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飘起一丝细雨,杜依依在宫人的带领下,又走进了九曲宫墙。
她心里忐忑不安,昨日之事定是进了太后的耳朵,不然,不会召见她,可为何又没有直接降罪?
现在害怕也是于是无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爱咋咋地吧!这样想后,她的神态又恢复到原本的漫不经心。
进了景阳宫,依然是烛火通明,太后好像不太喜欢阳光,让宫女用纱帘将窗子遮住,透不进半丝阳光。
软塌上,太后依然依栏斜坐,脸上挂着惯常的浅笑,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茶几另一边,还有一个妇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正襟危坐,与太后闲话家常。
“见过太后!”杜依依俯身行礼,面对另一个妇人,欲言又止。
太后察觉她的窘迫,笑道:“这是南国夫人!”
“见过南国夫人!”
难怪好像见过,昨日在夏府,南国夫人曾带着贺礼前去,夏夫人对她礼遇有加,只是没有过多逗留。
南国夫人是太后的姐姐,虽比太后年长,但风韵犹存,打扮得比太后更为大胆,一看妆容的精致程度,就知道是一个极爱美的女人。
只是此时姐妹聚在一起,何苦又召见她?
太后为杜依依赐座,她落座后,南国夫人眼神在她上下一番大量,眼含笑意道:“果然是标志美人儿!”
杜依依更加纳闷,此话怎讲,南国夫人与她能有什么渊源?
太后将身子坐正,没有了刚才懒洋洋的表情,缓缓开口道:“昨日夏府的事,我已有耳闻。裴湘是我的女儿,受此委屈,我本应为她做主。但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也不应该为难你!怪只怪,她那个不争气的夫君,烂泥扶不上墙!”
话都由太后说了,杜依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因为她至今没有理解太后为何将裴湘嫁给夏子铭。
“太后,妾身有错,不该在接到请柬后去赴宴。早知会出意外,妾身就该避嫌。”杜依依故意委屈道。
南国夫人瞧见杜依依的一丝惊慌,忙出来打圆场,“王妃别往心里去,我已经与太后聊过此事了,不怪你!说起来,我还羡慕你呢。我年轻的时候,肌肤也像你这样吹弹可破,不知道有多少男子爱慕。哎,现在啊,南国公已经好久没有进过我的屋了。”
南国夫人说到自己年轻的时候,眉飞色舞的,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提到南国公的时候,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杜依依没想到,南国夫人竟然帮她说话,友好地朝她笑笑,“谢南国夫人宽容!谢太后宽容!改日,我再去夏府,向公主赔罪。”
杜依依本以为是一个鸿门宴,结果这太后不按常理出牌,倒叫她不知如何应对了。
“行了,说什么罪不罪的,说到底是男人不中用。”太后朝她摆了摆手,让她不要自责,话锋一转,说道:“听闻你可以自己设计衣服?”
肯定又是常嬷嬷给太后递了信,虽然很多事已经避讳着她们,奈何她们一个个宵小鼠辈,专钻别人墙角,什么事都要探个究竟,好以此邀功。
杜依依笑笑:“不过是打发无聊罢了。”
南国夫人摆弄着手腕的翡翠串珠,葱白手指头上涂着金色的指甲膏,仅仅凭这一双手,就知道,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
不过贵妇人也有贵妇人的烦恼,她的夫君南国公最近被一美艳小妾所迷,已经很久没碰过她了。听说杜依依设计的衣服,新潮大胆,又显玲珑身段,她便想着自己若是能穿上这样一件衣服,南国公说不定就能回心转意了。
于是南国夫人友善地笑道:“王妃真是过谦了,瞧瞧你身上的衣裳,庄重不失清爽,想必也是自己做的吧。”
“不瞒南国夫人,妾身巧思倒有一点,手却比较笨拙,这些衣服都是我画了图纸,再由丫鬟小翠缝制出来的。”
“哎呀,真是手巧,看看这针脚,不仔细看,竟看不出来。”南国夫人走到杜依依跟前,拉起她的袖子仔细端详,不但感叹道。
杜依依也只好起身,抬起胳膊任由南国夫人摆布,一副乖巧的样子。
“王妃,得空给我设计一件如何?”
恐怕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吧,难怪对她如此宽容。而这宽容的背后,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百般讨好。
“设计衣服倒是举手之劳,只是南国夫人这般沉鱼落雁,何必用一件衣服留住夫君?”杜依依也站起身来,将南国夫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故作惊讶道。
南国夫人听到杜依依这般夸自己,脸上露出一副娇羞的表情,“沉鱼落雁那是年轻的时候了,如今已是徐娘半老,男人都不带多瞧一眼了。”
说话间,南国夫人将杜依依拉到软塌边,示意她一同坐下,两人好似觅到知音一般,说起了闺房体己话。
太后虽贵为一国国母,对这位姐姐却极为敬重,看到姐姐如今露出开心的笑容,自己也颇感欣慰。
“夫人对南国公情深义重,实属难得,但妾身却觉得,夫妻二人,若需委屈自己来迎合对方,这样的关系难免有失平等。”杜依依真诚地看着南国夫人,说出了心里真实的想法。
南国夫人若有所思,眉头不再舒展,“平等?女人何时才能与男人并肩而立呢?不过是他们的附属罢了!”
杜依依笑道:“所谓你若盛开,蝴蝶自来。花园里的花,没有蝴蝶,也兀自开放。我们女人也不必妄自菲薄,按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就行了,至于男人的宠爱,有自然是好,没有也不影响咱们美丽的心情。”
此番话,对于丈夫去世的太后,深以为然,但以她万人之上,手握大权的地位,又是一个皇帝的母亲来说,神情却复杂起来。
南国夫人见太后神情有变,忙挤出一抹笑,“王妃果然是想得通透,难怪王爷对你喜爱有加。那我就等着王妃给我做的新衣裳了!”
杜依依不再说什么,满口应下。
只听南国夫人转头对太后说道:“看妹妹说到这个满脸愁容,可有什么烦心事?”
太后长叹一口气,才缓缓说道:“要说着夫妻相处的确是一门学问。可惜我那不省心的儿子,却把婚姻视为儿戏,喜爱游山玩水,后宫嫔妃本来就少,还整日见不到皇上,怎么给皇室开枝散叶啊!”
南国夫人收敛了笑容,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皇上年纪还小,不好男女之事也属正常。”
杜依依听她们聊的是皇上的事,不便插嘴,身子自行往后挪了挪,噤了声。
当然,太后并没有因此而忽视她的存在,朝她望过来,“哀家想着为皇帝选一批秀女,充盈后宫,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南国夫人也回过头来,一脸期许地看着她,“王妃是怎么想的?”
杜依依满脸惶恐,苦笑一下,摆摆手,“妾身愚钝,不好妄加评论,但听太后高见。”
南国夫人拉下她的手,笑道:“看把你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王爷选妃呢……贵妃、德妃、淑妃三妃尚缺一妃,其余嫔位也多有空缺,我看啊,是这后宫是得充实一下了。”
三人又说笑了一会,太后说乏了,杜依依忙起身告退。
出景阳宫的时候,杜依依迈着轻快的脚步,哼着小曲在前面走,心里想着自己这一回本来想报复夏子铭,倒有了意外收获,成功进入南国夫人为首的京城贵妇圈。
京城贵妇圈,是一个以南国夫人为首的,各个官家夫人组成的圈子。她们经常在一起品茶、赏花、听戏,当然也传播京城各种小道消息。
能进入圈子的人,不是有钱就可以的,还必须是二品以上夫人,才能有资格参与太后组织的宴会。有了与夏府接触的机会,探听天珠的事,就不用总翻墙上屋顶了。
跟在杜依依身后的小翠,看到王妃从景阳宫出来,不但没有伤,心情似乎还不错,一直忐忑的心总算放下,心里却充满的疑惑。
来的时候,小翠紧张极了,听了王妃昨天同她讲在夏府的经过,她就担心太后会为难王妃,心悬在半空中,一直揪着。
今天得太后召见,小翠急得直跺脚,“果然来了,果然来了!”非得吵着跟王妃进宫。
现在看到杜依依不但没事,好像还一脸轻松,跟在她后边不停追问,“王妃,太后没有为难你?”
“王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杜依依故意不说话,只抿嘴笑,将长长的腰带拿在手里甩着玩,逗着她。
没走多远,杜依依拐了一个弯,看到甬道尽头,一男子负手而立,正看向她来的这个方向。
男人身材颀长,自带一种王者气度,在宫墙的阴影里,依然让人眼前一亮。
杜依依顿住脚步,放下腰带,纠结着往前还是换一条路。
“王妃……”
小翠没注意王妃停住的脚步,径直撞到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