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裴恒终于被这群愚昧又狠毒的村民惹怒,脸色比黑炭还要黑。
“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真的将这个孩子烧死来祭祀山神,如果不起作用,怎么办?”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村妇完全无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
“那你怎么不用你怀里的孩子来试?”裴恒冷冷道。
这句话的威力极大,让所有抱着孩子的人都心头一颤。
那个村妇更是后退了几步,“这是我宝贝孙儿,你们谁都别想打他的主意。”
裴恒冷笑一声,“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就不行了?”
显然,他们都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有现成的人可用,为什么要用自己家的孩子呢?
裴恒继续,“如果她不起作用,是不是就要选另外一个孩子出来,直到山神满意,不再有狼出现在村里?”
灰挂长老不甘就这样算了,驳道:“自古祭河神、山神都要用童子,这个野丫头反正没有父母,正好可以物尽其用。这么多人都同意,王爷就不要再插手牛村的事了。”
裴恒望了一眼被捆着的女孩,她依然是目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因为村民要烧她而难过,也没有因为王爷要护她而开心。
她似乎洞明一切,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反抗,又似乎看透,人性从来是利己的,她不过刚好可以被牺牲。
作为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她冷静地有点可怕。经历过母亲早亡,经历过父亲疯癫,经历过村民人性泯灭,她依然能保持这样清亮的眸子,简直是奇迹。
“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从今天开始,这个孩子便是我裴恒的女儿,赐名裴悦宜。”
裴恒的话落地,引起群众一阵哗然,王爷这是要死保住这个丫头啊。
这个丫头也是真的好命,竟然捞到一个当王爷的爹,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现在被绑在柴火堆上的是自己的女儿。
那个村妇已经抱着自己的孙子闪到了围观群众的最外围,现在这个局面,还烧孩子,别自己的小命不保。
几个长老已经开始犹豫,恒王既然已经认下这个孩子,那么就万万动不了她了,但是祭祀的事又已经推行到这一步,他们如果说不搞了,是不是太儿戏了,他们几个老家伙的威严何在?
裴恒并没有因为自己是裴悦宜的爹就马上将她解救下来,而是冲着几个长老道:“既然我现在也是牛村的一份子,那就斗胆说一句,既然要祭祀,为公平起见,让牛村所有的孩子一起抓阄,抽到谁算谁?”
人群中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谁家没有一个孩子啊?包括那几个长老家里,孙子辈都有好几个,如果真的人人参加,那就意味着自己家的孩子会有被抽中的可能啊?尽管这种可能性,可能是百里挑一,那也是万万使不得的。
“你们这几个老东西,想出这么一个害人的办法,要去,你们自己家的孩子去,我们不同意。”人群中开始稀稀拉拉有人骂娘,有人带着孩子赶紧跑回家里,将房门紧闭。
几个长老见形势不对,赶紧颤颤巍巍跪下,刚才的精气神消失殆尽,在那里不停叩首,“王爷,是老匹夫错了,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我们再也不敢搞什么活人祭祀了。”
裴恒前面跪倒一片,不停求饶。
翟将军和庄光赶紧将小姑娘从柴火堆上解救下来,待她站定后,对她行跪拜之礼,“见过郡主!”
他们对王爷的决定总是无条件支持的,既然王爷认了这个小孩做女儿,她便是他们的郡主。
没想到,片刻之间,小女孩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刚才还是人人都想烧死的野丫头,现在变成了人人都要俯首叩拜的郡主。
越过磕头如捣蒜的几位长老,裴恒对仍然围观的村民大声保证:“此次牛村的事,本王已经重点关注,不日便派守军将此片山林围住,绝不让野狼下山。”
众人用猜疑的眼神互相对望,“这片山林绵延十多里地,那得派多少守军啊!”
牛村长双手一抬,压住他们的议论,“王爷既然已经承诺,自然能办到,今后只管安心度日,莫再提起祭祀的事。”
几个长老提起衣摆向牛村长行了一个礼,招呼剩下的村民各自回屋了。
倒是牛村长刚才底气十足,最后还是不忘问一句,“王爷,你说的事可当真?”
不等王爷开口,翟将军爽朗一笑,“以后你可跟村民说好了,别再往树林里去了。”
……
裴恒抱着裴悦宜刚进了雅苑,就看见杜依依正教裴煜打拳。
裴煜扎着马步,双手握拳,放在腰间,每吼一声,向前伸缩一下拳头,模样认真,额头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沁出。练了半天,也没有喊累。
看到裴恒抱着一个浑身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小孩进来,当即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跑到他的身边,问,“爹爹,这是谁?”
“这是你的妹妹啊!”裴恒笑着说。
裴煜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懵了,眼睛里不自觉蓄满了眼泪,瘪着嘴说:“我不要这么丑的妹妹!”
杜依依当即蹲下,笑着将他揽进怀里,“煜儿不哭,妹妹只是太久没有洗澡了,有点脏,等洗完澡就不丑了。”
“嗯嗯。”他把鼻涕蹭到杜依依肩膀上。
杜依依转头看向裴恒,“这个孩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沉吟片刻,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是牛村山坡上那个孩子。”
裴恒点头,他就知道,夫人不会反对他认回来一个女儿,回来的路上,翟让和庄光还担心王妃会勃然大怒呢!
杜依依自嘲,真是奇怪,以前对孩子没有多少兴趣,现在倒也不反感,还觉得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来,给我吧。”她示意裴恒将孩子放下,自己牵着孩子的手,进了净房,“我得好好给她洗洗!”
几个人在净房折腾了一个时辰,换了好几盆水,才将这个黄毛丫头彻底清洗干净。
又用火盆将她的头发烤干,用剪子一番修剪,再扎起一个儿童发髻,一个小美人儿才露出她的庐山真面目。
小翠赶紧给她缝制了一套小女孩的衣裙,又是一番折腾,悦宜终于有了一个郡主该有的样子。
只是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懵懂的表情,要不是那双活灵活现会说话的大眼睛,真叫人觉得她是个傻子。
杜依依倒觉得她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芭比娃娃。
等打扮妥当,她将悦宜再次带到裴恒和煜儿面前,他们同时嘴巴长得鸡蛋一般大,“这也太判若两人了吧。”
此后,煜儿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悦宜谁也不喜欢跟着,就喜欢跟在和她年龄相仿的煜儿身后。
他看书,她便在一旁,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反正要围着他转。
他打拳,她也跟着一起挥起小拳头,学得有模有样。
不过,她不爱说话,或者说她不会说话,因为大伙从来没有听到从她樱红的小嘴里发出哪怕任何一个声音。
日子久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她愿意跟在煜儿身后就让她跟着,煜儿上学的时候,她愿意自己跑到后院里爬树掏鸟蛋,就让她自己去。
杜依依倒是想与她亲近,奈何她自小野惯了,也过独了,别人只要对她稍微亲密一点,她就极力躲闪,眼里闪烁出极度不信任的目光,索性遂了她的性子。
奴婢所里都在传,王府里来了一个野孩子,但是他们见了,无不需要行礼。
这日,杜依依去送煜儿上学,悦宜想要跟着,却被杜依依劝住,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只能告诉她,王府毕竟是有规矩的,需要等到皇上下了圣旨,她才能真的成为郡主。
悦宜显然不知道郡主的真正含义,她只想吃饱饭就觉得很知足了。
跟着小翠悻悻然回了院子,她无聊地到处转悠,不知不觉来到了奴婢所。
奴婢所里奴婢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见了郡主行礼后就走开了。
只有一个嬷嬷还在院子里坐着,晒着太阳,嘴里不断碎碎念。
见悦宜过来,笑嘻嘻地朝她招手,“小姑娘,过来,嬷嬷给你糖吃。”
口里说着糖,手掌张开,却是一颗石子。
悦宜走过去,接过石子,拿在手里把玩,她不说话,不代表她傻,连一颗石子都不知道。
只是眼前的人,怎么也跟她爹爹似的,喜欢自己坐着碎碎念。
不远处干活的丫鬟看到这一幕,私下议论,“常嬷嬷这是真的疯了吧,连石子都不认识了。”
“可怜啊,以前多风光的一个人,连王妃都敢得罪,现在可好,也不知道她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有什么好可怜的,想想以前她是怎么对待咱们的,咱们不过骂她几句,她就受不了了,谁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
“咳咳”一声轻咳从身后传来,是小荷,现在的管事。
“小荷姐姐,郡主好像来了。”
小荷面露愠色,低声嗤道:“还不快去干活!”
两人只好悻悻离开。
小荷又走到悦宜跟前,面上早已变得恭恭敬敬,“郡主,请回去吧!这位嬷嬷该干活了。”
悦宜眨巴了一下眼睛,小跑着离开,不时回头张望一下,就看见小荷用手拧着常嬷嬷的胳膊,边推边骂地将她赶去洗恭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