔。云风禾心中骤然一凛,连忙坐起来,启动车子一脚地板油冲了出去。老张头见他这么着急,心想一定是出事了,急忙奔出保安室,紧张的望着云风禾疾驰而去,心绪茫茫,凄楚无言。

  陈箫芸接了两杯茶端给俞凤檐跟云风禾,在他们对面坐下,神情显得有些沉重,但她已经很克制了,始终在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平和自然一些。只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情,还得由自己亲口告诉家属,对于敏感细腻,宅心仁厚的她来说,显然是一种沉重的心理负担。陈箫芸眉头微蹙,轻轻咬着嘴唇,目光看向一旁,仔细的斟酌着怎么把话说的更妥当一些。“嗯…是这样,我们发现三天前云凰兆最后出现在监控里的地方是西凉镇的镇政府门前,她一个人从那儿走过去,再往前就是海边的观音山,我们昨天下午走访的时候,观音山附近的王村有人反映,她家的小儿子在台风来的时候因为不小心伤了腿滞留在海边,是一个女人救了她儿子,我们把云凰兆的照片给她儿子看,那小男孩说当时风太大,眼睛都睁不开,加上救她的人头发被风吹的很乱,挡住了脸,后来那个女人又是背着他走的,所以那小男孩不记得那个女人的长相,只觉得她个人很高,头发很长,穿一身白色衣服,这些特征跟当天监控里的云凰兆基本一致,根据这个线索我们今天上午对事发地周围进行搜找,但因为台风对那一带环境破坏的太严重了,目前还没有什么发现。我们还会继续找,但是你们需要有一个心理准备。”,云风禾没等陈箫芸说完,噌的一下站起来,情绪激动的嚷嚷着要自己去找,俞凤檐连忙拉住他,反复的劝他冷静。云风禾的小孩子脾气又爆发了,又急又冲,执意要去,拉都拉不住,用力一挣,狠狠甩开俞凤檐的手,发疯似的跑出去了。俞凤檐愣在原地,急的眼泪直流,又无可奈何。陈箫芸也看出来,俞凤檐的神情语气,对云风禾足可谓是一往情深。俞凤檐站了一会儿,抹了一把眼泪,转头略显尴尬的对陈箫芸笑了笑,“不好意思陈警官,他跟他姐姐感情很深,一时半会他没法儿接受,给您添麻烦了。”,说完又鞠了一躬。陈箫芸连忙上前拉住她,关切的一笑,“能理解!咱们年龄也都差不多,其实我挺不好意思的,说实话,今天让我来告诉你们,我真是于心不忍。”,俞凤檐心中一时间感慨万千,微微低下头,忍住眼泪兀自点了点头。

  这时候喜莲雨从外面急冲冲闯进来,像极了刚刚跑出去的云风禾,更是歇斯底里的哭喊着,“江岚星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死的人不是江岚星,不是江岚星!”,陈箫芸急忙拦住她,劝了几句发现无济于事,只能厉声呵止,强制让她冷静下来。俞凤檐也揽住她的肩膀不停的安慰。喜莲雨急的一跺脚,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走廊上有其他办公室的人都凑过来张望。陈箫芸实在拿她没办法,就让俞凤檐再劝劝她,然后带上门走出去了。俞凤檐也蹲下陪着她,手轻轻搭在她的背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悲恸困重,心绪难平。过了一会儿,喜莲雨慢慢的起身,怆然失神的一下子抱住了身旁的俞凤檐,剧烈的抽泣着,几乎是欲哭无泪。俞凤檐稍稍怔了一下,随即也抱紧了她,此心同悲,芝焚蕙叹。过了好大一会儿,喜莲雨平复了不少,回过神来,泪眼娑婆的看着俞凤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哽咽着说,“姐,江岚星会不会真的死了?”,俞凤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躲开喜莲雨的眼神,凄楚的叹了口气。喜莲雨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慢慢过去打开门,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走廊上的陈箫芸看了一下俞凤檐,连忙过去对她说,“她状态很不好,你得跟着她,别再出点儿什么事!”,俞凤檐恍然明白过来,连连点头,赶紧追了上去。她陪着喜莲雨出了公安局,这时沈大宝正往这边快步走来,她俩随即站住,沈大宝到了跟前,本想对喜莲雨发火,但毕竟旁边还有俞凤檐,于是忍住,眼神躲闪的朝俞凤檐客套的一笑,然后半拉半拽的把喜莲雨带走了。俞凤檐担心云风禾再闹出事来,赶紧联系他,但一直无法接通。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寒风刺骨,但风不大,一阵一阵的,时有时无,但仿佛清楚她内心同样也是阵阵袭来的苦楚,就像一串忧伤的音符,每一缕风都正好击中在鼓点上。

  何畅园见二舅没在病房里,随即下楼去了后面的小广场,刚拐过来弯,还没走到亭子,就远远听见二舅的声音,走近了些,见他正跟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聊天。何畅园便站在不远处,没有过去。那老太问二舅读经是否真的有用,何畅园听到二舅依然是平素里那种语气,说话时总是稍稍带些情绪,正大声的对那老太说,“很多人有这样的疑问,还有的说读了经反而比不读的时候更糟糕,这不是经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地藏经讲的很明白,‘若未来世中。有善男子善女人。供养菩萨。及转读是经。但依地藏本愿经一事修行者。汝以本神力而拥护之。勿令一切灾害。及不如意事辄闻于耳。何况令受。’,如来跟坚牢地神说,要日夜拥护你,但前提是什么?善男子善女人!你首先得是善男子善女人才行!然后呢,不是你读了就行,还得怎么样?但依地藏本愿经一事修行者!如来讲的多好啊!你得心善,做好事,还得修行!然后坚牢地神才会找上你,找你干嘛呢?‘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于所住处,有此经典及菩萨像,是人更能转读经典,供养菩萨。我常日夜以本神力卫护是人,乃至水火盗贼,大横小横,一切恶事,悉皆消灭。’,读经就得是这样,你才会有功德!”。那老太听了豁然开朗,连声称赞,两人眉开眼笑的攀谈起来。何畅园看到二舅的状态不错,也就放心了,见他跟那个老太聊的挺投缘,便欣慰的笑了笑,转身悄悄离开了,他拐到门诊楼一楼给二舅缴完费,然后急匆匆返回局里。

  何畅园到了办公室刚坐下,正在冲板蓝根颗粒,陈箫芸快步走过来,手里拿了些资料,一见何畅园,关切的问他怎么了,“上火牙疼!没事!有发现?”,陈箫芸略微一笑,随即脸色一转,急切而又振奋的给何畅园汇报。“何队!有发现!,方俊多次到过郊区的一家小诊所,据那儿的大夫指认,方俊的确患有梅毒,而且越来越严重,去诊所登记的是假身份!另外,方俊以前确实是个左撇子!这个人平时私下里非常谨慎,社交很广,但真正了解他个人生活经历的很少,我们用了很多办法,走访过很多熟悉他的人,关于他的资料很少,没有社保,没有违章,连就诊记录都没有,很多他的朋友都反映,方俊从来不让别人到他家里去,跟朋友外出也是约好地方大家在目的地汇合。不过老天不负有心人,有家医院的大夫认出了方俊,而且对他印象很深,据这个大夫反映,方俊曾经多次找到他,咨询矫正左撇子的事情,大夫当时很纳闷,方俊虽然是左撇子,但完全不影响他的正常工作和生活,大夫还提醒他如果强行矫正有可能会对他的生理甚至心理造成很大的负面作用,但方俊就是铁了心一定要矫正,至于原因,当时方俊也大概的提到了,好像是他的女朋友不喜欢左撇子,而且他女朋友的父亲给方俊安排的工作他很满意,但可能涉及到一些精密性的操作,不适合左撇子,所以方俊下决心一定要进行矫正。这是就诊记录,方俊用的是化名!”。何畅园接过就诊记录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意味深长的说,“这就对了,对上了!我跟方俊打过几回交道,也专门了解过他的背景,他婚后没多久就离了,然后才做了律师,当时有人跟我反映过,说他变化很大,性格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思想变得比较偏激,做事也有些古怪,不过这个人很聪明,也有能力,很懂得人情世故,所以在律政行业倒是得心应手,名气不小!”,这时杨霖桦匆匆过来,颇为兴奋的汇报了一个重大情况。“何队!江岚星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死因是跌落山崖造成多处致命创伤,失血过多。他的手机破解后发现了这样一段视频。”,边说着,杨霖桦把视频播放出来,像是有人偷拍的,镜头躲躲闪闪,视频的人正是方俊!他后面的床上仿佛躺着一个人,但看不清楚是谁。方俊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焦躁忿怨的通着电话,声音清晰可闻,“是有失误!但你放心,沈总!江岚星既然到了我手上,注定他就是死人一个!不在今天晚上,那无非就是明天!他活不了!”,“沈赵遇!你他妈别跟我耍无赖!把我逼急了,你那些破事我全给你抖搂出去!”,“三百万!一分都不能少!另外,给我安排一个护照,要快!”。然后视频结束了。何畅园神色诧异的看了看陈箫芸和杨霖桦,他俩也是错愕万分,满脸的难以置信。何畅园站起来,往旁边走了几步,背对着陈箫芸和杨霖桦,似是陷入深沉的苦思。过了一会儿,他猛然转身,目光坚毅的看向陈杨二人,果断的说,“我马上去见周副局长!你俩立即盯住沈赵遇,随时待命!”,说完迈开步子,几乎是跑了起来,急匆匆往外奔去。陈箫芸跟杨霖桦相视一看,同时点了点头,立即开始行动。

  永丰机场T3航站楼,客流如织,熙熙攘攘。喜莲雨拉着行李箱,忧愁失落的慢慢走着,旁边的沈赵遇不时的转头看向她,表情凝重,有好几次欲言又止,但始终未置一言。到了登机口,喜莲雨看了看时间还早,便默默的找个位置坐下,沈赵遇挨着她也坐下,但喜莲雨眉头一皱,执拗的轻轻撅着嘴巴,忽而起身往旁边挪了挪,沈赵遇有些愠怒,但转念一想又忍住不发,随即叹了口气,兀自坐着出神,显得颇为落寞。这时他手机响了,沈大宝打来的,刚接通就听见沈大宝六神无主语无伦次的冲他喊,“爸!出事了!咱们被云凰兆骗了!刚法院的人找过来,说德国的一家公司起诉袁氏集团剽窃他们的产品专利,要求下架所有产品,赔偿1400万欧元!另外,公安局的人正在公司,他们…他们…”,沈大宝变得吞吞吐吐,沈赵遇随即厉声斥问,“怎么了?说!”,“爸,他们有拘捕令!好像是有证据,说…说…说涉嫌谋杀!”。沈赵遇慢慢的放下电话,兀自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神凄厉,同时也略显呆滞。旁边的喜莲雨刚刚被他的一声斥问吓了一跳,她对沈赵遇的这种语气和神情简直能够产生剧烈的过敏反应,心中立即烦躁不安,猛然起身,气呼呼的往一旁快步走开了。

  沈赵遇呆坐了一会儿。突然神情极度痛苦,肌肉抽搐,冷汗淋漓,用手紧紧捂住胸口,往旁边看了一下,见喜莲雨不在,眼神中尽显悲怆,这时疼痛更为加剧,他不由得踉跄着摔倒在地,周边的人惊惶不已,纷纷过来围观,有人喊了一声,“快报警!有人心脏病犯了!”,旁边的人更是惊慌失措,又喊又叫,一时间周围人头躜动,嘈杂混乱。喜莲雨在不远处也发现了异常,连忙跑回来,拨开人群一看,大惊失色,扑通一下跪在沈赵遇身边,一边安抚他一边慌乱的在沈赵遇身上翻找着急救药,沈赵遇愈发的痛苦,含糊不清的说,“出门急,换衣服把药忘了。”,喜莲雨一听手脚无措的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的冲周围的人群哭喊着救命。这时有人说已经报警了。也有人在帮忙问询附近有没有谁是医生,现场人声鼎沸,过往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无不恻隐。情势危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赵遇已经撑不住了,身体渐渐的瘫软下来,眼神迷离,神识涣散。这时,机场广播正在播放梅艳芳的《夕阳之歌》,沈赵遇突然微微又睁开了些眼睛,目光忽而变得有了光芒,他看到人群中有一个尼姑模样的人,一身棕色僧袍,静静的站在那儿,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里不急不缓的念着地藏菩萨心咒。沈赵遇看着那位尼姑,目光中或有惊诧,或有感动,或有深情,或有哀怆,或有懊悔,或有怨愤,或有不舍,或有凄伤。但他只觉得周围的声音正渐渐远去,三魂七魄仿佛已然幽幽荡荡,最后的一刻,他似乎是笑了,因为嘴角微微扬起,但他又似乎是哭了,因为眼中那冰冷的泪水。过了一会儿,医护人员到了,立即着手急救,但为时已晚,无力回天。有几个人把悲伤至极几乎昏倒过去的喜莲雨搀扶到座位上,不停的劝慰安抚,周围的人们哀惋着,悲叹着,慢慢的散开了。刚刚那位尼姑此时已悄然不见,未知所踪。大厅中悲戚弥漫,一片寂寥,只有广播仍是何其幽怨的播放着刚刚的歌曲。

  曾遇上几多风雨翻

  编织我交错梦幻

  曾遇你真心的臂弯

  伴我走过患难

  奔波中心灰意淡

  路上纷扰波折再一弯

  一天想到归去但已晚

  消息传来,沈大宝把手中的账本往会计面前重重的一摔,呼吸快速的加剧,死死盯着窗外,仿佛眼眶中马上就要伸出两把刀来,可能是光线和角度的问题,他的脸上此时乌黑阴沉,不断郁积压实的戾气让财务室的空气变得灼热炙烧,旁边的会计战战兢兢,低头缄默。“云凰兆!云风禾,俞凤檐!”,他一字一顿,恶狠狠的念出来这三个名字,然后一记重拳砸在桌子上,突然歇斯底里的高声狂喊,“去死吧!!!”。说完像一头猛兽一般,转身冲了出去。

  到了楼下,沈大宝朝门口正围在一块儿交头接耳的七八个人厉声大喊,“跟我走!杀了他们!”,那几个人虽是一脸错愕,但看到沈大宝浑身颤抖,目射凶光,俨然荒郊恶狼一般,随时可能冲过来撕咬,只觉得胆战心惊,不由得跟着他冲了出去,一拨人分乘两辆车,沈大宝冲在前面,发疯一样在拥挤的车流当中穿插抢断,恣意妄为。等到了袁氏集团门口,刚好见俞凤檐正跟保安老张头交谈,沈大宝一脚把车刹停,刺耳的磨胎声尖利撕裂,老张头首先反应过来,连忙推了俞凤檐一把,奋力大喊,“快跑!藏起来!”,说完立即报警,俞凤檐慌乱的对老张头说,“你也快走!”,老张头一边举着手机,电话还没接通,一边急切的说,“我跟他们没仇,不会把我怎么样!别磨蹭了,快跑!”,俞凤檐心想老张头说的在里,立即转身就跑,沈大宝一看这情形,怒火中烧更是冲昏了头脑,车子响胎起步,径直朝大门撞去,一下子没能撞开,又反复死命的冲撞,后面那辆车上的人冲下来,翻越栅栏,一把将老张头推翻在地,朝俞凤檐追了上去。老张头的手机飞出很远,撞在墙上又跌落在地,屏幕碎了,上面还显示着刚刚拨出的电话,云风禾。

  大门终究还是被撞了个稀巴烂,沈大宝闯进院内,跳下车,神经质般的原地转着圈,不断的高声怒喊,“云风禾!有种的给我滚出来!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楼上的人纷纷探身下望,一看院里的动静,赶紧又把头缩了回去,惶惶不安的反锁房门。俞凤檐跑的太急,回头张望的时候脚下又突然一崴,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眼看后面的人个个凶神恶煞般的快速逼近,她赶紧爬起来,捂着受伤的小臂继续往前跑,但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娇小瘦弱,加之惊慌失措,没冲出多远就被追上了。那些人几乎要把俞凤檐揪离地面,拎着她到了沈大宝跟前。沈大宝冲上去就是一巴掌,弯着腰,几乎快要凑到俞凤檐的脸上,恶狠狠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问,“云风禾在哪儿,叫他过来!”,俞凤檐侧过脸,瞥了一眼沈大宝,倔强的不发一言。沈大宝阴鸷的一笑,站直身子的同时反手又是重重的一巴掌,俞凤檐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手脚不听使唤的瘫坐在地。沈大宝捶胸顿足的大声骂着污言秽语。这时候老张头抄着不知哪里捡来的一截短棍,义无反顾的冲了过来,沈大宝面露鄙夷,阴损的朝身边有个高个子打了个手势,那人不由分说抬脚便踢,老张头猝不及防应声倒地,腰部受了伤,痛苦的蜷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俞凤檐大声的朝老张头喊,“大爷!你快走!不用管我,快走!”,说着话愤慨难当,声泪俱下。沈大宝仍是暴跳如雷,狠狠一脚又踹在俞凤檐的肩上,朝她用力啐了一口,俞凤檐连忙侧身挪向一边,还好躲开了。沈大宝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老张头,对身后两个人说,“把那老不死的扔值班室去!省得死在我跟前儿晦气!”,那两个人立即过去抬着老张头去保安室了。 

   沈大宝渐渐失去了耐性,一把又将俞凤檐揪起来,两只大手死死钳住俞凤檐的头,盯住她连连乱叫,“别逼我!懂吗!别他妈逼我现在就杀了你!再问你最后一遍,云风禾在哪儿!”。俞凤檐此时却反而镇定了下来,迎着沈大宝蛮横暴戾的目光,也死死盯住了他,丝毫不落下风。这是某种人的特质,越是在压力之下或者危难之中,自身的心量和韧性反而更容易被激发出来。沈大宝这下彻底发疯,一把推开俞凤檐,猛冲猛撞的拨开站在身后的一群人,回到车边,掀开后备箱竟然拽住一把枪来,然后气急败坏的朝俞凤檐奔去,其他人一看惊惶万分,打架可以,但谁也不愿意闹出人命,连忙上前拦住他,沈大宝兀自喊打喊杀,歇斯底里,愈发暴虐的往俞凤檐跟前冲撞。这时,远处一辆车鸣笛不止,疾驰而来,似有雷霆万钧之势,正是云风禾。车子碾过破损不堪的栅栏门,呼啸着直冲向沈大宝他们,那群人张皇失色,急忙向旁边四散闪躲,云风禾漂移调头,降下车窗大声的冲俞凤檐喊,“上车!”,俞凤檐忍住疼痛,使出浑身力气,一下子站了起来,跨步上车,云风禾随即一脚油门,车子轰鸣而去。沈大宝此时恼羞难当,彻底杀红了眼,举枪射击但云风禾已驶出很远,未能命中,他暴跳如雷,纵车直追。

  红色的萨博班在高速公路上纵横驰骋,云风禾精准的预判和灵巧的操控使车子畅行无阻,如入无人之境,后面的沈大宝则是另外一番情形,不断的刮蹭碰撞,但仍是马力全开,穷追不舍。云风禾像换了个人似的,深沉凝重,怆然不语,目光在前方和后视镜回环往复,一身凌冽,其中也隐隐透出一种杀气和决绝。俞凤檐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酸楚不已,又忍不住愈发的心疼。她本来想问云风禾一些事情,但又不知从何问起。两人一路上默然无言,气氛微妙。前方有辆货车突然切到快车道准备超越刚才在它前面的另一辆货车,而应急车道又因为前方施工用石墩做了隔离。云风禾紧急刹车,车子慢了下来,沈大宝渐渐逼近,居然疯狂的朝前开枪,均打在了云风禾的车上,砰砰作响,有三枪击中了车窗,但这辆萨博班毕竟是全车防弹定制,坚实厚重,岿然自若。

  俞凤檐紧张的看了看云风禾,见他仍是神色泰然,随即也平复下来。云风禾眼光凛然一闪,突然加足马力,车速虽快,但仿佛其中产生了阻尼一般,极其平稳的慢慢接触乃至抵住货车尾部,然后继续深踩油门,竟然推顶着货车快速向前,在与慢车道上的货车拉开刚好一个车身距离的时候,一打方向猛然加速,陡然切入中间车道,货车司机正迷惑不解,以为发生了追尾,随即减速,两辆货车又变回并道而行。沈大宝眼看已经追上,这下又被挡住,怒不可遏的在后面疯狂的摁着喇叭,货车拖着笨重的车身,即使加速也没有那么利索,等到沈大宝超到前面,发现云风禾已经跑出很远,而且穿过车流看去,一闪之间好像瞥见那辆红色的萨博班驶出了高速公路。沈大宝到了岔口,让后面那辆车继续直追,自己则冲入匝道。

  云风禾的确下了高速公路,已经跟后面的车拉开了不少距离,他稍稍放慢了些速度,沿着国道一路飞驰。云风禾转头看了一下俞凤檐,似乎想要说什么,眼神中少了一些凝重,此时平添了许多深情。俞凤檐看到他热烈的目光,心头不由得怦然作响,也是眼波流转,脉脉含情。但云风禾终究是没有把话说出,眼神移向前方,继续开车。他似是无意,又仿佛意味深长的打开了音乐,播放的正是谢天笑的《不会改变》。

  这首歌只唱给你听

  用我最美好的心灵

  和阳光一起去旅行

  去世界上最高的山顶

  你就像花朵般美丽

  却从来都不畏惧风雨

  在我黑色的眼睛里

  永远都会有你的身影…

  云风禾不觉间已泪流满面,慢慢的靠边停车,转头看向俞凤檐,俞凤檐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情意款款的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感怀和期待。两人相视许久,俞凤檐不由得目光炽热,心中有无数的话想对云风禾讲。云风禾眼中却渐渐的笼罩着一层悲凉。俞凤檐心头一凛,终究是没有把话说出。稍作片刻,云风禾轻轻的说了一句,“妹妹,这儿安全了,你先回去吧!”。俞凤檐不知道为什么,以至于许多年以后,她甚至仍然想不明白,自己赌过无数次气,使过无数次倔强,为什么非得在那一刻犯了这样的错误。或许,是因为她跟云风禾从来都没有把话讲出来,或许她认为主动的去表达爱是一种负担,也或许,是她想不通云风禾为什么像个笨蛋似的非得叫她一声妹妹,而从来都没有认真的叫过她的名字。再或许,没有什么或许和不或许,这,这些,所有的一切,只是命运而已。俞凤檐下了车,站在门边,心头五味杂陈,她想要叮嘱云风禾不要逞强,但这时云风禾手机响了,他转头看向左边的后视镜,然后突然冲俞凤檐大喊,“快走!”,说完急转调头,疾驰而去。俞凤檐怅然失神的怔在原地,但马上回过神来,立即转身沿着小路快步朝不远处的村庄走去。

  云风禾驶到一个三岔路口,迎面看见沈大宝的车呼啸而来,他冷冷一笑,冲对面连续闪了几下远光灯,然后右拐切入山路,朝着春望山的方向风驰电掣,绝尘而去。沈大宝在后面紧追不舍。这时天色已然黯淡下来,夕阳像极了一个受伤暗红的伤口,结着厚厚的血痂,几朵云霞倦怠的趴在天边一座低矮的山上幽幽的喘着粗气,仿佛在奢望着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或者,永远不要离开,他们并不知道,冷峻的夜,因为追逐着月亮,从来就不会对时光有所怜悯。云风禾开始打开灯光,盘山而上,沈大宝在后面不停的摁着喇叭疯狂闪灯,等到转过几个急弯以后,云风禾突然把速度稍稍降了下来,仿佛在刻意等着沈大宝,两分钟后沈大宝冲了上来,云风禾猛然加速倒车,一下子撞在了沈大宝的车头,左边大灯应声破裂,沈大宝的车滑了一下,退到悬崖边上才悚然刹停,右后轮已几乎悬空在外。云风禾一脚油门又加速驶离,继续上攀。沈大宝咆哮如雷,简直七窍生烟,抹了一把刚刚头部撞在侧柱上流出的血水,发了疯的直追上去,两人的车速越来越快,惨白凄烈的光柱在晦暗苍茫的旷山之中剧烈交锋。过了一会儿,沈大宝渐渐逼近,后面骤然又响起了凄厉的枪声,回声在山谷中如游魂一般哀嚎不已。云风禾此时平静了下来,脸上甚至浮现出浅淡的微笑,黑色的眼中灿然闪烁着洁白的泪光,他打开音乐,再次播放起自己最喜欢的歌曲,谢天笑,《向阳花》。此时车厢里噼啪作响,窗外忽而迷雾升腾,沈大宝已经到了车尾。但是,无所谓了,云风禾知道,拐过前方的急弯,冲上岔路,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决绝,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恩仇,一切都会在崖底结束。云风禾再次猛然加速,沈大宝在后面死死咬住,近了,到了,冲上去,不要停,微笑吧,睁开眼睛,再看一眼这世界,再听一听这无数次魂牵梦萦的歌声。

  无数个雨点 在我面前洒满大地

  站在这里 只有一个问题

  向阳花 如果一直生长在黑暗下

  向阳花 你会不会再继续开花

  会不会害怕 会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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