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琊坐在窗口,微风吹过,他抱刀,一条腿搭在窗框上,一条腿垂下来。
他这样吊儿郎当的坐法,慕念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
一只鸽子从外面飞了过来,咕咕两声,落在姜琊手里。姜琊顺手将它腿上的信笺取下来。
他扫过一眼,手一松,鸽子便好像扑棱翅膀,慌忙飞走了。姜琊将手中的纸条递给慕念,“他到了郡南之后,便没了他消息。我就偏不信,他还能人间蒸发。”
慕念看了纸条,折起来,借着灯花点了。
“若是尧山道人和他们一起,想要躲起来,你还真不一定找得到。”慕念说道。“过了郡南,再往南,应当就是古银旧址了。”
古银国疆域并不大,与南楚的一郡差不多大,楚国将古银国灭国之后,就并入郡南。虽然说是并入,但实际上古银国多是山地,曾经的古银旧民也被勒令迁入郡南,曾经古银国已经荒废下来。
想必紫衣无相和离百草,就是去往古银国旧址了。
“原本是想赶在他们之前截住他们,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姜琊说道。“不过我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就逃了。”
其实带着云千渺来,就已经是打算闯一闯这古银旧址了。
“要我说呀,也不用这么着急,反正他离百草还能跑到哪去。”云千渺叫了一只烧鸡,自己扯了一根鸡腿叼在嘴里,“我的小玉隔着几百里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毒味,就算是他能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将他挖出来。”
“神医还是应当小心些。”慕念说道,“毕竟这古银旧址并非等闲之处。”
“嗨,没事。”云千渺却是不在乎,“我就不信,他还能翻出花来不成。就算是他有后手,比毒还有我呢,比武功,这位脸黑的主儿也不是吃素的。要是论诡计,还瞒得过慕公子你的眼睛。所以说我们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
说道这里,那位脸黑的主就已经走过来了,“吃这么多,你也不怕撑着。”
“吃饱了才好干活么,再说了,你着什么急,有小玉呢,还能叫他们跑了。我看,就算是明天去追也是来得及的。”云千渺说道。“而且晚上不是更容易中了埋伏吗,白天去更好一点。”
“事不宜迟。”
姜琊说完,拎着云千渺的领子,从窗户跳出去。慕念叹了一口气,也飞身跟上。云千渺所说是真,虽然他被姜琊拎着,但是那只守宫从他领子里弹出头来。
从郡南往西南走,不到一百里,就是古银国曾经旧址,而古银国祭坛也在其中。依着慕念的猜测,离百草他们就应当是往祭坛这边来,至于尧山道人,大概不会与他们同行至此。
毕竟尧山道人也算是中原正道,虽然性情古怪,但应当不会来古银国。若是尧山道人不再,那确实不会出什么事。
古银国几人都没有来过,也只是在古籍残卷上看过些只言片语。在江北已经是大雪封山,但是在古银国境内却是树木青翠,百草丰茂。几人落在地上,脚下是积年的树叶,灌木丛生,却是不像人行的道路。
姜琊皱眉,这树木未免也生的十分茂盛,便横刀砍断灌木。
走在后面的云千渺哎呦叫了一声,两人回头看过去,就见到云千渺趴在地上,从地上爬起来,头上还沾着树叶。
“这有块石头,绊了我一下。”云千渺揉着脚说道。
慕念走了过去,拨开了地上的草叶,就看见了方才绊到云千渺的石块,却并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石雕。是雕刻的蟾蜍,蹲在草叶之中。
“这是五毒之一。”慕念说道,站起身来。“我想我们应当已经找到了。只是这里灌木丛生,已经看不到这条路的原本模样了。”
“若是想看,还不简单。”姜琊说道。一手握刀,从他身上暴起真气,一刀将面前灌木泥土一并掀起,如狂风摧折,将面前的荆棘一扫而空,露出原本掩埋在泥土落叶之下的青石长路。
长路并不平坦,反而凹凸不平的雕着各种毒物,齐齐往同一个方向而去。
“万毒朝拜,古银祭坛应当就在前方。”慕念说道。“古银国一直远离中原,所朝拜祭祀的神明也为毒物之神,这条路,应当就是为了迎神所造。”
云千渺整了整自己刚才被吹歪的道冠,“哎,慕公子你这都知道。”
“只是曾经看过些残卷而已。”慕念说道,语气也含了几分惋惜之意。“看这地上的雕塑,刚刚修成的时候也应当极为华美,现在已经被腐蚀的看不太清了。”
若是当年刚刚修成的时候,这一条满是毒物的迎神道应当极为壮观。虽然方才姜琊一刀清除了灌木杂草,但许多地方依然泥土斑驳,却也不再会有人打扫。
沿着这条石板路往前走,树木开阔之地,就看见了曾经的祭坛。
上面供奉的石雕藤曼缠绕,青苔斑驳,石雕的上半身早已被滚落的山石砸毁,看不清原本的样貌,看这下半身,蛇身盘坐。昏昏月光落在半具残像身上,有说不清的诡异。
“想不到你们竟然追来了。”紫衣无相不知何时站在残像上面,背后背着长短双剑,透过一张无相面具,看着下面三人。
“阁下盛情相邀,我们怎会不来。”慕念抬眸说道。“若阁下不想我们来此,又何必处处引导,在桓都下蛊,透露行踪,阁下用心良苦啊。”
“哈哈哈。我一想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紫衣无相在石像上面坐下来,一手搭在膝盖上。
姜琊已经抽刀,一刀直取紫衣无相要害。紫衣无相拍地起身,躲过他这一刀。姜琊回身落在地上,“你并非我的对手,若是识相,就把姜永宁的下落说出来。”
紫衣无相轻蔑一笑。“你还真的是自信,姜琊,你可是忘了,这是我的地盘。”
他刚说完,姜琊和云千渺脚下就陡然一空,竟不知道是扳动了什么机关,姜琊反应极快,一手抓住云千渺,一手将刀卡在岩壁上。那机关石板已经重新盖上,慕念抽剑,也只敲在了石板上。
慕念仗剑抬头,看着紫衣无相。“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紫衣无相说道。“只是想和公子谈谈,有外人在这儿,这话就说不下去了。”
“阁下是怕了姜琊?”慕念说道。“我既然和他同出一门,若说武功,我这把剑名悲回风,虽不在冠绝榜上,但也不是你可以轻取的。”
“早听说霁月公子才名冠绝天下,竟然也玩起狐假虎威这一套来。”紫衣无相并未拔剑。“我可是从未想过和公子动手,我对公子也是十分敬重。据我所知,姜琊可是和公子关系匪浅啊。”
“哦?”
“那可不是,昔日止水学宫是同门兄弟,今日便是国仇家恨,我倒是想问问,公子每日看着姜琊,心情如何?”
慕念收剑入鞘。“依阁下的意思,我应当心情如何?”
“曾经慕家慕衍便是幽求于凤鸣台,命丧于此。而公子故国璧国也是覆灭于姜琊之手,若我记得不错,公子使燕之后,姜琊可是将璧国国主吊死在了凤临城门上。”紫衣无相扫了慕念一眼。“这件事情,公子应当还是不知道吧。”
慕念愣了一下,随后淡笑,“阁下消息倒是灵通,与阁下比起来,我倒是闭目塞听了。”
“姜琊此人,行事阴诡狠辣,并非是公子所托仁主,还望公子思量再三。”紫衣无相说道。“良禽择木而栖,名士择主而侍,公子可是莫要做了后悔终身的决定。”
“这倒是阁下多虑了,在下做事从不后悔。” 慕念眼中寒芒闪过。“至于我做什么决定,就不劳阁下挂心了。”
“公子却是不听良言了。”紫衣无相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我该讲的话也讲了,该劝公子的也已经劝了,公子何必要一条道走到黑,非要撞了南墙才知道疼呢?”
“阁下想错了两件事。”慕念抬头说道。“第一,这是我心中坦途,并非是阁下所言一路荆棘,深渊横临。阁下觉得是忠言,在我看来,不过散碎言语,且博一笑而已。”
紫衣无相哦了一声。“那我与公子倒是话不投机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也不拦着公子了。”
慕念抬头看着紫衣无相,“第二,你真当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紫衣无相脸上带着面具,无法窥得他面上表情,但看他动作停滞,明显慕念所言触及他心中隐秘。
“我不过是前南楚太子麾下一个门客,公子若是猜不出来,那倒是我高看公子了。”紫衣无相冷声说道:“不错,我蒙恩于南楚太子,如今姜琊谋反,太子仁厚,却不料姜琊欺人太甚,若是公子愿意相助,还位于南楚太子,也算了却我们一桩心愿。若是公子不愿相助,我们也不强求了。”
慕念眼眸中倒映着天边冷月与紫衣无相的身影,一身白衣随风清扬,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
“阁下似乎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你,冠绝榜第八,紫衣无相。南楚前太子,姜玖,姜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