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之前只有过几次小合作,但这次,我一直是抱着诚意而来,没想到……”上杉之武冷哼道:“祁三爷在背后插刀的功夫倒是不错,盗取我们的核心机密。”
一旁的翻译迅速翻译,连语气都惟妙惟肖。祁梦声晃着空酒杯,一脸真诚地疑惑道:“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如果有意与我们合作业务,我们欢迎,但是,就这样窃取他人的机密,我真为你们羞耻。”
上杉之武来之前,祁梦声的大名就如雷贯耳,这个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但能全权掌控顾家,并将中晟社的势力推到新的高度,就是个不可忽视的人物。自然的,对于这个人的传闻也不尽相同,有说他谦和的,有说他冷酷的,也有说他霸道的,等等。
比如说上一秒他还和风细雨,下一秒他忽然将酒杯一摔,似笑非笑,让人不寒而栗,他蹲到地上,随手拾起一片玻璃,不紧不慢地朝上杉之武走去。
周围的人立马上前想要阻拦,却被人早一步架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不大的院落里又多出了好些人,而这些人中,有一个人柳墨青一眼就认出来,陈灼。
“祁……”
还未等犬山诩把这个单词发完,祁梦声忽然出手,犹如冷峻的猎豹,瞬间爆发出来的杀意顷刻间将犬山诩淹没,他只是呆呆地站着,随即脖颈处涌出一道热流,鲜血缓缓没入衣领,染出一朵朵血红色的艳丽花纹。这一刀并没致命,却已然撕裂了这紧张的局面。
那几秒钟的时间,柳墨青眼前的世界是定格的。
祁梦声就在她面前,可能就只有四五步的距离,他身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戾气,如同一道冲击波,震得日本人惊慌失措,她虽然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可她却反常得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有种无法言表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心疼?
柳墨青心狠狠抽了一下,唾弃了自己,丫的,他这样子需要你心疼吗?她不禁有些想发笑的冲动,笑自己,明明死到临头了,却对一个可以自保甚至能反杀其他人的男人心疼。恍惚间,脑中一片空白。
在她怀疑人生的时候,场面已然爆发,祁梦声压根没说一句话,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祁梦声的人加上孟雨琴的人,日本人哪怕再厉害,也插翅难飞。
他妈的谁跟他说的,祁梦声是温和派,不会轻易动手,又是他妈谁说的,孟项司和中晟社关系不好,绝不会多管闲事!
上杉之武快要吐血了,他们家的势力并不足以在祁梦声面前抗衡,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祁梦声二话不说,直接带头就干。
这跟之前预计的完全不一样啊,这完全没有跟着套路走啊!而他最后的那张牌还握在他手中。
柳墨青被人揪着头发,半仰着头,她一声都没吭,纤细的脖颈被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尖锐的灯光下甚至能看到里面轻微跳动的颈动脉隐隐透出诱人的青紫色。上杉之武沾血的手托起她的下巴,仿佛只需稍一用力,这纤弱的脖颈就能被折断。
这个时候,她口中的填塞物早已经被拿开了。日本人想要让她求饶,但她却一声不吭,只是望着眼前的人。
祁梦声在这个时候,才把视线移到她身上,目光交接的那一瞬,柳墨青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击中了似的,这样的眼神,她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见到过,那个时候,为她挡过刀的染天池见到过。
柳墨青始终没有开口求饶,上杉之武的手非常用力,柳墨青觉得自己的脖颈弯曲到一个诡异的弧度,而他另一只沾血的手正掐着她的喉管,让她呼吸困难,头脑也渐渐缺氧。
一通混乱之后,上杉之武的人手都被拿下,只有犬山诩还捂着脖子跪在地上不知死活,站在他旁边的翻译直接被吓晕了。
这种小场面,祁梦声见过太多了,他不当回事似的叫人拿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孟雨琴也有一会的愣神,她也没想到祁梦声会动手,这个男人已经很久没有出手了。
一来是他根本不需要,自有人替他解决掉麻烦,二来是根本没有人值得他出手,然而今天,在猝不及防的时刻,他竟然出手了!
孟雨琴站在他的身旁,笑吟吟地看着上杉之武还有他手里的柳墨青。
祁梦声嫌弃地丢开玻璃片,冲地上不省人事的日本人抬了抬下巴:“把他的翻译弄醒。”
陈灼立马叫人给那日本翻译浇了桶冷水,祁梦声耐心地等他醒转,顺便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地上的人哆嗦着醒过来,然后有些茫然地朝四周看了看,在看到祁梦声的刹那,猛地打了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
祁梦声抬手指了指上杉之武,示意他好好翻译,然后说道:“难道你们以为我会好好跟你们周旋,聊一聊U盘在哪里,药剂在哪里,或者跟你谈谈赎回一个人要开多少价?”
待上杉之武把这段话听明白后,一晚上阴沉的脸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你竟敢,竟敢动手!”
祁梦声凌冽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嗤笑道:“瞧瞧,有人怪我们把他们打疼了。”
周围人有的暗暗发笑,有的张口大笑,全是赤裸裸的嘲讽。
祁梦声也笑,随后身子微微前倾,带着的挑衅口吻说道:“兄弟,我们这儿,当然先要以武力说话。没错,我打的就是你。”
而上杉之武已经在暴走的边缘,虽然他克制的性格没让他立即爆发,但他不由自主加重的力道,几乎将柳墨青从地上临空提起。
柳墨青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在他们对峙期间,她已经调息好自己的呼吸状态,可是上杉之武的突然握紧,让她差点撅了过去,再这么下去,她会真的因为窒息而亡。
“好了,武力我们比试过了,智力嘛,我给你个机会。”祁梦声像是没看到柳墨青痛苦的样子一般,还是徐徐道来,“你说她是我的人,可以,让我跟她对峙,你拿出点实在的证据。”
“哼,现在你跟我讲智力了?”上杉之武像是恨不得撕裂祁梦声的喉管,阴狠地说道。
祁梦声笑了笑,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样子:“我们都是现代讲文明的人,打打杀杀不过是我们的副业。”
上杉之武:“……”
孟雨琴:“……”
全场:“……”
祁梦声真的是毫无紧张感,哪怕这里已经有人濒临死亡,哪怕空气里充满了血腥味,哪怕,柳墨青快要撑不下去了。
“你总要让这位小姐喘口气。”
上杉之武终是稍稍松了手,但依然将柳墨青控制在自己手中。
柳墨青得到一丝空隙,立即剧烈咳嗽起来,整张脸因为缺氧,又突然获得生机而涨得通红。
祁梦声冷傲地说:“首先,这位小姐,不是我们的人。”
上杉之武诡异一笑:“是吗,可我听说,这位是你贴身医生。”
孟雨琴不由挑了挑眉,看向柳墨青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思。
祁梦声笑了:“贴身医生?能近我身的人还没出现。”
上杉之武忽地收了笑容,从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撒在祁梦声面前。祁梦声翘着长腿,随意朝地上扫了眼,是上次两人夜市偶遇的照片,只不过看上去他们交谈得挺愉快,还靠的挺近。
“这就是你的证据?”祁梦声一副你他妈白痴的神情:“这只能说明她可能是我的女人,但不能说明她是我们的人。”
“这有区别吗?”
上杉之武此言一出,周围都是你是白痴吗的眼神齐齐射来,连带柳墨青。她给重伤昏迷的他换药时,这个人都在警惕,每次给他换药时她都是满头大汗的,这样的他会放个人在身边?这人是怎么当的少当家的,脑子呢?
众所周知,祁梦声是个非常非常非常谨慎,谨慎到狡猾的人,别说跟他有桃色绯闻的女人寥寥无几,想要在这上面找茬,根本无从下手,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捕风捉影的,也不可能渗透到社里。
想要被祁梦声选中带在身边,还要在社里有位置,还是个女人,呵呵,中晟社的老大顾苍筤如果知道了,肯定拍案而起,你倒是给我带一个来啊,我家三弟生活太枯燥了,是该找个女人滋润一下了。
日本人说出这番话,当然是有所准备的了。
“如果她不是你的女人,为何在她近过你身之后,你没有杀了她?”
上杉之武带着残忍的笑意问道。祁梦声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规定,任何人都不得近他的身,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固定的私人医生。
他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没女人爱慕,一开始确实有女人对他想入非非,想用肉体引诱这位一手遮天的顾家三爷,但当第一个女人、第二个女人无故消失后,再也没有人敢在祁梦声面前使美人计了。
所以,柳墨青能活着,是个奇迹,这个问题,就连陈灼也很好奇。
“近过我身?”
“祁三爷前段时间差点丧命,不就是这位救了你吗?”
祁梦声没有马上回答,但他这一瞬的沉默,像是默认了一般,但陈灼知道,祁梦声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他的手心不由渗出冷汗。
祁梦声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上杉之武自以为说出这话后,对方好歹会露出个惊讶或是愤恨的表情,然而,什么都没有。
但是,这句话却让中晟社里的人感到惊讶万分,更别说,这里还有外人。
孟雨琴,孟项司的人,心思各异,神色各异,但有一点是一样的,所有人心头都涌起一个疑问,柳墨青是什么人?
“救我?你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没错,祁梦声在阿富汗遇袭的事被狠狠压了下来,知道的人不多。那么,日本人说出这样的话,是要挑明身份了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上杉之武有甩出几张照片,竟然是祁梦声被人从阿富汗那家小旅店被陈灼架着逃出来的照片,虽然影像并不清晰,但柳墨青的轮廓还是能分辨出来,她就在祁梦声身旁。
祁梦声看完后,掀起眼皮:“只能说她凑巧跟我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跟近身有关系吗?”
“她可是个医生。”
不言而喻,那种情况下,难道是陈灼给祁梦声做手术吗?
祁梦声顿了顿,疑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杀了她?”
“不是吗?”
“什么时候,我祁梦声的事情需要你来管了?”祁梦声冷冰冰地顶了回去。
是啊,杀不杀是他的权利,确实,以前近他身的或死或消失,但这只是大家看到的并默认的一个惯例,但祁梦声没有明白说过,近他身的,一个不留都要杀了,要不然他贴身的护卫岂不死绝了,也不用给他找保镖了。
这个界限,只有祁梦声掌握着,别人都没有资格说一个字。
上杉之武没想到祁梦声这么“不守规矩”,也是一愣,但他不依不饶道:“那你就是承认,她与众不同了。”
从祁梦声放过柳墨青那一天起,柳墨青就是与众不同的,当时陈灼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暗地里知道和被人放到明面上,会有很大的差异,尤其是祁梦声对柳墨青的态度暗晦不明的情况下,陈灼其实隐隐猜测祁梦声是起过杀心的,应该起过吧,他竟是有点不确定了。
“那就听听柳医生的怎么说吧,我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
祁梦声把问题抛给了柳墨青。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了原本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质身上。
其实中晟社的兄弟们起初都不太明白,这个日本人不知从哪抓来个女人就敢大开杀戒,这女人什么人啊,跟他们中晟社有毛线关系啊,可现在,好像,真有那么点关系,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柳墨青没有轻易开口,她望向祁梦声,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个被惊吓过度而短暂失去语言能力的可怜人,而她自己现在脑子中在疯狂的头脑风暴,如果说无关,那她就会死于上杉之武之手,她还不想暴露那么快,一旦暴露了,她不保证这里这么多人会放过她,如果她说有关,估计上杉之武还未动手,祁梦声已经先一步把她杀了,她就算侥幸逃脱,那么,她也无法安逸。
祁梦声好心安慰道:“柳医生,别怕,有话就说吧,如果你死了,我会替你收尸的。”
柳墨青:“……”
陈灼:“……”
孟雨琴:“……”
全场:“……”
真的如祁梦声所说的那般,柳墨青的死活他一点都不在乎吗?
柳墨青并不觉得自己在祁梦声心里有特殊地位,她试着开口,但她的喉咙因为刚才被上杉之武掐住,嗓子暂时性的嘶哑。
她嘶哑着嗓音说:“上杉先生,算了吧,我们是斗不过他们的。”
此言一出,还在各种猜的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柳墨青紧接着道:“你的计谋已经被识破,而且,东西也已经转移,祁梦声根本不会因为我受人牵制。”
“你胡说什么!”上杉之武的深沉脸终于被打破了,他扯住柳墨青的头发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眯起眼厉声道,“你这个贱人,从我这里盗走了东西,还敢反咬一口。”
他说的是日语,但大家都能猜出来。情景来了个翻转,祁梦声轻挑了下眉,眼底流出笑意,陈灼则是一副“什么鬼”的表情。
柳墨青看到祁梦声的笑意就知道,她赌对了一把。
于是,她再接再厉:“你让我演这出戏,无非是想出师有名,可是,我并不想死在这里。”
“我不会让你死的。”祁梦声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情颇为愉悦道,“你可是我重要的证人。”
上杉之武的面色已是相当可怕,要不是他的枪在混斗中跌落,现在他早已一枪解决了柳墨青。
单轻鸿说过,柳墨青是一颗重要的棋子,还是一颗很好的,什么都不知情的棋子。她沉默寡言,深居简出,对他们的事一概不清楚,如果突然被抓起来,她一定会反抗,一旦她反抗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或者向祁梦声求助,那么,祁梦声哪怕有一百张嘴,也未必说得清了。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不需要太清楚的把柄,只要有一丝缝隙,旭琉会就能大张旗鼓地杀向中晟社,而单家这边的势力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虽然暗杀什么的搞得也不少,但能明明白白开杀戒,才叫痛快。上杉之武现在整个人内心都是崩溃的,他甚至真的开始怀疑这个叫柳墨青的女人是不是祁梦声的人。
这时,陈灼接了个电话,不多时,他将手机递给祁梦声,祁梦声却看也没看,又将手机递到到上杉之武面前:“这么点小事,没必要闹大吧,我想上杉老爷也不想你在这里受委屈。”
上杉之武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正是他的父亲,一番挣扎后,他还是接起了电话,电话里的声音不小,旁边的人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而上杉之武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阴沉逐渐泛白,到最后竟是一片死色。
他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祁梦声,这个一直以来阴沉得可怕的男人,像是见到了魔鬼一般,怔怔地看着他。
“你可以滚了,我留你一条命。”
等上杉之武颓然地放下手机时,祁梦声如此说道,随后朝陈灼使了个眼色。陈灼立即上前将柳墨青拉到一边。
“这位小姐,我就带回去了,我还有很多话要问她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杉之武到了最后依然不敢相信,从什么时候起,祁梦声掌控了全局。
祁梦声也不隐瞒:“从三年前,你要跟我合作起。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脚踏两只船,我可没这么好肚量,单轻鸿承诺你什么,我不清楚,但敢跟我玩花样,我保证有能力让你把命留下来赔罪。”
三年前就……如果三年前,从单轻鸿找到他们,开始布局时,祁梦声就洞察了一切,那么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
“你从来不会相信一个人。”上杉之武想明白后,冷冷地对祁梦声说,或者说他这句话是说给在场的人听的,“还有谁敢在你身边做事,你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将身边的人杀掉,谁敢对你付出忠诚。”
当翻译正打算开口的时候,祁梦声却阻止了他:“这句话不用翻。”
上杉之武愣住,立马反应道:“你懂日语。”
祁梦声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随后,抬手让弟兄们让开一条道。
上杉之武忽然放声大笑,他认输。
看着他走出仓库的背影,一直没出声的孟雨琴忍不住问道:“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你和平时的模样,不一样。”
祁梦声没多说什么,淡淡道:“今日打扰了,明日会送上赔罪的礼物,还请笑纳。”
说完,他绅士又不失坚决地跟孟雨琴告别,带着手下离开。
孟雨琴非但没有不悦,还非常愉快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只不过,她望着柳墨青的背影,笑意从脸上慢慢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