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临都城百里之外的沙漠腹地倒是有一处紧邻绿洲的城邦,天空湛蓝绿水荡漾完全不似黄沙漫天的其他地方那样让人觉得生存都是问题。
石头城邦之中有一处院子,院落里亭台水榭曲曲回廊,间或鲜花盛开别有一番雅致。此时的院子里围坐了不少人,喝酒行令热闹非常,云怀孽站在阁楼上望着院子里寻欢作乐的人群眼神发冷。
“阁主,您要下去招呼一下吗?听说临都城的城主也来了。”
“不必了。”
“是。”
“临都城的据点被摩门宗给清剿了?”
“是。”
“很好。”
旁边站着的长老并不明白云怀孽这一声好是什么意思所以犹豫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让马进元跟临都城的城主好好打好关系,然后一次性地将摩门宗给铲除干净。以后我们就要把重心都放在临都城。”
“临都城?可是这里我们经营了那么久放弃了太可惜了。”
“临都城说起来是羌国的地方,要算起来离历国更近,而且也和安国的边界相去不远,属于三不管的地儿。你看那临都城的城主,他什么时候去拜见过羌国的国主。”云怀孽看了一眼院子里形容张狂的人。
“那一带有许多乱石迷阵,天然的易守难攻。要不然摩门宗也不会把总坛建在那里。还有……”云怀孽长出一口气说道:“安乐太久人就没了斗志。”
长老点点头也看向院中的享乐场面,心里一时万分不舍。他不明白云怀孽这样苛责着自己为了什么,不管四季天气怎样变化他永远是一袭单薄的衣衫。喜怒哀乐不行于色,似乎除了克制他对任何其他的事都不感兴趣。明珠为了他甘愿服药委身安国的皇帝,最终落了个惨死的下场,他听说了之后也仅是眉头皱了一下便再无后话。
现在他千里迢迢不惜动用宝嫔这个引子也要把蓉月捉住,都以为是他旧情难忘把蓉月当成了连夕月。可是把人捉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去看过一次,仿佛真的就是为了捉回来当雀鸟养着。可是他别忘了,这样一个大活人可随时会反咬他一口的。
可这些话长老不能不敢说,在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人的思绪都像被冻结了一样,只能木呆地服从命令。
院子里男女还在嬉闹着,一个人脚步微微虚浮穿过回廊去了后院,在后院门口站岗的人看是他没有阻拦就放了进去。那人进到院子里来到正堂门口敲门。
“进来。”屋内的女子出声,却是蓉月,她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正坐在窗下绣花,不过那动作非常僵硬,绣出来的花大约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姑娘,属下在临都城不小心被人抓住是以耽搁了些时日。”
“摩门宗和天机阁对上了吗?”
“是的。摩门宗将临都城里的天机阁势力都清剿了。”
“那就好。”蓉月放下手里的绣花框子,“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那人取出来一个布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犹豫了一下说道:“姑娘,您要这些做什么?”
“有用。你且下去养伤,不要随意走动也不要引起怀疑。明日亥时你在这个窗口等待,我有事情交代你去办。”
“是。”那人领命退了下去。
蓉月看了看一旁椅子上的东西起身将它收进了柜子里,然后依旧坐在窗下绣花。只是拿得了刀剑的双手却怎么也侍弄不了那一根小小的绣花针,翻来翻去虽不至于扎到手却也把斤帕扎得抽了丝,现在那月下的一朵芙蓉花怎么看怎么像一团阴影。她叹口气取下帕子,就这样吧,她终究是学不好这个。
云怀孽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捉了她来就是当雀鸟养的,不缺衣少食还派了专人来伺候,唯一个要求就是不能出这座院子。至于云怀孽本人倒是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可她这心里终究无法踏实。跟在云怀孽身边的长老来过几次,每一次那盯着她肚子的眼神都让她害怕,仿佛她怀得是什么稀世珍宝而他恨不得现在就取出来。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她就算逃不出去也要把孩子平安地送出去。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一切都已陷入沉睡仿佛连那不可测的人心也终于消停了下来。
院子里的夏虫啁啾着,黑漆漆的屋子显示着屋里的人已经入睡。月光洒下来却穿不透窗棂,屋子里四周遮上了无法透光的黑布,只有床上的帐幔里有点点荧光闪烁。
蓉月取来香炉将艾叶点上,没一会儿烟气缭绕在帐幔里,散不出去便浮在里面上下蒸腾着。蓉月又取出来一根金针在荧光上仔细地燎了一会儿,再撩开衣摆对着足内侧和腿的内侧扎了下去。
汹涌而至的疼痛开始弥漫全身往下坠去,接着腹部一阵翻腾痛得她立时出了一身冷汗,仿佛全身的骨头在被人一根一根地往外拆。蓉月咬着牙缓了一会儿,取来一旁的衣物塞住嘴巴,抬手对着腹部往下推去。
一阵疼痛痛得她头晕眼花耳朵嗡嗡响,震得她几乎昏厥过去,冷汗淋漓打湿了衣物。可蓉月这会儿却什么也顾不上,她要保住孩子的命,保住自己的命,她们还要一起去见柳长白!
烟雾缭绕里蓉月的双眼被汗水蒙住,瞧不清东西,只能凭感觉慢慢用力。呼吸被拉扯得一声比一声急促,她不敢张嘴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痛呼出声。
哗哗,哗哗,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蓉月的呼吸都要停滞了,侍候的婢女被她施了法是不可能这个时候过来的。那是谁?长老吗?
蓉月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听着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下等了几息又哗哗地离开了院子。呼,她长出一口气。
也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孩子平安生了下来。可是那皱成一团的脸上满是青紫,她便知道是自己心急了,只是不这样她们两个就都得没命,只有强行将他催生出来她和孩子才有一线生机,是她这个做娘的不称职。
帐幔依旧紧闭着,蓉月起身脚刚挨着地便差点一头栽倒,好容易稳住了心神,取来药服下,又用备好的热水清洗了一下换好衣服。等到把床上的东西堆在地上放了一点荧光烧掉,一切收拾好之后她虚弱地坐在床边就要睡去,忽地一个激灵她赶紧睁开眼睛,不能睡,这一睡怕是她们两个都要没命了。
天光大亮,侍候的婢女端了水站在门外敲门,蓉月从床上起来挪到门边打开将水盆接了进来,“东西放下,去取些早饭来,我饿了。”
婢女施礼退下,蓉月重新关上门。屋子后面的两扇窗户洞开,吹来的虽是热风也还是吹得她骨头缝里发寒。她细细地给孩子擦了脸手脚,看着一番生死挣扎得来的孩子,心里满是苦涩。
亥时,窗棂上一阵轻叩,蓉月起身将孩子细细包好抱到了窗边。
月光下看着手里呼呼大睡的孩子,窗下的人惊得语无伦次,“姑娘,这,这,我……”
“形势紧急,如果不把他生下来,我们两个很快就会没命。你带着他赶快逃走,随便哪里都行。记住,在天机阁被清剿干净之前不要试图来找我,更不要去历国找柳长白。还有我用了全部的巫力在给他保命,所以他身上的那块石头一定不能离身。”
“是。姑娘,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走吧。”蓉月最后看一眼月光下自己的孩子,眼泪有些忍不住。
窗下的人抽了一下鼻子说道:“姑娘放心,有我叶信活着的一天就一定会保他周全。”叶信给蓉月拜了一拜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蓉月站在窗边望着月光下斑驳的墙头,心底缺了一块。孩子啊!你一定要平安啊!
云怀孽准备将所有人迁移至临都城的消息传了过来,是以那些亭台水榭间的景致便再也无人欣赏,慢慢地就积了一层浮灰。蓉月这一日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绣花,那一团阴影终于被她绣成了一朵花的样子。她拆了绣框透着光欣赏自己的第一份女红。
“好雅兴啊!”云影走了进来看着蓉月面带讥诮。
蓉月坐着没动也没吭声只是翻手将绣帕塞进了怀里,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她。云影这个人,以前只是喜欢发发脾气找找小麻烦,现在则完全变成了满身充斥着血腥味的女魔头,成了云怀孽的杀人利器。光她听来的消息就说云影这几个月杀了不少摩门宗的高手。
“你以为阁主还把你当神一样供着吗?我告诉你,你很快也会跟我一样的。”云影想到这里似乎觉得很有趣,笑了起来,直笑得收声之时成了哽咽。“他死了,还是被我亲手杀的。我不后悔,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你杀了云为?”蓉月睁开眼睛看着云影一脸震惊。
“是啊,我杀了他,因为阁主说他背叛了天机阁还将成为我的牵绊和弱点。”云影扭过头来看着蓉月,“你知道吗,他死的时候很平静。”
“你疯了。”
“我是疯了,还不是被你逼得。”云影的脸色变了,冷峻和杀意浮了上来,蓉月见势不妙就要起身回屋。云影的鞭子啪地一声抽了过来,蓉月矮身躲过。站稳的瞬间她知道坏了。
果然,云影一收鞭子眼睛瞪了起来,三两步走过来捏住蓉月的手腕,探了一探接着摸着她的肚子将她绑着的枕头衣物拆了下来。
哈哈哈,“这下你还不死吗?”报复的快感充盈在云影的脸上,让她的脸色微微泛红看上去竟比往日的阴鸷好看了几分。
蓉月知道今天自己是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