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零苦笑了一下，他竟然现在已经跟钱彦生疏成了这种地步，目送着钱彦上了车，眼里一片凄凉。
从医院过来的时候沈陈柯揪着安全带死死不松手，现在变成了紧紧揪着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的外套不松手，整个人神经紧绷成了一条线，钱彦叫了他几声他才缓过了神。
“脑子里在想什么呢？”钱彦坐在了驾驶座上，也不发动车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沈陈柯问道。
“钱……钱医生……我刚才是不是不该说话？”
要是可以，沈陈柯现在想回到过去掐死之前说话的自己，怎么突然就正义感爆棚的冒出这句话，那时候真不觉得什么，现在突然有种自己是不是给钱医生添麻烦的感觉。
钱彦还以为他因为什么纠结成这副样子，原来还在想之前那事，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看着这个小不点倒是觉得可爱的不行：“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说话。”
沈陈柯侧头看着钱医生眼里满满的笑意，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憋了半天想不出该说什么。
“送你回学校。”钱彦伸手揉了揉沈陈柯的头发，发丝在指间滑过，惹得钱彦心里也痒痒的。
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一路无言。
沈陈柯心里在想什么，钱彦不清楚，钱医生自己脑子里倒是一团乱，这么大岁数了，竟然对一个比自己小了这么多岁的男孩动了心，说来也好笑。
沈陈柯下车的时候，格外礼貌地跟钱彦说了：“麻烦钱医生了。”
钱彦笑了笑，然后车调了弯，走了。
他见过很多人的反应，沈陈柯的反应是最让他意外的，往常那些知道他是gay的人，要不就是刻意避开他，要不就是表面上装成礼貌客气不在乎的模样，后面就刻意避开了他。
沈陈柯的这种淡定的不能再淡定的态度，让他甚至抱着一点希望，说不定跟这个人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可是钱彦差点忘了，这个人的心思在段向森身上，他钱彦在这人心里顶多只是个“钱医生”的代号罢了。
钱彦回到冰冰冷冷的家里，一个人开了瓶啤酒，肩上披着一条毯子，坐在偌大的电视机前边喝边看着循环了十几遍的《老友记》，灯光在脸上打下了忽明忽暗的光影，整个人安安静静的，把自己圈在了自己围起来的城墙里。
白天是钱医生，晚上是钱彦。
孤单的钱彦，安静的钱彦，封闭的钱彦。
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白色的亮光显得格外的扎眼，许多年没有联系的聊天窗口突然弹了出来，手机“嗡嗡嗡”地开始不停震动。
这么多年没联系，钱彦还以为靳零把他已经拉黑了。
钱彦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喂”了一声。
靳零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和，温柔而又令人心碎：“回家了吗？”
“嗯。”
“钱彦……”靳零声音刻意压低了，就好像躲在哪里说话一样，“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误会不误会的，重要吗？”钱彦整个身子横躺在了沙发上，把手机开了免提扔在了一旁，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连灯都不愿意开。
“钱彦，别这样，求你。”靳零的声音格外的可怜。
这要是以前，不管是发生多大的事情，靳零只要用这种语调跟他说话，钱彦都会原谅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么多年了，靳零在他心里的位置早就变掉了。
“零零，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以前的钱彦，把你靳零的事情永远放在第一个的钱彦？”钱彦声音尽量平和地说道，“我不是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喜欢靳零喜欢到卑微的钱彦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从了你的内心而已，以前有段日子我有些恨你，可现在我全放下了。”
说到底靳零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拒绝的答复罢了，只是选择的方式并不是非常合适，但是好歹摆明了他靳零的态度。
如果靳零那时候勉强自己跟他处了对象，心却一点都没有在他钱彦身上，那时候钱彦受的伤该比靳零直接拒绝他时候受的伤还要多得多。
“钱彦，我不是求你原谅的。”靳零躲在卫生间里，生怕把房里睡觉的女朋友吵醒了。
他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当年年少不懂事，做出来的事情太欠考虑，无论是他跟女朋友之间，还是他跟钱彦之间，有事情藏在那里需要他来解决，因为这所有的一切，他是那个中间最重要的一环。
他可以选择一辈子不说，可是他今天遇见钱彦之后，他觉得还是得把它说出口，逃避根本不是一个解决方法。
“靳律师……”
“钱彦，你先听我说。”靳零打断了钱彦的话，“你先听我说……”
钱彦闭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胳膊压在眼睛上，努力地阻挡着克制不住的向往外冒的眼泪，不是放不下靳零，而是为当年的自己感到格外的委屈罢了。
“钱彦，我不喜欢男的，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只是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靳零不是为了故意戳痛钱彦来说这些话，即便他自己都觉得现在这种时候对钱彦说这种话的自己像个傻×一样。
“当年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是慌了，但那时候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出国了，钱彦，那段日子我不是刻意避开你，而是真的在忙着出国的事情，我爸我妈拼了命地想把我送出去，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钱彦，也许我是个傻子，那么多年了，既没有发现你对我的喜欢，又没有发现我们家的生活陷入了危机。”
“我爸我妈给了我一大笔钱把我送出了国，我去国外的第二天接到了警局的电话，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们因为公司的事情坐牢了，他们给我安排好了后面的路，连问我意见的空隙都不给我，就这么把我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钱彦，不是我不想联系你，是我没法联系你，我不知道跟你说什么话，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以一种什么身份去跟你说话，所以我躲起来了，我爸我妈想方设法要把我藏起来，我就借着他们给我建好的围墙，顺势躲了起来。”
“当年那件事，还欠你一句对不起。”靳零声音很低，他沉浸在自己巨大的悲伤中，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外面的脚步声在卫生间门口突然停了。
“零零，当年的事情提了也没意思了。”钱彦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还能为这种事情淌眼泪。
“钱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去国外的那段日子里，天天都迷失在这种愧疚之中，那时候，如果我在你身旁陪着你……”
“靳零，我是认真的。”钱彦吸了吸泛红的鼻子，“过去的事情，想也没有什么用了，忘记悲伤才是最好的走出过去的最好办法，零零，我已经与过去言和了，那些不开心的或者是让我难过的就算是现在想起也会眼眶发红的事情，我已经努力不去想了。”
“包括你，包括那些事情，我已经全部放下了。”
医生能医治别人，却医不了自己，心里的结乱成了一团，他只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把这个结解开，就像是每天早上起来把口袋里缠成一团的耳机线解开一样。
“零零，还是谢谢你跟我说这些。”钱彦红着眼眶轻声说道，“依旧是那句话，零零，祝你幸福，是真心的。”
即便钱彦一点都不喜欢靳零的这个女朋友，但是如果靳零高兴的话，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靳零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钱彦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零零，要没事我就挂了。”
“钱彦。”靳零努力地平和着语气，眼框发红地说道，“很高兴认识你，一直都是。”
钱彦拿着手机的手一顿：“嗯，我也是，一直以来都很高兴认识你。”
第一次见到靳零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还是一个小屁孩，没心没肺，一点都不害怕这个世界。
那时候的靳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在了钱彦面前，仰着一张笑脸，声音清亮地说道：“我叫靳零，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零零，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钱彦把电话挂断之后，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辈子都没有想到，他跟靳零以这句话开始，最后还是以这句话收了场。
靳零握着灭了屏的手机，抱着脑袋蹲在卫生间里哭的压抑，他努力压低了声音，呜咽的像个受伤的动物一样，可怜而又无助。
他跟钱彦这次是真的结束了，这场相识最终还是画了句号。
站在外面的女人后背靠着门，就这么隔着一扇门，静静地陪着里面的靳零，亦如当年靳零出国之后，她一直不离不弃地陪着他一样。
也许当年她不去让靳零做出那个选择，他们也不会变成这样吧。
原来不是所有的伤痛都能由时间去抚平，也有时间也无能为力的事情。
【《海边的曼切斯特》：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原谅，也不是所有的伤痛都可以被抚平，总有时间也无能为力的事情——比如爱，比如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