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半个月的结丹日,长生殿众道士开炉取丹,一炉丹药只有三颗品相完好,结果试药的道童在服用了一粒丹药之后,不到半个时辰便一命呜呼了,这种惊天之事如何能瞒得住,是以这一拨选进来炼丹的道士被杀了个干净,鸿胪寺少卿戚大人摸摸自己的官帽也是冷汗涟涟,好在忠义公已经说过了会帮他找两个真正懂炼丹术的人。
柳长白坐在桌案后听了风道秋的汇报沉思了许久,炼丹的地方戒备森严,要想打探消息只有进入内部,可是现如今他手头竟没有精通炼丹术的可用之人,而先前派人去围剿的长生天据点也没有抓到什么重要头目,现状就是太被动了。
皇宫里,谢九揣着手站在一根柱子旁看对面新落成的长生殿,长生,长生,刚刚死了几十号人,哪里有长生的意思,也不知道这一批进来的道士还能不能活过十五日。真糟心,也不能进去看看,不然还能给姑娘传个信,唉,谢九这厢唉声叹气,凌月也揣着手站在他身旁,“小孩子家家叹什么气?”
“唉,你说长生有那么好吗?”
“不好说,就比如在这皇宫里做皇帝自然盼着长生,做太监的就不想。”凌月看着前面进进出出的小道士,总觉得有一个身影这么熟悉,可是模模糊糊看脸又不像,她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大胆。
“是啊,当了皇帝的哪个不想长生,不过这炼丹术我倒是有些怀疑,吃这些丹砂炼制的东西就能长生了?”
“这个啊,谁吃谁知道。”长不长生他不知道,不过有害无益倒是真的。“要不晚上你跟我来这里探查探查,敢不敢?”
“这天下还真没有我不敢去的地儿。”谢九站直了身子给凌月施了一礼就背着手走了,凌月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人小鬼大。
长生殿内,数十名道童搬着丹砂往屋子里送,偏殿通道两侧的四个房间门口都站了一名道士,看见送丹砂的道童摆摆手,“放在此处即可,你们都退下吧。”
道童们将丹砂堆在门口,四名道士会将丹砂分别抬进炼丹房,房间里除了炼丹炉还有什么谁也瞧不见。
“那里面是不是住着什么高人啊?”一个道童扭头问同行的道友。
“嗯,师父说是还有从别处请来的炼丹高手。”那道童圆圆的脸,肤色微黑说话的时候透着一股实诚。
“你跟着师父来的呀,我叫无名,你叫什么?”果然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吗?
“你叫我小山就行,道友你这名字倒像世外高人。”
“那是,我日后自然会是世外高人。”两人离开炼丹的偏殿,无名小道童回身瞧瞧那看守严密的走廊才转身离开。
入夜,凌月换了利落的装束和谢九在长生殿廊檐的拐角处碰头,谢九一身黑衣蒙面蜷缩着身子就像一片阴影,黑夜里还真难发现,两人蹑手蹑脚摸进了长生殿,大殿里供奉着太上老君的神像,供桌上昏黄的烛火扑闪两下显得屋子里格外瘆人,大殿里静悄悄的,两人又顺着小门溜去了后面,一到后面便觉得热气逼人,炼丹房!二人相视一看齐齐向那处走去,眼看即将迈入洞开的大门,“别再往前走,有埋伏。”
一道悠悠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凌月吓得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灰衣道童正看着他和谢九,他要开口说话,那道童嘘了一声,“有人来了,跟我走。”
三个人溜出了长生殿,在拐角处谢九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身手没有胆子倒大,以后不要再来了,有什么事情我会传消息给你们。”
“蓉月?”凌月简直喜出望外,谢九撇撇嘴,“你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我倒是没想到你们俩胆子真大。”蓉月顿了一下,“详细的情况我们以后再说,目前关键的是凌月你负责跟历后取得联络,我们日后在宫里还有许多事要靠她,谢九就好好注意皇帝的身体变化,尤其是服用丹药之后。”凌月和谢九点头应下,蓉月看了看四下,“赶紧离开,切记以后不能再靠近这里。”她今日进去偏殿看过,那里除了门口把守的道士之外在四角的阴影里还布置的有人,看来柳漱明这是下了血本,那这丹炉里炼出来的丹药可就不简单了。
一筹莫展的柳长白连着两次去找蓉月都没有见到人,惊觉事情不对的他问方瑶,方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姑娘进宫了。”方瑶看看神色不太好的柳长白说道:“姑娘说让我不要告诉大人,还说左右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她会照顾好……”自己的,方瑶望着柳长白远去的背影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姑娘怕是要自求多福了。
皇帝潜心修道,太子明显昱就承担了大部分的奏折批阅,实在拿捏不准的才会去麻烦皇帝,渐渐地他也品出了这皇权的滋味,生杀予夺由一人决断,接受万民朝拜,心里有了兴趣有了渴望做起来格外得心应手。历后对于太子的醉心政务十分开心,没有枉费她谋划这么多年。历后举荐柳长白,柳长白自然投桃报李,将先前布下的网收了一部分上来,得到了许多柳漱明滥用职权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摆在了太子案前,柳漱明也被皇后一党给参得心烦意乱,这些东西虽然不能把他怎么样可是终究对他的官声有碍,这一日朝会散后,柳漱明特意找到了柳长白。
“长白,大哥一直都把你当兄弟,就连当初举荐你也是希望我们兄弟联手振兴柳氏家族,可你现在这样背后捅刀子,为兄哪里对不住你了吗?”
“忠义公说哪里话?我做这些也不过是听人差遣罢了。”
“你我这样兄弟阋墙怎对得起柳家的列祖列宗?”柳漱明对柳长白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多少有些惊讶,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列祖列宗真有灵的话也不会任由我爹娘惨死。”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忠义公心里清楚。”柳长白告辞走了,留下柳漱明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柳长白的背影,片刻之后眼睛里浮现了一丝戾气,原本还在犹豫老祖宗的祭品该怎么办,现在看来你这绊脚石正好合适,父子二人一同做了祭品在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和柳漱明撕破脸皮是柳长白早就想好的,早一步晚一步不过是时机问题,蛰伏了这么久,现在他要逼着他们现身,他要看看柳漱明和那个老怪物会如何动作,除夕夜柳漱明匆匆赶去花园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柳巽芳,那个被挖了心的可怜姑娘,如今几年过去那老怪物是否还需要人心?
柳家,柳老太太坐在佛龛下闭眼敲着木鱼,柳漱明站在一旁听着那木鱼声就想起了除夕夜老祖宗说的话,祭品,祭品。
“长白果然这样说?”柳老太太放下木鱼锤,转着佛珠问道。
“是的,他似乎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柳老太太沉思了一下说道:“如此便留他不得了。你不是说除夕夜的时候老祖宗还要祭品吗,那就让长白去尽一尽孝道。”柳老太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接着敲起了木鱼,邦邦邦,柳漱明点点头退出了佛堂。
十五日的结丹日到了,长生殿所有人都候在了偏殿外,蓉月和其余的道童一起站在人群里等着被挑选出来试丹,头顶的阳光不甚刺眼,所有人还是眯着眼睛不敢表露出一丝兴奋或者恐惧,随着一声无量天尊的道号唱念声,偏殿的门打开了,一个梳道髻留灰白长髯的老道士捧着一个明黄色金碗走了出来,所有人赶紧跪下朝拜,小山小声说:“那是我师父,我师父炼丹可厉害了。”
蓉月偷眼瞟了一下,好巧不巧被那老道士发现了,“你出来。”众目睽睽下蓉月缩着肩膀站了起来,那老道士上下打量了一下便说道:“这一炉丹药今日结出五粒,就由你来试药。”事态炎凉人心不古,听见蓉月被选作那试药人,此起彼伏的大喘气响了起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蓉月两步并一步地走上了台阶,老道士从碗里取出一粒递给蓉月“吃下去。”蓉月捏着那粒药咽了下口水,该怎样偷梁换柱呢?
“慢。”从长生殿门口走过来一个内侍,他向拿金碗的道士揖了一下说道:“道长好,皇上知道今日结丹,特命奴才前来说一声,请道长带着丹药还有试药人一同去畅春阁,皇上在那里等您。”
“是。”老道士招呼着徒弟小山捧着加了封盖的金碗,带着蓉月,三人跟着内侍前去畅春阁。
畅春阁里,皇帝坐在帐幔下欣赏着戏台上的戏码,一众朝臣正襟危坐也附和着皇帝做沉醉状,内侍领着三人等在外面,自有人前去禀报皇帝,没一会儿三人便得了准许进了畅春阁,皇帝摆手示意唱戏的伶人先停下,“忠义公,你既提议让他们到这里来试药自然是对你推荐的人很有信心,如此便由你来给大家讲讲今日结出的丹药有何用途。
“是。”柳漱明领了旨意,便从人群里走出来指着小山手上捧着的丹药说道:“今日的丹药有洗髓伐筋之效,服下会让人感觉五感灵敏身体轻盈,不再有体虚乏累之感。”
下面的朝臣议论纷纷,柳长白则盯上了一身灰色道袍的蓉月,虽是换了肤色变了容貌,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蓉月被盯得心里发毛也不敢去看他,只得撑着脸皮一脸木呆。
“甚好,开始吧。”
柳漱明向老道士使了个眼色,老道士对着皇帝和众朝臣打了个道号就打开了封盖,取出一粒丸药递给蓉月,蓉月接过丹药翻个手腕两指捏着药丸放进了嘴里,然后咕嘟一下咽了下去,所有人都盯着她,老道士说道:“绕着畅春阁跑三圈,小山去跟着。”
“是。”小山老实地跟在蓉月后面开始跑圈,才跑了半圈,蓉月就有些气喘吁吁,刚才那颗药没噎死她也要给这三圈累死,可是又不能不跑,蓉月拖着沉重的步子终于在两柱香里跑完了全程,除了累得半死一点事儿没有,等她回到园子里,皇帝和众朝臣早走了,留下的内侍让太医仔细检查了蓉月的身子后确认丹药无事便让三人回了长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