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拥着慕早睡去,怀里像拥了一个暖手宝,慕早任由他将有些乍凉的手放到自己的脖颈出取暖,因为自己也将身体蜷缩在他怀里取暖,两人相偎,倒也充满甜蜜。
“慕早。”顾晚轻声叫她。
“嗯?怎么啦?“慕早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好奇的问到。
“搬过来住,好不好?”顾晚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放在床头的夜灯,昏暗的灯光将房间里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慕早眼睛里也有一层暗暗的金色,一双眸子看上去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渊口,突袭,吞噬一切注视过它的东西。慕早轻轻摇了摇头,便将脸重新埋入他的胸口。“为什么?”对于她给的回答,顾晚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现在这样,不好吗?”慕早说到,温润的话语气若幽兰,熨帖在顾晚宽阔的胸口,像一枚石子击入广袤的海洋。顾晚兀自想到:“好是好,但我想每天都和你生活在一起,而不仅仅是现在拥着你。”但他忍住了,将这句话埋在心底,吻上慕早柔软芬芬的发,再次拥紧她,终于睡去。
慕早睡得沉了,陷入梦途。穿过昏暗的幽长的隧道,出口处竟到了廊桥河岸边,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执了画笔,凝望着远处翠色滴凝的山黛。慕早想向前走去,却发现双脚陷入了丛生的青蕨和淤泥之中,无法迈动。“沈瞒,沈瞒,你过来帮我。”慕早唤着眼前的那个人,他却置之不理,头也不回的走向廊桥河湍急的水流之中。慕早使劲挣脱双脚的牵绊跑向他,将他拖出水面,又将他放平躺在草地上,慕早起身拧干自己被河水浸湿的衣服,回头却看见躺在地上的沈瞒满脸是血,白色的衬衣上也是血,继而油绿的草地也变成血色一片,慕早眼前的一切都变成可怖惊悸的红色。“沈瞒,沈瞒”慕早跪坐在他身边,一遍又一遍的唤他的名字……
“慕早,醒醒!慕早!”顾晚用力摇醒身边陷入噩梦之中的慕早,她终于睁开眼醒来,恍惚中眼角还带着泪光,吓得额头上全是蒙蒙的汗珠,用力喘着粗气。“做噩梦了吗?梦见什么了?怎么吓成这样。”顾晚用手拭干慕早眼角的泪和额头上的汗珠,关切地问,眼里满是焦急和担心。慕早抬眼看他,然后把脸埋入他的怀中,不可遏止的哭起来,泪水浸在顾晚赤裸的胸口,顾晚怎么劝也没用,干脆紧紧抱住她。慕早瘦弱的身体因为抽噎而剧烈的颤抖起来,像疼痛时不自觉的痉挛,又像风雨之中的一株细瘦的鸢尾花,孤零零的颤抖着被风雨吹摇的枝茎和残缺的花瓣。慕早抬起头来,顾晚怜惜的凑上去吻她的眼睛,慕早闭上眼,眼眶周围的热泪染在顾晚唇上,咸湿苦涩。“是我害的,是我害他成这样的。”慕早颤抖着声音说。顾晚抚着她的头,柔声安慰道:“傻瓜,怎么会是你呢?你被噩梦吓傻了,别多想。沈瞒……现在在医院里,医生护士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不用担心。”慕早几欲开口,却还是讲话咽了回去,靠在顾晚怀里,终是不再流泪,合上眼,却再不成眠,脑海里浮现曾经的画面。
“沈瞒,你什么时候回来!不是说五分钟就回来吗,现在你已经迟到两分钟咯!”慕早对着电话说到。今天是慕早十八岁的生日,也是著名画家沈赵佳之子沈瞒首次个人画展的日子,母亲早早便携了沈瞒去市美术馆查看画展布置。对于儿子的首次画展,沈赵佳很是重视,心情也格外明朗,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本来平日里不着一色的她,今天竟然化了精致的淡妆,一点也不像积患抑郁症多年的病人。“妈,你确定你可以出席吗?你的病……”沈瞒有些不放心的问到,“当然可以!”沈赵佳干脆地说道,“我还没有那么虚弱,你的首次画展,我怎么能不去。你放心好了,这段时间我都按时按量服了药,没事。再说了,你又不会开车,难道让未来的美术新星搭公车去吗?”沈赵佳开玩笑的说,引得沈瞒也笑了。“那,去打个照面就赶快回来吧,今天是……”“我知道,是沈慕早生日。”沈赵佳迅速截断了沈瞒的话。自从那晚她看到慕早的画像时,就开始对慕早不冷不热起来,丝毫没有母女该有的气氛,连同家里的气氛也一度陷入尴尬,沈瞒成了夹在她们中间的唯一连结。
慕早也感觉到母亲对自己的态度有极大转变,一次她端了热水去沈赵佳房中让她吃药。沈赵佳坐在床上,端详着手里的照片,就是慕早曾经瞥见的那张。沈赵佳看着照片上的男子出神,然后又将照片反过来,看着上面的那些字迹,细细读出来:“寄赠如斯,寄赠,如斯。”慕早将水递给她,却被她扬手打翻,微烫的水溅到慕早身上,慕早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是你啊!你来报复我了!你来抢他了!”沈赵佳说着便扑过身来,抓伤了慕早的脸。慕早知道她又犯病了,便一声不吭的离开房间。走到阳台时,看见院里的栀子开的正好,白色的蕾窜到树丫之中,格外好看……
“已经在路上了,再等等!”沈瞒回答到。“那你让妈妈开快点,我已经把蛋糕拿回来了。”慕早有些抱怨的说。“好好好,妈妈现在的情况,能开车已经很好了,尽量快吧,你再等一会儿。”说完便挂了电话。
两个小时后,家里的电话响了,慕早满心欢喜的去接,却是警察打来的,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沈赵佳的车和一辆大货车迎面撞上,被压在下面。慕早赶到时,沈赵佳躺在汽车旁边的担架上,已经蒙上了白布。沈瞒躺在另一张担架上,满身是血,已经休克,被赶来的救护车带去医院抢救。
三天后,事故认定书下来了,沈赵佳开车时超速行驶,本来是全责,但鉴于她有数年的抑郁症史,开车时恰逢病发也无不知,且当事人一死一重伤,所以由大货车司机承担一部分人道责任,进行家属赔偿。事故认定书还附上了沈赵佳的病例近两周来的开药单据。慕早握着认定书,回到家中。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她一人,腿一软,便跪倒在客厅地板上,嚎啕大哭,直到失声。
两周前,沈赵佳打翻了水杯,还抓伤了慕早的脸,并且对慕早恶语相向。慕早出房间时,带走了沈赵佳的缓解抑郁症的镇静药物。院里的栀子开的正好,枝桠上的花蕾已经悄然释香。慕早下楼,折了许多花苞,放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曝晒,干透后磨成粉末,还带有淡淡的香气。她将这些粉末,掺杂进沈赵佳的药里,原本装药的胶囊已被她腾空大半,放这些粉末,刚好。
房间里安静极了,顾晚的呼吸温和均匀,打在慕早额头上。慕早却一夜无眠,陷在回忆中,眼角再次漾出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