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李湛的太阳穴听到这句夸奖以后猛地跳动了一下，他板着脸道：“昨日你去了长公主所住的瑶华宫？”
“是……”我低下头来。
这是我在家跟我爹娘认错时的习惯，明明面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我却还是紧张地条件反射地攥紧了衣裳的下摆。
“你是贵妃娘娘，如今朕又命你暂管皇后之金印，让你协理六宫，这后宫之中，处处你都去得，缘何莫名其妙跑到了冷宫去？”
李湛说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严肃极了，我估摸着能猜到，他生气不是因为我偷偷溜出去玩，也并不是在意我喝了他准备的美酒。这一切的起因，似乎都和那个住在瑶华宫中的长公主有关。
我老老实实地说：“就是路过。”
可李湛摆明了不相信我，那“不相信”三个大字都快要写在他的脸上了。
“真的只是路过！”我着急起来，“是我看着那处挺奇怪的，最近我在宫中走动，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就想进去看看，翠枝本是想拉住我的，可是我先溜进去了……”
“那瑶华宫里杂草丛生，你对哪些杂草感兴趣？”
我翻了个白眼，只好实话实说：“我是听有传闻说里面住的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衣冠禽兽……谁知道里面住的不是你的妃子，而是长公主……”
李湛的脸好似比刚才还要更黑了一些：“朕在你的眼里就如此不堪？”
我忙安抚道：“当然不是！”
李湛却不信我，他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本来也就是这么想的。
“你的丫鬟在大理寺没遭什么罪，等此事查清楚了，自然就放她回来了。”李湛说道。
听到了这句话，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终于放了下来，可是他既然知道昨夜在船上的人是我，昨夜缘何还会如此生气？
可李湛并没有要与我解释此事的意思，他自己弯腰脱了靴，爬上了我的床。我还记恨他昨日的粗鲁和无情，抱着自己的被子到了一旁的贵妃椅上，裹着被子睡着了。
一觉醒来，我居然又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可身边已经没了李湛。李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低声叫了一个珍珠进来，问了才知道这会儿才半夜，还远不到李湛去上朝的时间。
他将我抱到床上来睡，自己却在深夜离开，我想他恐怕又会生我的气。
“娘娘，您这么做，怕是会伤了陛下的心。”珍珠比我还小上几岁，以往都是翠枝劝我，如今翠枝不在，她这个小妮子竟然也开始劝我了。
我一边伸懒腰，一边说道：“你不过才十三四岁，懂得倒还挺多。”
珍珠果然不似翠枝经逗，听我这么说，估计以为我是在训斥她多嘴，把手里的木齿梳往旁边一放，便立马跪了下来，头都埋到了地上，高呼：“娘娘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起来吧，在我宫里，不必如此拘束。更何况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是后妃，他是陛下，我确实不该这么做。”我将桌上的木梳拿起来，重新塞回珍珠手中，道：“可是我不愿当那样只会讨好他的后妃，他既然未曾将我当成是他的妻子，那我也不必视他未我的夫君。”
天色还未亮，我还是头一次起那么早。
珍珠给我束好头发，才问我：“娘娘从未这么早起身，一大早梳洗打扮是有何要事吗？”
“去看翠枝。”我打了个哈欠，心里也寻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起太早了。
珍珠疑惑，一边给我穿衣，一边说道：“娘娘，陛下不是都说了，翠枝眼下关押在大理寺，你如何能去得了呢？”
“所以我要出宫。”
一句话将珍珠给吓了个半死，手中拉着我腰带的两头，差点把我给勒死。
“娘娘，陛下知道这事儿吗？”珍珠惊讶地问道。
我狡黠地笑了笑，道：“ 自然是不知道的，否则也不必那么早就动身。”
珍珠惊讶得大张着嘴巴，果然她还是缺乏在佞臣府中当差的经验，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娘娘，使不得啊，后宫女子偷偷出宫，此事若是败露了，可是重罪啊！”
我嫌她鼓噪，压低声音故作凶狠地说道：“你若是再大点声，叫旁人知道了此事，陛下不治你罪我都先治你的罪！”
许是我气势太猛，表情管理不恰当，竟然将她给吓得瑟瑟发抖，又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实在是无趣。
李湛往我宫里塞的人怎么都是这样的，动不动就跪下。
我决定还是不带珍珠出去了。
“娘娘，早膳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小桂子在外面说道。
不说还好，一说我立马便觉得自己饿了，昨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可是今日要出宫，还要去找那劳什子的大理寺讲道理，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干活？我站起身，拉了拉自己的中衣，又伸手拿出来外衫穿上。
还是在宫外时我常穿的男装。
“娘娘！”珍珠瞪大了眼睛，我晓得她要说什么，伸手捂住她的嘴巴，道：“别说话，今日嘉贵妃抱病，谁也不见，记住了吗？”
珍珠点点头，我不放心，又问了一遍：“你记住了没？谁都不能说，要是你明白了，就眨眨眼睛。”
珍珠眨了眨眼睛。
我这才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记住了。”珍珠吓得瑟瑟发抖，极为惶恐地跪了下来。
我没有再理会她，她爱跪便跪吧。其实就算她去告密，我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像话本里说得那种恶毒的后妃，我也演不来。
小桂子陪着我一块儿出宫，没有时间用膳，小桂子机灵地给我捏了一个饭团，没滋没味的，但勉强还能填饱肚子。我缩在一辆马车上的空水桶里，空间很小，只能缩着一些。
每日清晨，都会有宫人进出皇宫，这进出当然是需要经过检查的。贵妃娘娘不能随意出宫，但其宫人可以出宫替其办事。
今日我便是要让小桂子拿我宫中的令牌，带着我一道出宫去。
外面的天色还未明，我已经坐在马车上估摸着两柱香的功夫了，我掐指一算，应该差不多快到宫门口了，便让小桂子做好准备。
“停车。”
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小桂子忙下车去，笑嘻嘻地说道：“这是我的令牌，是皇贵妃娘娘命我送些东西回娘家。”
“车上是什么？”侍卫高声问道。
小桂子虽年纪小，但也还算得上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点不见惊慌的模样，道：“是酒水。”
那侍卫伸手便要过来检查，我的心都差点要跳出来了，紧张得缩成一团，连呼吸声都压低了不少。最终那只手还是没有揭开我头顶的盖子，随后我便听到小桂子说：“这是我家贵妃娘娘吩咐得一点心意，这些都是我家娘娘在宫中自酿的久，解开了味儿可就散了。”
“好吧。”那人接了小桂子递过去的东西，掂量了一下，我就算没看见也听到了铜板互相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收了钱，那侍卫的语气总算是好了一些，我缩在水桶里只听到一声放行，随即马车便重新动了起来。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小桂子敲了敲我所藏身的马桶，这是我与他出发前约定的暗号，意思就是已经安全出了宫门了。一路又前行了许久，我即便是躲在木水桶里也能听到街上传来卖煎饼的小摊的叫卖声。
我记得入宫前我最爱的便是城东的煎饼，外皮香酥，内里绵软，每每都是我爹下朝后给我买了带回家。再往前便能听到悦耳的鸟鸣，是城南的花鸟早市。京中有名的公子哥儿最爱流连于此地，我不大感兴趣，但却知晓店主还是个待字闺中的美娇娘。
竟然已经到了城南了，再往前一段，便要到大理寺了。
车子似是拐进了一条颠簸的小道，我的头险些撞在木桶壁上，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娘……小姐，这里没人，你出来吧。”小桂子压低声音，一边说，一边揭开了我头顶的盖子。
我早就已经憋得要死，忙探出头来，大力呼吸。清新的空气一下子充盈我的胸腔，我感觉自己就像再活了一遍一样。
“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直接去大理寺吗？”小桂子急切地问道。
“不，你我分头行动，这事儿光靠我一个人恐怕是解决不了，你去相府找我爹。”我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便是那根雕花碧玉簪，打小我就随身带着，我爹若是见了，必能知道小桂子是我派过去的人。
小桂子将簪子接了过去，又问我：“那小姐去哪里？”
“当夜我与翠枝一道泛舟湖上时，遇到陛下时，靖王殿下也在船上。”我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和张公公在此事上必然不会帮忙，我们只能寻靖王为翠枝作证了。”
小桂子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小姐，可你与靖王殿下素不相识，他会答应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