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祭日(1)
蓝鸢尾在樱花田2024-06-20 18:206,122

  大清早, 手机铃响个不停,柳墨青迷糊中摸到手机。

  “喂。”

  “柳医生。”

  柳墨青一个机灵,猛然睁开眼。

  单轻鸿在那头似乎笑了笑:“是不是太早, 打扰到你了。”

  “没有。”

  柳墨青低头看了看时间, 才六点,不过, 平时她早就醒了,昨晚睡得特别不踏实, 凌晨三点才睡着。

  “有事吗?”

  “正好在你家楼下。”

  柳墨青:“……”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今天还晨练吗?”

  柳墨青沉默,那头也不催。

  柳墨青淡淡道:“今天有点累。”

  她没问他怎么知道她家在这里, 也没问怎么知道她有晨跑的习惯。毕竟自己都被他卖给了日本人了,他自然会知道此刻的她在哪里。

  “是吗,那一起吃个早饭?”他说起话来的语速比较快,虽然含笑,却是不容置疑的。

  柳墨青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低头就能看到楼下的人,就他一个人,柳墨青眸子暗了暗,他是觉得自己是个蠢的不行的人吗?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做的事情了,自己还要去凑他的热闹?当她柳墨青是谁呢?

  “聊聊吧,你肯定有想问我的。”

  此时单轻鸿抬起头,朝她这边看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T,黑色的运动长裤,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正在跟她说话:“下来吧。”

  迎着光,他的脸再次和记忆中的脸重合,但她此刻已没有了半点波动,她之前与他接触,完全是因为这张脸,其他的她从未在他身上收到过任何有关于他作为染天池的反馈,相反,祁梦声倒是给了她反馈。

  “不了,着实没空。”

  “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何我和染天池长得那么像的原因吗?”

  柳墨青顿了一下后道:“稍等。”

  柳墨青洗漱了下,换了身运动服,出门前,将古琴模型重新挂到墙壁上,然后,只拿了手机和钥匙就出门了。

  单轻鸿见她从铁门后出来,立即笑道:“附近你熟,到哪吃?”

  “边上有家早餐店。”

  单轻鸿挑了挑眉,似乎不太满意,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行。”

  两人一左一右,中间差了有一臂的距离。

  柳墨青家在老城区,有很多大伯大妈已经早起,不是出来晨练,就是出来买菜,所以路上并不空旷,反倒有些热闹。

  她沉默着带他走进一家早餐铺,条件很是马马虎虎,但吃得人很多,都是附近的老客户,跟老板招呼都不用打,老板就知道他们要吃什么。

  他们排了会队,终于轮到了。

  “吃什么好呢?”单轻鸿摸着下巴,看着门口那块破破烂烂的手写板,“你推荐什么?”

  柳墨青没回答,直接对老板说:“两份玉米肠粉,两份煎饺,两根油条,两份豆浆。”她回头问道,“够吗?”

  单轻鸿有趣地打量她,她的态度较之上次见面冷淡很多,虽然她的脸上一直是淡淡的表情,但说话的语气陌生太多了。

  “够了。”

  柳墨青拿出手机扫码付了钱。柳墨青端着碗筷,在店铺外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

  单轻鸿在她对面坐下,不停地朝四处张望,略带新奇地说:“很久没在路边吃早饭了,还真怀念。”

  柳墨青没搭话,分给他筷子,然后低头开始吃起肠粉来,单轻鸿摘下耳机,他刚举起筷子,就见柳墨青吃了半根肠粉了,又夹了个煎饺吃了起来,全程没有看他,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足足愣了有半分钟,完全是懵的,但眼中似是有流光闪过,似惊似恐。

  后来,她不再有这样生动的表情,哪怕笑容都淡到不带甜味,可她的眼睛会不由自主追随着他。他装作不知道,但心里清楚得很。

  她在被他吸引,至少,这种吸引力在三天前还是奏效的。

  可惜啊……虽然早料到祁梦声不会让他好过,但真被来这么一下后,他还真有点小小的失落。

  不过,也可能是旭琉会的事穿帮了,但柳墨青能想到哪一层,他就不太吃得准了。

  本来,他还能演得更好呢,这姑娘不太爱笑,听人说话很认真,但自己话不多,有点距离感和神秘感。虽然五官很淡,可她那双眼睛着实好看,却也让人激起阵阵怜惜之意,清冷孤寂,有自己的世界,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听说你三天前受惊了?”

  受惊,这话说得可真委婉。柳墨青低头不说话,经过那次还不明白吗,祁梦声与他不对盘,单轻鸿应该是知道她救过祁梦声,所以,跟其他人一样,对于她这个没被祁梦声处理掉的女人,抱有一丝好奇。所以就借病为由接近她。

  柳墨青瞅了瞅桌面,若她不知道祁梦声是染天池前,她毫不犹豫地觉得,祁梦声会搞死她,但现在,她更怕被单轻鸿搞死,既然如此,他两又何必蘸着一碟子醋。思及此,柳墨青皱了皱眉,给单轻鸿重新弄了一碟醋。

  单轻鸿默默看着她的举动,还真是界限分明,他来之前打了几个腹稿,想着该怎么套柳墨青的话,但后来,他觉得都没意思,这么一个白开水一样的姑娘,想必,也该是喜欢简单直白的沟通方式。投其所好,他是情场高手,拿手得很。

  “老祁跟你说了。”他说的是肯定句。

  柳墨青沉默地吃着。

  “别人都喜欢叫他祁三爷,我喜欢叫他老祁,你不觉得吗,他总喜欢慢吞吞的说话,不抽烟,酒也不喝,看起来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退休的老一辈才喜欢装出一副心胸宽广的样子。他,才不是。”

  柳墨青放下筷子,这回换她看他吃。这桌周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伯大妈,热烈地交流着家长里短,唯有他们这里,格格不入。柳墨青就这么看着他,也不开口。

  单轻鸿似乎对这里的食物没太多兴趣,吃了两个煎饺后,就放下了筷子,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面对面。

  “他肯定跟你语重心长说了我不少坏话吧。是我不好,没一开始就跟你说清楚,只不过,我也是有苦衷的。”

  他说得很像是那么回事,连着表情也是颇为无奈的样子。

  “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些?就为了问一下祁梦声有没有说你坏话?”

  “虽然我能肯定百分之八十……”

  “没有。”

  “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

  单轻鸿眼神微眯,勾了勾唇角:“是吗。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柳墨青不动声色地说道。

  单轻鸿忽然笑开:“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好了,我们不打哑谜了,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解释清楚,我为什么会注意到你。”

  “打住。”柳墨青开口道。

  单轻鸿看向她,柳墨青看着他道:“你和祁梦声的恩怨情仇与我无关,你刚刚说,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和染天池长得那么像,我才下来,你怎么会认识染天池。为何与他长得如此相似?”

  “我倒是很好奇一个问题,染天池是你的什么人。”单轻鸿道。

  “这不是我该回答的问题范围之内。”柳墨青面无表情道。

  “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这小子,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还死不承认,有一回,被我发现手机里的照片,他才说……”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对面的女人,表面上太过淡定,但眸中又夹杂着惊慌,痛惜却又太过警惕,他还从未见过,她眼中有这么多的情感波动。

  “所以那天在医院,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准确的说,我是特意去找你的。我和他自然是认识,而且很熟,因为他是我的替身。”

  柳墨青并不了解染天池辍学后的事, 在他离开的那天,她有一场比赛, 他想来看她。她那时很生气,传统教育下的她无法理解他自毁前途的做法。她不让他来, 除非他改变主意。

  以往,柳墨青说什么,染天池哪怕爱跟她插科打诨, 最后,基本上都是顺着她的。

  但只有这次,哪怕柳墨青下了最后通牒, 他依然没有回头。他说,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这样的人, 活该也就只有这条路能闯。

  她很着急,很着急地劝诫他,可惜,他依旧做了这样的选择,柳墨青恨不得抽他,那个时候的她,年轻,还不像现在这般清心寡欲,她会因为这个人急躁、担心、生气。

  她不止一次的说,以后我会成为音乐家,还可能出国,再不济也会当一名音乐老师, 然后, 你是一个混混,你觉得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么。

  那时候的她还是理性的,只是想将他拉回与她同样的平行线,起码不会差别的太大,她想和他在一起,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不能,可她想和他并进,而不是现在的得过且过,更何况,他的成绩很好。

  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气得不行,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音乐家倒是有点麻烦,总不能找你学乐器吧。要不你转行当医生?我还能来找你看病。

  染天池,我不跟你开玩笑!你这次走,就永远别回来了,永远不要来找我,永远不要提我们的事。

  她语速很快,说完后,他怔怔地问道:你是说,如果我不去,你会和我在一起?

  她当时就想回答的,可染天池立马接着说,唉,这是我走前听到最好的一句话。

  随即,他忽然正色道,答应我,遇到好的人,就试着交往吧,你值得最好的,不必牵挂我。

  柳墨青隐隐之间觉得他的不对劲,她很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的比赛还要继续,她只能按下性子参加完比赛再找他,可却在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再也寻不到他的踪影。

  他放起手来,可以这么果断。

  单轻鸿的话语还在耳边:“我们这行难免有个生命危险,所以,家里找了个跟我很像的人做替身。起初,我们并没那么像,可他很聪明,太聪明了,训练后,他连我说话的语气,动作,习惯都学得十之八九,加上大家在外形上都做出些调整,他几乎跟我一模一样,连我自己都很惊讶。一般来说他和我不会同时出现在人前,他就像是我的影子,替我挡过很多次危险,我一直拿他当兄弟,我也欠他一条命。”

  原来,他离开后,遇见了单轻鸿。她听他说了这么多,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很危险吗?替身。”

  单轻鸿向前倾了倾,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问她:“你救祁梦声那次,阿富汗,危险吗?”

  柳墨青毫不犹豫地点头:“危险。”

  单轻鸿嗤之以鼻地笑了笑:“祁梦声对我,可比那次狠多了。”

  柳墨青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起来,你并不知道他真实的死因吧。”

  柳墨青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厉害。她听唐银尘说过,他是从高处坠落而亡,坠落之前,全身已被高度烧伤,所以究竟是被烧死的,还是摔死的,她不得而知。

  认领尸体的时候,她没去。火葬的时候,她没去。每年的清明、冬至、生辰、忌日,她都没去。

  就因为这样,她被很多人说冷血,寡情薄意,反正私底下什么难听的都骂过。他们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染天池喜欢她,她就是不给回应,硬生生吊着他,让他感觉还有希望。

  他没了,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流。魏依依替她伤心,明明整夜整夜失眠,眼睛都要哭瞎了,却不解释。

  为什么不去?

  她根本不知道他死了,父母用尽手段封锁了消息网,就为了让她一心一意参加完国际大赛,当她拿到奖状微笑着各种合影的时候,当她满场想找他,想跟他说,她做到了对自己的承诺,当她拿到国际大赛冠军时,她就能以此作为条件,跟她父母摊牌,她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只看到了唐银尘红着眼等在音乐厅外头。

  她彻底懵了,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被父亲反锁在家里,直到火葬那一天,她还在抗争,她只想去确认一下,她想在一起的人,是不是真的死了,又有谁能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后来呢?可能是恐惧吧,怕到心都在发抖,怕真的确认,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如果上天有灵,如果他的灵魂不灭,她只在心里跟他说,别人不需要知道。

  她和家里闹翻,退学,放弃了视如生命的音乐,转专业。

  猜测的人还有很多,但没人能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她再次出现在大家视野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那个面色淡然,说话从不会大声,不爱与人过多接触的柳墨青,没人能从她纹丝不动的脸上找出任何异样。

  她似乎要把自己修炼成佛,不与人结缘,也不与人结怨,她以为,下半辈子她依然会这般默默听他的话,过好这一生,可她觉得自己注定要辜负他,他难道不明白,没有他,她如何过好这一生?

  今天,单轻鸿对她说:“你并不知道他真实的死因吧。”

  “我们家和顾家的恩怨,跟你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简单说来,他们想要干掉我们,我们也想他们不得好死。这两年,我是发狠想整垮祁梦声,但为什么?为我自己,当然,为我们家,当然。还有就是,为了我兄弟。”

  “他是为了我死的。要不是他,今天我不可能坐在这。”

  “十年前,祁梦声部署了一切,我和天池分头行动,设了很多障碍,祁梦声那时已经猜到我有替身,可一时猜不准我究竟在哪。他最后干脆都下杀手,可惜,我逃掉了,天池却被他逼在山顶。”

  柳墨青的脸色已经差到极致,单轻鸿这次却没有停顿,他紧接着一步一步,把她逼入真相的漩涡:“他放火烧了山,天池被烧成一团火,在挣扎中失足跌落山崖。”

  单轻鸿一边说,一边观察柳墨青的脸色,她看起来随时会昏倒,却依然挺着背,默不作声地听他描述那些残忍的场景。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具焦尸。祁梦声以为是我死了,没想到不是,他有多愤怒,可想而知。他应该查了染天池的底。”单轻鸿意味深长地看着柳墨青,“见到你的第一面,他应该和我一样,已经认出了你。”

  如单轻鸿所说,祁梦声如果一直知道她的身份,那他这期间的举动,就耐人寻味了。

  似是已经看穿她的疑虑,单轻鸿裤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正面朝下,推到柳墨青的面前:“你可以留着,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撕了吧。”

  柳墨青的手指慢慢抚上照片的背面,她始终没有将照片翻过来。

  她盯着照片,问单轻鸿:“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单轻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你救了,杀死你男朋友的杀人凶手。”

  他这句话,何其诛心!冷,从内而外被寒气炸裂的痛感贯穿全身。心脏,失速般疯狂地跳动着,快要令她无法呼吸,她感到很痛。

  柳墨青头脑里全是她抢救祁梦声的画面,她赌上医生的尊严,拼尽了全力,从死亡线上把祁梦声拉回来。

  她做医生,是为了染天池,如今她不负做医生初始原因,她把她的天池救了回来。如果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切,知道染天池就躺在她面前,她的手术刀,还能握得稳吗?

  可是,这都还是猜测……如果祁梦声不是染天池呢,她这段时间已经冷静了许多,世界上人那么多,总会有一两个嗜好跟你是相同,所以她不敢确认那是不是染天池,她像是被抽离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能让她露出这样表情的人,染天池,单轻鸿不由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染天池。聪明,骄傲,却很有分寸,看似吊儿郎当,但眼神中带着股奇异的坚韧。

  他一眼就看中了他。染天池自己交代是孤儿,所以无牵无挂,很能豁得出去,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快赢得帮派里长老和他的信任。

  他不是没查过染天池,但所有资料都很简单,也没有柳墨青这个人。

  所以,他说染天池随身藏着她照片,甚至告诉他,柳墨青是他女友,这是假的。染天池从来没有提过柳墨青。

  但单轻鸿猜过,染天池心里应该有一个女人。因为,染天池唯独女人,从来不碰,酒色乱性,他的自控力强得可怕。

  现在,单轻鸿倒是有点理解。这个女人,你多靠近一步,都怕会玷污她,自然想要保护她,让她远离纷乱的世界,得一处安宁美好。

  可惜啊,她终究还是被拖入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

  太阳不知不觉升高,气温回升,车水马龙更甚之前。

  “想听听天池的事吗?”

  柳墨青轻声打断他:“不用了。”她的呼吸很轻,声音也很轻,像是随时会断气,“我想一个人呆会。”

  单轻鸿觉得今天差不多了,她需要点时间。

  “好,有事联系我。”

  他起身前,又说了一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柳墨青的睫毛轻颤,没有回应。他走后,柳墨青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慢慢将照片翻到正面。

  照片是用拍立得拍的,一次性相纸,画面里背景有点暗,应该在酒吧,两个人正在喝酒,可能是被偷拍的,两个人朝镜头看的时候,都没有完全准备好,单轻鸿举杯朝镜头示意,动作有点模糊,而他身边的人,懒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斜睨着。

  “小姐,你吃完了吗?”

  店铺老板娘拿着抹布来收拾碗筷,边上还有一对小情侣等着入座。

  柳墨青不声不响地让位,穿过人流,走回家中。

  她又把模型中的照片取出来,两张照片摆放在一起,显然,单轻鸿这张要鲜活很多。

  不多时,她把照片收好,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准点出门上班。

  柳墨青坐上公交车,玻璃窗上的光斑如同琉璃碎片,印在她平静无波的眼眸,却无法穿透视网膜,进入她的心里。

  回忆的魔盒一旦被打开,就再也无法压抑。

  她忽然想到:他的忌日,快到了。

  那个少年,似阳光,他对她一笑,她的心便为他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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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丹青染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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