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脸色越发难看，上前扯了扯她的衣服，冷笑道：“我刚才就想说了，你穿的这一身红色可是妃位才配穿的颜色，上面还绣凤凰，还不换掉是要等着太后赐你一丈红吗？”
她闻言，哆嗦了一下，转过身以古怪的眼神看了站在她身边的赵家小姐一眼。我用指甲盖儿都能猜到，这肯定是赵家小姐想要故意陷害她。
“别成天跟个老母鸡似的咯咯叫唤，与其攻击旁人，但不如好好审视身边人。“我揉着酸涩的脖子好言相劝，她却拉长一张臭脸。
好生不识抬举！
“陛下宣诸位秀女觐见——”
管事儿的太监高声喊道，散在四处闲聊的世家小姐们都集中过来，翠枝扶着我，混在人群中，那赵小姐和李小姐便不知去了哪里。
我落枕了也不好东张西望，便听前头那太监道：“劳烦各位小姐来洒家这儿排好队，一会儿按照顺序进去便是。”
轮到我时，贴身丫鬟是不便进去的，我只能自己跟着嬷嬷进去。皇帝和太后都坐在很高的地方，按照规矩，我是不能抬头的。
听到公公念：“丞相沈殷山之女沈鹿溪。”
我赶紧上前一步，跪下行礼，道：“民女拜见陛下、太后，陛下龙体康泰，太后万福金安。”
礼数在家事奶娘便曾教导过，说完，却半晌无人说话。
我埋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说皇帝会不会已经忘了我是谁。正出神，却听太后道：“这就是哀家同你说起的沈相之女，你瞧瞧，当真水灵。”
“嗯。”陛下只说了一个字。
太后又问我：“鹿溪，起来说话吧。”
“谢太后。”站起身后，我总算能瞧见上头的人了，皇帝一身明黄，端坐在中间，我视线抬猛了，不慎与他对上。那墨色的眸子仍如初见那日一般，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公然和陛下对视，于理不合，我赶紧移开视线。
“鹿溪初来宫中，不知可还习惯？”太后又问。
这个太后的问题还真是多，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还行，就是规矩比家中多。”
太后像头一次听人这么回答，哈哈大笑起来，朝我招手，说让我走近些，好让她瞧瞧。她仿佛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攥着我的手，还和皇帝激动地说：“瞧瞧，多俊的丫头。”
“谢太后夸赞。”我又行了个礼。
“那日在湖心亭，只匆匆地和你说了两句话，今日才能与你亲近些。”太后攥着我的手，又转头对皇帝说：“陛下觉得鹿溪如何？”
“颇为……有趣。”他仍面不改色，吐出这几个字。
这句夸奖听起来十分勉强的样子，我将头压得更低，怕他现在就要了我的狗命，结果一直到我离去，他都未曾与我交谈。一边说着要内定我，一边却对我不理不睬，这个男人真是奇怪。
“小姐，你这个是哪里来的啊？”翠枝见我手中捧着一个颇为名贵的木匣子，赶紧接了过去，里面盛着两根金钗两根银钗。
“太后送我的，赏给你了。”我无所谓地说道，这金钗银钗的成色都很一般，我看不上眼，便丢给了翠枝。
一众的小姐姑娘都还在此处等候结果，仍未离去，我这话才刚说完，便惊觉有无数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
大意了啊，炫富的时候我该小点儿声的。
“小姐，如今咱们在宫中，最好还是谨言慎行吧。”翠枝在一旁低声劝我。
我翻了个白眼，用一种全场都能听到的音量假装无辜地说道：“太后送的自然珍贵，不过金钗银钗此类我实在多得很，摆在我这里也属实浪费，我这话说错了吗？”
翠枝红了脸，我本想她肯定又要说我与她主仆有别，但没成想，身为佞臣府上的丫鬟，翠枝也不简单，笑嘻嘻地将那木匣子抱在怀里，道一声：“主子说的没错，奴婢先谢过主子了。”
原来她只是爱财。
我和翠枝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偏殿，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她们肯定又要在背地里说沈相之女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了。那便让她们说吧，我总不能拿针线将她们的嘴都给缝起来。
作为被内定了的秀女，我才懒得去管旁人入选的结果，只知道自己被带到一个宫殿，我所有的行李安置在这个院落里。比我在家时的院子小了些，但勉强凑合，宫里又给我派了几个丫鬟和太监，一下子就显得整个院子更挤了。
他们都唤我娘娘，我也不晓得我究竟是个什么名分，总归是在宫里住了下来。院子里好大一片桃林，住进来的时候花开得正好，花瓣掉了一地。这让我想起在苏烨的快活林喝酒的日子，潇洒肆意，不像现在，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连出去走走都不自由。
夜里忽然下了一场雨，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外面的那些桃树明早肯定掉光了花瓣，那往后便连花瓣也没得瞧了，好生无趣。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一个清朗的男声骤然响起，把我给吓了一跳，忙从榻上坐起身。李湛一身玄色长袍，身后只跟着一个总管太监，翠枝忙跪下来，道：“参见陛下。”
我晓得宫里的规矩，但被窝外面的世界太冷了，我懒得动，只说了句：“陛下怎么来了？”
“明明是我先问的问题。”他大步朝我走过来，我有些紧张，且不说我和他之间那个“美丽的意外”，就单说他是我丈夫这回事儿，我到现在都还接受不了，忙往后缩了缩。
他倒是不在意这些，在床榻边坐下，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
“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他又问了一遍。
这次我躲不过这个问题了，只得说道：“外面下雨了，雨势这么大，明天桃花肯定都掉光了。”
他听完，轻声笑了笑，似是在嘲笑我的幼稚。我在心里懊悔，早知道就编个更有内涵的理由了。
“今天桃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你不必为此事烦心。”
我心想，又不是你住在这个院子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见我还是不开心，他又说：“御花园里每日都有各色的花盛放，你若是想看花，日日都可以去看。”
“可是御花园好远。”我嘟囔道。
他又被我逗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道：“你可真不像你爹，你爹是怎么把你养得那么天真可爱的？”
天真可爱，这个词用来形容我可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我忙躲开他的手，笑意吟吟地道：“陛下谬赞了。”
“你若不想走过去，便乘轿辇去，只是要乘轿辇，需得妃位以上……”他说到这里，又笑起来：“果然还是那个老狐狸的女儿，真会筹划。”
我呵呵笑得勉强：“陛下不让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去御花园了。”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凑过来，鼻尖都险些碰到我鼻尖，他身上带着龙涎香的气味儿，还夹杂着几分雨中泥土的芬芳。他吻住我的唇瓣，这还是我头一次被男人亲，大脑当场死机，瞪大了双眼，险些忘了呼吸。翠枝和总管太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张嘴。”他的命令带着几分王者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忙顺从地张开嘴，他的舌便趁机攻城略地。
我被临幸了，可我也知，陛下不爱我，因为他唤了旁人的名字。
“蓁蓁。”
我听得很清楚，其实早在进宫前我便有心理准备，陛下可能不爱我，即便爱我，也不会只爱我一个。但这好歹是我头一次嫁人，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个名字却如同刀子一般刺进我的胸口。
他折腾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我精疲力竭，躺在榻上却无比清醒。屋外的雨不知道何时停了，我被李湛的一条胳膊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戳了戳他的胸膛，他却没有半点反应，反倒是他那结实的肌肉，险些弄折了我心爱的指甲。
算了，就这样吧，下次睡前一定要跟他打个商量，要是我不小心死在榻上，这事儿可就说不清了。
再醒来，身侧已经空了。翠枝叫我醒来，立马上前来服侍我梳洗。我迷迷糊糊地问：“陛下何时离开的？”
“陛下要上早朝，五更天就离开了。”翠枝低声说道。
“喔。”差点忘了，我嫁的人是当今陛下，必不会像旁的夫妻那般黏黏糊糊。
不过陛下当真一言九鼎，我才梳洗完，他昨晚答应我的轿辇就送到了。我心情不错，决定乘轿辇去御花园看看。
花不太行，都快败了，差评，打道回府。
午膳吃了一只烧鹅，撑得慌，我决定睡会儿，刚爬到榻上酝酿出睡意，便听到了一个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我耳朵好使着呢，光听脚步声我都晓得来人是李湛。但我实在乏了，懒得动，干脆闭着眼睛假寐。
“她睡了？”却听李湛低声问道。
翠枝低声应：“回陛下，娘娘刚睡下。”
“今日她都做了什么？”李湛又问。
“去了趟御花园，回来用了午膳便睡下了。”翠枝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