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贺华并不慌乱,他也没有掏出手机报警,而是一声不响地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可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男人拦住,他西装革履,面色凝重,正是卢云腾的长子卢化龙。
这起宴会基本是他在一手承办,包括卢云腾家的保安,杂务人员等,都是他在指挥,他如今带着一队人拦在门口道:“余先生,您为何要急着离开?”
余贺华也不和他弯弯绕绕,卢云腾死了,融资想来也是没办法继续谈,那还待在这种地方干嘛。
等卢云腾的儿子们把继承人的事情搞定,他再和新上任的那个人谈吧。
“发生命案,我不想惹一身腥。”
卢化龙则道:“会不会是做贼心虚?”
“有可能,但那也是警察要考虑的问题,如果有必要,警方传唤我就是。”
“我已经让宾客们暂时不要报警了。”
余贺华皱眉道:“不管是不是意外,死了两个人,很可能死三个人的情况下,你不报警?!”
“大家都是生意人,多少有不方便的地方,我们会自己查出凶手,让警方介入,只会招来一群烦人的媒体。”
“所以你就要非法拘禁我?”
“不用说得那么难听,只是想让余先生稍微配合一下”
“怀疑我?我可是一个观众,离着那三个人老远,你划定嫌疑人至少讲点道理吧?”
“整个现场都没有人直接触碰过他们,难道大家都没有嫌疑?”
余贺华正想反驳,手机却响了,老罗打来电话,余贺华转身走开几步后接通道:“老罗?怎么了?念念有什么状况吗?”
老罗则尴尬道:“小姐没什么问题,就是……宅子里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她还能谈恋爱?怎样一个家伙?!”
“挺年轻,不超过25吧,模样过得去,叫楚望。”
“楚望……”
“老板,要不要把那混小子赶出去?”
余贺华赶紧道:“怎么可能?念念那状况,真能嫁出去我可烧高香了,谁能受得了她?好不容易有个二愣子,我高兴还来不及。”
“可这……毕竟是您女儿,随随便便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是不是……”
“没问题……老罗,你也不用来接我了,这里发生了大事,我暂时走不掉喽。”
余贺华简单地讲述了下这边的情况,老罗那边却传来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道:“老爹?!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真的是同一时间杀死了三个人吗?!”
老罗又接过电话道:“老板,我手机漏音,小姐听见了,朝着要过来。”
余贺华叹气道:“她就是对这些凶案感兴趣,也行吧,顺便把那楚望带上。”
“这……哈哈,你们两父女还真是像,都那么随随便便的,这就要见女婿?”
“啥女婿不女婿的,以我对念念的了解,那男生兴许不是你所认为的身份,我问问她怎么回事。”
从南山上下来用不了多少时间,余贺华在卢化龙的安排下,和其他客人一起,被安排到几个小准备室暂时休息。
发生了那样的事,一时间人心惶惶,却也因为卢云腾和王崇的死,某些人的态度就起了变化。
之前还鞍前马后,拍卢云腾马屁的人,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仿佛刚才的一幕幕从未发生过,他们八辈子前就和卢云腾不共戴天一样。
大概半小时后,外边传来骚动,似乎有人与守门的保安起了争执,余贺华赶紧走出准备室,就看见一个青年护着一娇小的少女,正试图进入大厅。
不需要说,会穿那么花哨裙子出门的也就自家女儿了,余贺华上前道:“不让我出去,我叫人进来总可以吧?这是我女儿,你们卢总也认识。”
余念在自己父亲在场的时候,社恐的症状会得到明显好转,她从楚望背后跳出来道:“你们这些人真不识相,我才是能解开一切谜团,为你们老总讨回公道的美少女名侦探,不想我进去的人,多半是做贼心虚,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有嫌疑!”
别看她神气十足的样子,可在大家看来,就是一个穿着不知所谓的“公主裙”,脑子不太正常的小丫头片子,几个保安谁也没把她的话当真,但看在余贺华的面子上,还是让两人进来了。
余念还不忘冲那几个保安做鬼脸,对于自家这个年底就20岁,还一副小女生样的女儿,余贺华也是没辙,倒是对她身旁的楚望很感兴趣。
“小伙子,我从未听念念说起过你呢。”
楚望回答道:“刚认识不久。”
“是吗?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样子,念念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和谁如此亲近的。”
“我也觉得奇怪,但关于她的事,作为父亲,您应该比我更清楚,问我原因可实在说不过去。”
虽然语气很平和,一副很礼貌的样子,但余贺华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不难察觉的强硬感,就差把“软硬不吃”写在脸上。
楚望满脑子都是抓捕圣子的事,现在他有求于余念,又被她拖着满世界到处跑,心里颇为不爽,却又没办法发泄,正烦躁。
对于这里的案件,他一点兴趣都没,纯粹是来陪余念的,很自然对她之外的人都没啥耐心。
进入大厅后,余念先是原地转了几圈,扫视了一下整个大厅的构造后,径直朝着舞台走去。
舞台被卢化龙的人封锁,不让任何人靠近,而杜霞也确认死亡,和卢云腾一起躺在舞池正中。
被拦住后,余念不爽道:“你们不报警,总得想个其他办法来解决案子吧?而且这儿这么多人,消息走漏是迟早的事,警察也早晚会赶到,让我快些解决整个事件,才更符合你们的利益哦。”
卢化龙自然对眼前这个穿洛丽塔服的古怪大学生没什么信任感,可看到楚望后他明显眼角一抽道:“楚教官?你为何会……”
楚望记得自己失忆前,曾在南山特警训练基地任过一段时间射击教官,看来卢化龙认识自己。
可他自然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只是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我不是什么教官了,最近停职休息,你最好配合这位小妹调查,她的能力我亲眼见识过了。”
楚望并不知道自己的面子到底有多大,可看卢化龙看见自己后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想来这家伙不干不净,别是有什么把柄在曾经的自己手中吧?姑且吓唬他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楚望猜对了,卢化龙还真的下令保安队散开,让余念和楚望一起走上了有两具尸体的舞台。
余念站在一旁抱着玩偶道:“你去验尸,我讨厌这种粗活。”
楚望苦笑道:“就这你还名侦探?”
“哼~你懂什么,真正的侦探,只需要听人口述各种线索,就可以推断出真相,我又不是物证派的,是讲究犯罪心理和行为逻辑的。”
楚望也不和她斗嘴,随身携带手套几乎是他刻在DNA里的习惯了,穿戴好后,他先查看了下杜霞。
简单扫了一眼,楚望就道:“典型的氰化物中毒,而且就死者表征来看,和索道缆车案很相似。”
余念找来话剧团的负责人和一众演员问:“杜霞最近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团长说道:“应该是,一起喝红酒的那一幕吧?”
“一起喝?”
“嗯,大概有八名演员一起喝红酒,就在那儿放着还没撤。”
团长指的地方是一小圆桌,上面摆着八个高脚杯,余念查看后问:“装的是红茶,并非酒?”
“因为这一幕很多女演员不太能喝酒,所以都是用类似的饮料代替。”
“全都是红茶,也就是说并没有针对不能饮酒的演员专门设置红茶,而是全部换掉。”
“更方便一点,大家顺次上台,拿一杯就行。”
“杜霞是第几个人?最后一个吗?”
“是第一个。”
“第一个?!”
“嗯,第一个,各自拿起一杯,都是随机选的。”
余念自言自语道:“若是最后一人,还能是前一人下毒,可第一个上……你们其他人身体有何不适?”
另外七个演员都摇了摇头。
楚望说道:“换言之,只有一杯带毒,而且是随机选取,八分之一的几率,是随机杀人?”
“没准……先看下一个。”
随后,楚望又来到卢云腾身边蹲下,检查了他胸前的伤口后说道:“子弹击中心脏,但没有穿透人体,口径很小……那把枪在哪里?”
卢化龙解释道:“开枪的演员是我父亲雇佣的话剧社成员,作为第一嫌疑人,被我关起来了。”
楚望皱眉道:“这可是非法拘禁,你们不报警,还私自关押嫌疑人?”
“楚警官,既然你不再是警察,还希望稍微理解一下我们,我这就把他连人带枪一起叫来。”
开枪的男演员年纪很小,可能刚刚成年,刚加入话剧团不久,来自东北林海的小伙子,大家都叫他小东北。
他眼圈泛红,显然受到很大的惊吓,战战兢兢,一直在发抖,见到楚望后把他当作警察,不停道:“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就是按照剧本说的那样开枪的。”
楚望安抚道:“在事情弄清楚前,没有人可以把你看作犯人,放心。”
至于打死卢云腾的手枪,楚望也拿到了,检查一番后道:“瓦尔特PPK……二战时期德国的小口径手枪,不过这把是仿制品,并不是古董,具体来历不太好查,得交给专业的人去负责。”
一直沉默的余念这时第一次发问道:“这出戏你开了几枪?”
小东北回忆道:“三枪。”
“中途一直用的这一把吗?”
“嗯。”
“枪从哪里拿的?”
“道具在开幕前都在后台过道,上台的时候拿上的,再没换过。”
余念转头问另一边的团长道:“之前开第一二枪的时候,对戏的是谁?”
两个女孩走了出来,她们都说一切正常,和排练时一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余念又让团长播放了开枪音效,然后问楚望道:“这是你的领域了,你觉得这配音逼真吗?”
楚望摇头道:“这是很标准的大口径左轮开火的声音,十分夸张,应该是从美国西部片里截取,或者网络上公开的音效资料。PPK的枪响远远没有如此明显。”
余念点了点头,又看向小东北道:“彩排的时候用的模型枪你用过吧?什么感觉?”
两人年纪相仿,余念还略大一些,可她看着却像个中学女生的样子。
可就算面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小东北却从她的美目中感受到一股压迫感,似乎一切谎言都会在这双被假睫毛和美瞳点缀后,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眸下破碎。
这个人没有任何寻常女孩子那种少女质感,虽然穿得很可爱,打扮精致而华丽,审问人时却如机械般冰冷,像在面对一台冷冰冰的电脑。
他不敢有一丝一毫保留,如实道:“为了追求真实感,我们的模型枪是弹簧玩具枪,也会装填道具子弹,今天感觉……没什么不同,我不敢肯定,可能有点区别,但也难说,我对比不出差别。”
余念又开始摆弄自己微微卷起的发梢,这是她思考时的小动作,很快她就说道:“如此看来,枪被更换,前两发是空包弹,第三发是实弹,换枪只可能发生在你上台前……可还有更合理的一套解释,是你自己换了枪,装出一副被利用的样子枪杀卢云腾。”
小东北立马就急了,他慌乱道:“不是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求求你相信我!”
卢化龙也煽风点火道:“对啊!我也说他就是嫌疑最大的!”
余念解释道:“若是一枪还好,可你开了三枪,还察觉不到异常,也太牵强了。”
小东北哭喊道:“我真的没有想到!正常人都不可能往这方面想吧?而且,而且我清楚记得一二枪肯定没有枪口火花,可第三枪的时候我的确看到了火花,所以此前两枪没有火花的话我自然是想象不到的,请相信我!”
余念看向楚望,楚望把玩着PPK道:“瓦尔特PPK是一把威力很小的手枪,后坐力极小,和一些制作精良的弹簧模型枪混在一起,外行的确有可能察觉不到……当然,差别肯定会有,可如果是一个外行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想到手里是真枪。”
余念看来采纳了楚望的看法,或者说她其实并没有怀疑过小东北,只是不了解专业知识,所以询问了下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