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已至,皇帝后宫一连有数位后妃怀孕,这天大的喜事皇家自然要昭告上下与民同乐,于是祭天之后皇帝就带着重臣后妃去城外的家庙斋戒两日为祖先长明灯续香油,保佑历国国泰民安。
皇帝出行自是引得万人空巷,出城的路上围满了前来瞻仰皇帝姿容的百姓,人挤人人挨人山呼海啸着万岁,明仲南坐在帝辇中听着耳边的万岁声,嘴角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他是皇帝,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王者,所有那些不满的不忿的甚至想取他而代之的人都被他一脚踩进了泥里永世不得翻身,他才是命定的王者自然要活上万岁才好。
跪拜的人群此起彼伏,从这人浪里就冲起数名手执长剑的蒙面人,清一色的黑衣祥云绕身,剑指辇驾中的明仲南,周围有人开始大声呼喊,“有刺客,有刺客,快保护皇上。”人浪不再起伏忽然间瘫了下去乱成一锅粥地在街道上奔窜,明仲南稳稳地坐在帝辇中冷眼看着冲过来的刺客,咻咻的破空声从临街的高墙上射出来,箭尾带着呜呜声一箭穿喉,漫天箭雨里刺客接连一命呜呼掉在地上,箭矢声停歇,从随驾的护卫里跳出来数名灰衣人,持刀砍向漏网的刺客,不过数息这一波刺客已被全歼。
灰衣人迅速归位,护卫上前拖着尸体离开道路,明仲南的驾辇就踏着这一路的血腥往前走去,依旧热烈的鲜血被冷水冲进了沟壑不留痕迹。
皇帝驾辇行至城门下,围观的人群已经逃得差不多,却从城门洞里冲过来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发狂一般冲过来,灰衣人出刀砍断了马腿,车子轰一声翻转着飞了过来,随着车子的翻转,里面又跳出来数名黑衣人,手上的刀见人就砍,招招毙命,原本藏在随从里的灰衣人倾巢出动,刀尖相交要的就是你死我活,灰衣人渐渐占了上风,城门洞里却又跑来了两辆马车接着跳出数名黑衣人,狭路相逢勇者胜,两方都拿出了不要命的架势,喊杀声冲在明仲南的耳朵里,他皱皱眉,这些余孽还真是不甘心啊,那就把命留下吧。他抬手一招,城门楼上搭着绳索落下来一队人,九个人,黑衣铁甲手上的重剑杀气凛然,对着城门下交战的人就砍杀过去,刀剑相交的叮当声,铁甲碰上长刀的当啷声,兵刃穿透人体的噗呲声,血肉模糊悲愤交加的人脸交织在一处画出了一幅人间炼狱。
半柱香时间不到,地上尸横遍野,黑衣铁甲人冷冷地提着滴血的重剑回了城楼,留下的灰衣人打扫尸体血迹,明仲南摆摆手,驾辇的马哒哒哒撒开蹄子走出了城门。
“陛下,前面又有刺客埋伏。”
“让他来,来多少死多少。”明仲南闭上眼,对这样螳臂当车的刺杀感到厌烦,他想好好去家庙尽一下孝道就这么难吗?
风乍起卷着地上的枯枝败叶砂砾石块冲天而起复又砸了下来,落进驾辇的队伍里打得人措手不及,灰蒙蒙的前方看不清东西,不知这一阵妖风是谁所为。所有穿插在护卫队列里的灰衣人都冲了出来围着明仲南的驾辇防御着刺杀。妖风吹过砂石落尽,灰蒙蒙里现出来两个人,“如果这一战我就此往生,你一定要照看好阁主,振兴云家堡。”说话的人一身白色长袍,花白的胡须飘在脸侧显得满是沧桑,他一脸凝重地伸手从另一个人手里接过一个闪着荧光的晶石。
“你放心,我拼了老命也会保护阁主周全,大哥。”那人拱手一礼目送白衣人迎向城门,心中升起无数的豪言壮语,成败在此一举!
明仲南坐在车辇中隔着层层人墙望着缓步行来的白衣人,只见那人停下脚步捧着一个东西开始跳舞,明仲南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几年前的那场火光,熊熊烈火中白衣女子步步溅血以自身血肉献祭杀了他多少人,如今这杀人的舞步竟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他怎能不怕怎能不恨。
明仲南捏着车辇的扶手咬牙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风,无处不在的风,卷着刺痛卷着杀意迎面冲来,这痛割着肉扯着神经,让人眼珠跟着乱跳以致天地间苍茫茫不辨方向,队伍前列的灰衣人摇摇欲坠,风割裂了衣物皮肤往外拽着血肉让人根本无招架之力,精神无法抵挡竟生出一种求死的念头。眼见得身边的护卫一列一列倒下,明仲南一抬手,从城楼上跳下十几个黑衣铁甲人,抵着重剑向白衣人冲去,风越来越大,铁甲人抵着剑也是寸步难行,忽然间就听见一声暴喝,那风里炸开了响雷劈得人耳朵嗡嗡响,一声鹤唳一般的清鸣声从风里冲出来,金灿灿一只凤凰张开羽翼直冲明仲南的驾辇,飞过之地燃起火光,铁甲瞬间被熔九个人成了火人奔跑喊叫着发出撕裂的惨叫声。
明仲南捏着车辇扶手站起来冲着那金灿灿怒声喝道:“朕已是九五之尊,是真龙,岂会怕你这小小的畜生。”金黄色灼着他的眼几要沾上车架,从车辇底部升腾出一阵黑雾,黑雾翻腾迅速裹挟着车辇对上了金光,一阵细不可闻的轰鸣声在空气里响起,嗡嗡的气流震动声不绝于耳,黑烟越变越浓抵着金光往半空升去,凤凰扇动羽翼冲进黑烟里,嘭地一声炸雷炸塌了城楼,砖瓦石块铺天盖地砸来,烈烈北风吹来掀起灰尘万丈掩盖了一地的血污和无数生命。
烟尘里,有人迅速冲到路上抱起已成血人的白袍人消失在灰蒙蒙中。
“带着大长老去找蓉月,只有她或许能救他。”云为看着云怀孽眼带乞求,云怀孽闭上眼睛,“罢了,去见蓉月。”
蓉月见到满身血污的大长老也是一惊,当初在碎月谷是他伙同医馆管事盗走凤凰泪打伤了祭司,如今看来他们确实是天机阁的人而且参与了昨天的刺杀。她心里多少有些佩服起来,士为知己者死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还能治吗?”云为轻声问道,蓉月摇摇头,“他已经献祭了,我现在最多能让他多活一会儿交代一下后事。”
蓉月说完屋子里静默起来,云怀孽说道:“就这样吧。”他说完话领着人出去站在廊檐下,管事一脸悲戚不时去看紧闭的房门,一炷香的时间,蓉月打开房门说道:“你们进来吧,有什么话尽快说,他活不了多久。”
管事迈步走了进去,床上的大长老依然满身血污不过却睁开了眼睛,他看见管事招招手,“不用为我难过,大哥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大哥,我现在就带你去碎月谷,他们一定有办法救你。”
“没用的,我用献祭的方式强行催动凤凰泪,就算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只可惜还是没能杀掉明仲南那个奸贼,我不甘心啊……”大长老咳了起来,管事赶紧上前轻拍他的背,本来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没想到竟被最后冲出来的黑烟坏了事,这让他怎能甘心。
云怀孽站在廊檐下倒是给蓉月拱手施了一礼,蓉月十分诧异自己竟能在他面前受到这等礼遇。“这一礼你受得,我向来是非分明。”云怀孽别过脸望着院子,一时间蓉月竟也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她对云怀孽没什么好感但也谈不上仇怨,当初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昨天他拼尽了天机阁所有去杀明仲南,这一点让蓉月很佩服。
冷风哗啦啦摇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屋内传来一声悲戚的喊叫,“大哥。”
云怀孽扭头看着房门脸上带了痛惜,云为走出来拱手说道:“阁主,大长老归天了!”
“传令下去,马上启程回云家堡墓园。”
“是。”云为转身进了屋子不一会儿抬着大长老的尸体出来了,蓉月终究不忍心,“把他火化了带走吧,这样颠簸终究对逝者不好。”云怀孽点点头让人去找柴草,蓉月止住他,“把他放回去,我有办法。”
房门又关上了,站在屋子外的人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丝秘香,等了半个时辰等到蓉月打开房门,屋内地上一摊黑色的灰烬中躺着一副人形白灰。管事含着泪找来一个坛子装走了大长老的骨灰。
“云怀孽,我阿嬷呢?”蓉月望着云怀孽深情淡然。
“她很好,你什么时候倒是可以回来看看她。”回来?云怀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竟说了回来二字。
“一个月之内,你把阿嬷送来,我给你足够的银钱让你重头再来。”
云怀孽扭头冷冷地看着蓉月,他确实需要钱,昨日赔上了整个天机阁也不过弄得明仲南受伤,他不甘心,他要重头再来跟他死磕到底。可是光靠情怀是打动不了人的,天机阁需要重建就需要钱,迫切需要,可不该是以这样的方式得来的,他怎能向她低头,“我不需要。”
“你需要。”蓉月从他眼中看到了犹豫,“天机阁有多少家底我不清楚,可是这一战天机阁已经元气大伤,你要想重振天机阁复仇历王就必须要钱,所以不要忙着拒绝我,想清楚了就来找我,我在这里等候你的答复。”
云怀孽袖中的双手捏了捏最终扭头走了,她说的不错他需要钱,需要低头,这才是他无法容忍的地方。蓉月站在廊檐下看着他的背影,昨日一战,皇宫里面必定出了大乱子,这就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