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独处(1)
蓝鸢尾在樱花田2024-06-11 19:324,733

  在走出仓库的那一刻, 夜间稍凉的风吹乱她的额发,柳墨青才觉得后怕,刚刚她又要死一次了……

  祁梦声一直走在他前面, 一句话未说,周围的手下无死角地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一步步朝他们的车子走去。她的心跳依然维持在一个高频率。

  陈灼已经为祁梦声打开了车门,临近的时候,祁梦声突然转身, 身边的人也随之停下。

  祁梦声随意交代了下:“蓝奎,木星,先带兄弟们回去, 这里阿灼留下就行了。”

  这时候, 大多数弟兄都在拿余光看柳墨青,且多在心里好奇得要死, 暗搓搓交换心得:“我靠,她到底是不是日本人一伙,临时反水啊,我怎么不大看得明白?”

  “你傻啊, 怎么看都是帮着三爷坑日本人,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不然能配合这么好?”

  “可看她刚被绑来的样子不像啊?”

  “演技好。”

  实际上, 柳墨青什么都不是,好在她脑子不赖,急中生智,合了祁三爷的心意。

  被点名的二人也不例外, 相互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不放心,但还是领了命。

  一下子,十几号人就这么散了,祁梦声这才看向她。

  柳墨青的脸完全暴露在月光下,她看起来……真的很狼狈。长发杂乱无章,被风一下一下吹得全贴在脸上,脸上写满了疲惫,还有些许虚弱,就这么平和地看着祁梦声。她身上的衬衣在挣扎中被蹂躏得皱巴巴,领口的扣子掉了几颗,露出半边的肩膀,祁梦声不由眉头一挑,移开视线。

  然而,最糟糕的是她的双脚,恐怕是从家里被人直接带走,连双鞋都来不及穿,一路下来,不是石子路,就是冰凉的水泥地,白皙清瘦的双脚早已被这里的泥水污迹沾上,脚底估计还有不少被磨破的伤口。

  柳墨青就这么看着他,祁梦声回过神,收敛了自己身上锐利的气场,问:“身上有伤吗?”

  除了手腕的淤青,其他都还好,柳墨青摇了摇头。

  祁梦声点点头:“上车。”

  柳墨青思虑了片刻,估计他是有话要问她,就算没话问她,她也得上车,那个时候她没有选择,于是在祁梦声的注目下,她坐上了车。

  祁梦声绕到另一侧上车。

  车门一关,便将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陈灼坐在副驾驶座上,司机还是那个大高个吕肃,他原是地下拳击手,一次比赛遭人黑手,差点被对手打死,亏得祁梦声出手相救,随后被祁梦声招揽到身边,现在是他的贴身保镖之一,他回头问道:“三爷,现在去哪?”

  祁梦声落下车窗,说:“先兜个风吧。”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路上的车流很少,但车子开得并不快,恰好能欣赏到窗外的风景,其实也没什么风景可言,但还是能吹点凉风,消散些烦闷。

  祁梦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柳墨青低垂着眼,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柳墨青很累,她知道祁梦声肯定有话对她说,可她不太想说话,她真的很累了,她一想到……自己明明是无辜的,却一再被人肆意摆弄,就觉得累。

  “你很聪明,”果不其然,祁梦声像是想好了什么,终于开口,“反咬上杉之武一口的点子不错。你应该是从头到尾最不知情的一个,怎么想到要帮我的?”

  其实并不是帮你,只是想减少点麻烦而已,但柳墨青不会当着祁梦声的面这么说。

  “我回到家就发现包里多出了个东西,但还没等我想明白他们就找上门了。之后,我就被抓来,一路上我想了很多遍,当我看到你们的时候,最终猜测,他们只是想利用我威胁你。但是,为什么是我?大概是因为你身边无法渗透,但我的处境又比较特殊,所以,利用我是一个可以大而化之的办法。”

  “而根据你的反应,我基本可以肯定,你已经知道他们这个计划。如果我否认,或是向你求助,其实就陷入了他们的圈套,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我反抗。”

  柳墨青看向祁梦声道:“而这个时候,我的价值就用完了,你的计划里本来就没有我,所以你也不会救我的命。可无论如何我的性命是掌握在你手里,而不是日本人,如果我假装是他们的人,你们可能就不会轻易杀了我,毕竟可以把我当人证,在那个时候,他们也百口莫辩。”

  柳墨青说完后就沉默了,陈灼暗暗惊讶,作为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能把一些细节猜到这个份上,还能找到自己的活路,柳墨青虽然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她的心思相当缜密,洞察力也很强,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强悍的心理素质。

  换位思考,陈灼觉得自己未必能做到她这般好,何况她还是个女人,从头到尾,她没有一丝软弱、松动、求饶,全凭冷静和睿智撑到了最后。

  然而,祁梦声在她说完后好一会没出声,只是他看她的眼神从起初的好奇,到中间的思考,再到最后的沉默。他望着这个说完就沉默的女人,却想着和陈灼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冷静,机智?不,都不对,不可否认,她是聪明的,但她的表现并不是强者与身俱来的强大,他观察过她的眼睛,那里面像是一片毫无生机的死水,无风无浪,无关悲喜,无求无欲。

  但真的有人能做到无欲无求吗?

  祁梦声依旧看着她,轻笑道:“不愧是学医的高材生,真该让我们社里那帮臭小子都来听听,长点脑子。可你就不怕我真把你当做他们的人一起了结了?还是你以为我放过你一次,还会放过你第二次?”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在他面前,她完全弱势,可是如果说他要她的命,何必拖到现在,之前每一次相遇,都是机会;但如果说他不要她的命,她也想问一句为什么?因为她救了他一命?听上去,曾经也有救他的医生,似乎都没活下来。她很想问问,他是不是那个人,可她不知道该如何问。

  车子已经驶上了高架,车速也慢慢加快,柳墨青沉默许久后道:“我不知道。”

  她总是很诚实,祁梦声被她逗笑了。

  柳墨青不懂他笑是什么意思,祁梦声也没再说下去,而是命道:“去别院。”

  好一会后,柳墨青意识到他要把她带去那所别院了。

  “可以在前面把我放下吗?”

  祁梦声毫不犹豫地说:“不可以。”

  柳墨青疑惑道:“为何?”

  祁梦声懒懒地靠着座椅,说:“少说几句话,休息会。”

  一路无言,祁梦声的别院非常偏僻,几乎在江城和凉城交界处,但这里的别院面积很大,独门独户,车子稳稳地停在正门口。

  “等一下。”

  祁梦声拦住柳墨青开门的动作,自己先下了车,然后他跟门口人说了什么,只见那人走进屋里,又很快折回,手里多了双拖鞋。

  祁梦声替她打开车门, 示意她先穿鞋,她没料到他会这么做, 这份细心出现的有些不合时宜,她迟疑了下, 还是伸出脚。脚已经冰凉冰凉了,可能还有不少口子,流了血, 但估计已经结痂了。

  祁梦声转身进屋,她站在原地没动,陈灼见状, 走近道:“进去吧。”

  柳墨青想想,还是进去了,祁梦声直接上楼进了卧房, 往沙发里一坐,抬头看向柳墨青,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让她进来,往里面走了两步。

  祁梦声扯了扯领口, 松开两颗扣子,对陈灼说:“把医药箱拿来。”

  陈灼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刚进来的时候,柳墨青观察过,这栋房子里并没有什么人,里面似乎没有任何佣人。

  “想什么呢?”

  柳墨青回过神,见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加了点冰块,随意晃了晃。然后,拿着酒杯的手指了指沙发:“坐。”

  陈灼很快回来,将医药箱放在茶几上。

  祁梦声挥挥手:“可以了,你休息去吧。”

  陈灼看了眼柳墨青,她没什么反应,安静的就似个布娃娃,他朝祁梦声略鞠一躬,退了出去。

  祁梦声喝了口酒,那紫红色的液体顺着喉结滚动,饮闭,他舒了口气,很是满足的样子。

  他似乎想起什么,问道:“要吃点什么?”

  柳墨青摇头,这种情形下,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哦。”他也是随便一问的样子,“那先处理下伤口。”

  柳墨青愣住,看了看医药箱,又看了看自己的脚,祁梦声已经起身进入浴室,端出一盆水,手里还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

  “先清洗下。”他半蹲在地,将水盆放到她脚边,“试下水温。”

  柳墨青有点疑惑他这番姿态的意思,坐着没动。他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抬头看她,眸子里映出她没有表情的面庞,用一种疏离的态度看着他。她想起了那个人,冬天的时候,她的手脚都很冰凉,课间时,他总是用热水袋去打水,半蹲在她面前,两个人用热水袋暖手。

  祁梦声停了两秒,忽然抓住她右脚脚踝,柳墨青回神,柳墨青再看去时,自己的脚已经被迫浸到温水中。

  她的脚早已冰凉,突然接触到水,肌肤隐隐传来刺痛,但等待三秒后,适应水温后的舒适感逐渐传到四肢百骸,感觉确实好多了。

  “还有一只。”

  祁梦声作势又要去抓她的左脚,柳墨青这回立马自己伸进温水中。

  他这才直起腰,坐回到沙发上,一点没觉得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他打开医药箱,取出碘酒、棉签、纱布、创可贴。

  “稍微洗洗就可以了。”

  他把毛巾递给她,在他的注视下,柳墨青擦干脚。

  祁梦声打开碘酒,用棉签沾了点,凑近她身边,看上去是要帮她处理伤口。柳墨青这下惊得干脆站了起来,心跳加速,也没管是不是光着脚。

  她有些局促:“额,那个,我自己来。”

  先不说眼前这人的身份,关键是,他两又不是说很熟,熟到这地步,柳墨青觉得不自在。在日本人拿刀抵着脖子的时候,她都一脸巍然不动的模样,现在却露出了这样局促的表情。

  祁梦声觉得很有趣,摇了摇棉签,笑道:“行啊,自己来,我差点忘记了你是医生了。”

  柳墨青坐回去,将医药箱拖到自己面前,她将一条腿曲起,搁在另一条腿膝盖上,检查脚底,这样的姿势很不雅观,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一点点为磨破的地方消毒。

  祁梦声重新端起酒杯,长腿搁在茶几上,手臂伸展,搭在沙发背上,就这样靠着,沉默地看着柳墨青。

  柳墨青知道他在看她,但她的目光自始至终地保持低垂,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淡漠,她处理得很专注,她的动作细致又准确,确实是一双外科医生的巧手。

  顺着她的动作看到她的手指,纤细又修长,还很白,这双手并不软弱,指间饱含力量,似乎只要给他们舞台,就能演奏出惊叹灵魂的曲子,看到这双手,就足以生出爱慕之心。

  祁梦声不动声色地含了口酒,缓缓咽下。

  “如果真的被剁了,倒是可惜了。”

  他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句,但柳墨青很快明白。

  可是,当时他说,请便。

  柳墨青没停下动作,直到将最后一处口子贴上创可贴,她将一个个瓶子放回到医药箱,又将处理后的废物丢进垃圾箱。做完这一系列的事,她面向祁梦声,视线却越过他不知停在何处,茫茫然的,就是不看他。

  “谢谢。”

  真是惜字如金啊,祁梦声支着头,盯着她没有焦点的眼睛,说:“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

  “好。”柳墨青回答道。

  祁梦声有些意外,她居然不问?柳墨青失焦的眼神回笼,看着祁梦声道:“我不问你,是因为我知道做戏要做全套,你说过,要我当证人,你连审都不审就把我放回去的话,岂不是穿帮了。”

  祁梦声有些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该是怀疑她的业务熟练还是该感慨她的脑子灵光。

  祁梦声道:“一会你该请假的请假,该处理的私事都处理好,明天起手机交出来。”

  柳墨青沉默了会,说:“我可什么都没带……”

  “……”祁梦声愣了愣,“那就算了,消失一两天也不是大事。我们这经常有人消失着消失着就这样永远消失了。”

  他好像在说冷笑话,柳墨青转了转眼珠子,道:“那怎么,祁三爷这是想让我永远消失了?”

  祁梦声笑了一声,心情愉悦了一下:“那还挺不舍得,毕竟这么聪明的人,不收为己用,可惜了。”

  “那还是算了,还是消失一两天吧。”

  祁梦声道:“行,你去隔壁休息吧。”

  柳墨青微点了下头走出了房间,她刚出门,他脸上的笑意悉数殆尽。

  祁梦声走到窗前,楼下庭院里有六个人在巡视,来来回回走动着,没人抬头往上看。

  窗里映出他的面孔,祁梦声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烦躁,抬手捋了捋头发,又摸进口袋找烟,没有,难受了一阵,也就放弃了。

  他其实烟瘾不大,在刚混道上的时候,他抽得很凶,那时候,他还没资格跟人拿腔拿调,让你抽是给你面子,不抽是自己讨打,而昏天黑地的日子里,只有用烟吊着精神,才不至于崩溃。

  后来,他戒了,戒了的时候,已经没人敢敬烟时让他一定要抽,也有不死心的说他不给面子,但祁三爷的面子,是谁都给的吗?

  但他还是会淡淡一笑,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大家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发愣,随即都大笑,说他真会开玩笑,他也就在别人的云雾缭绕里冷眼旁观,直到他们不敢再笑。

  偶尔也有很想来一根的时候,可大多数时候,也只是拿出一根闻闻,压下心里面的烦躁,再放回去。

  现在,他很想有一支烟,驱散脑海里的那个画面。她略显苍白的脸,不敢确定又很真实的回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是否会杀她。呵,他忍不住笑,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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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丹青染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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