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五识六感,耳鼻眼舌身,视听嗅味触,以及最重要的意识,是维持思维运转必不可缺的内置系统,同时也是生命齿轮转动的动力。
当一个人,被关进一片纯白色的房间内,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物品,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其余动态,时间久了思维就会被禁锢,意识也会开始混乱,将会不再具有时间概念。
而一旦失去时间,齿轮的转动会逐渐迟缓,直至彻底停止陷入死亡,可以是肉体,也可以是精神。
苏明现在所处的星海,让他丢失了五识六感,思维的转动越来越慢,仿佛所有情绪都在快速流失,就连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
这一刻,他认知到了时间的重要,却又无力反抗,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运转思维保持清醒。
但在这片星海之中,他的反抗是显得多么可笑,就像许见的记忆,只是频繁梦到了星海,便魔怔到短时间内无法清醒,宛若不具备情感的死物。
可许见能听从母亲田娟的建议选择放弃探寻,他却是没有任何退路可选,只能奋力的抵抗着。
这样做的代价是,他不仅陷入了思维迟缓,还丢失了记忆,情感也随之消弭,彻底变成了一根木头,也就是冷冰冰的死物。
最终,他还是没能坚持下去,像是一台待机的机器,被动接受着来自星海的讯息。
而这种讯息,也是他想要寻找的真相,异人与异界诞生的根源。
但就像之前所讲,就算知道真相又怎样,此刻的他莫说有能力探索或者整改,就来最基本的记忆都完全丧失,是否得知真相已经完全没有意义,只能无声等待着变故的出现。
直到,他眼前忽然被一抹黑暗笼罩,机械般的缓缓睁开双眼。
该怎么形容他的眼睛,死鱼眼?
不,比蛇的眼睛还要冰冷无情,宛若无止尽的深渊黑洞,一旦有人注视就会深深陷入其中,陷入思维迟缓的魔怔状态。
他歪着头看着白嫩的双手,是脆弱的婴儿,躺在一间半透明的玉石仓中,周身暖洋洋的,上面有着天窗,是钢铁铸造的墙壁。
也在他睁开眼睛时,一阵电子警报声忽然想起,墙角上方的监控装置快速扭转,像是在观察着他。
苏明有所察觉,抬手抓住玉石缓缓坐起,小小身影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似乎对认出了摄像装置,一双眼睛死死盯着。
这般过了一会儿,钢铁大门陡然大开,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作战服,挎着一把狙击步枪,右臂像是仿真机械,带着一圈圈钢铁指环。
他叫许徳,是火司十三号医院院长,负责培训院内异人掌控影子,为火司补充新生作战人员。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培育仓里的小小身影,以及那双不含任何情绪的双眼。
当许徳看到那双眼睛时,心中止不住生出一丝恐惧,浑身都忍不住颤栗,像是遇到可怕的敌人。
这让他下意识握住狙击步枪,凝声问:“你是谁?”
苏明看了眼他手中的步枪,又看了眼他身后的钢铁大门,以及墙角上方闪烁着红光的摄像装置,仿佛在窥视着什么。
最后,他用手抚摸了一下左胸膛,那里有着滚烫的温度,也并非柔软的血肉,而是半透明的玉石。
他感受片刻,又抬头看向许徳的心脏位置,似乎得到了某种答案,缓缓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中的唤醒陡然崩裂化为一处裂缝,无数梦幻般的星河涌入进来,却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碾压成粉聚拢一起,最终凝聚成一枚小巧的能量仪,融入了婴儿的意识体内。
也在能量仪融入婴儿意识体后,奇怪的裂缝缓缓闭合,残余的星辰散布开来,与黑暗搭配演变成了一处星空。
谁也不知道,正是因为这处星空,让那婴儿意识体担惊受怕的度过了十七年。
更可怕的是,在十七年后的某天,那由星辰组成的能量仪,会差点要了他的命。
“原来,是这个样子......”
无尽的星海内,变故如约而至,经历过一次时空穿梭的苏明,思维意识恢复了一分。
但这一分不足以让他恢复正常,想要完全解除禁锢,必须脱离这片不存在时间的星海,不然纵是清醒也是暂时的,最终还是会沉沦其内。
而刚才的记忆,以及沉沦时被动汲取的讯息,让他明白过来世界的真相。
这处星海,可以用时间长河来定义,但只限于意识领域,不存在实际物质,每颗星辰,也就幻晶,都代表着一个人的记忆,同时里面还会有一个天命人,比如说水星的陶成,蓝星的许见,也叫影子。
只是,这处时间长河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为缔造,就像一部游戏里的代码,藏有许多数字讯息。
至于是什么游戏,苏明却有个不符合实际的称呼,实验七号黑洞。
实验,七号,黑洞。
当这三个单词出现到他脑海时,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对未来科技文明的猜测。
他不曾想到,异界的源头是游戏代码,异人和影子的源头来自一场实验。
而星火世界,则是处在被名为七号的黑洞里。
黑洞...黑洞......
到底是怎样的科技文明,才能奢侈到用黑洞做实验室。
那一刻,苏明真的迷茫了。
不过他只是迷茫了一会儿,思维就再次被星海禁锢,沉沦其中。
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还会出现一次变故。
等到那个时候,他会变成影子般的存在,走上与许见相同的路。
许见,是他最开始的影子。
他在蓝星变成许见的经历,其实是真许见的记忆,刚才的婴儿小孩,也是他的记忆。
真实的许见,在那场车祸后不曾醒来,但不知为何意识来到了岁月长河,最终彻底迷失了自我,被星海代码同化成了单一的数据。
如果用蓝星的话来讲,七号实验黑洞是一部游戏,许见就是游戏里的漏洞,并在代码的融合下演变成了病毒。
不过对于游戏而言,病毒也是游戏的一部分。
或者说,游戏的剧情,就是依靠病毒进行的,同时也代表了试验品进度。
从许见的记忆推理,进入星海的他,也属于游戏的漏洞之一。
如果不出意外,在下一次记忆推进后,他会像许见一样演变成病毒。
但这个世界不是游戏,而是实验七号黑洞,他无法确定会不会出现意外,却也无法进行选择。
所以,他只能被动承受结果,迎接星海的洗涤。
只是那个时候,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拥有意识,记忆会不会被彻底重置。
他能做的,唯有在沉沦前,尽最大的努力保留记忆,以及里面的人。
希望下次醒来时,会是好的一面。
渐渐的,苏明再次沉沦星海,强大的禁锢快要消磨着他的生命齿轮,记忆不再藏在深处,而是变得模糊直到彻底消散。
相反的是,他的意识里也涌现了无数的讯息,那是属于未来科技的灌输,生命的尽头,意识的永恒,恒星的探索,行星的缔造。
那些讯息冗长繁杂,远远超出了苏明可以理解的范围,但它们仿佛拥有属于自己的轨迹,无需苏明特意引导学校,就能互相结合演变成长,仿佛把他的意识当做了承载体,也就是容器。
直到,星海忽的消弭,苏明以一种全新形态出现在记忆里,是融合海量科技讯息的能量仪,从他自己的意识深处缓缓探出。
自己,指的是曾经的他,也是许见记忆里的他,被强行夺走意识剥里记忆的他。
苏明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无丝毫情绪显露,脑海中却是响起了来自能量仪的引导声,一个被称之为芯片系统的存在。
直到,他看见一脸不可思议的迎面冲来,下意识想要出手阻拦,可当他看到那双决然的眼眸时,却是忽然停下了攻击。
星海,并未彻底消磨掉他的记忆,却也所剩不多。
他现在所拥有的记忆,除了那些冗长的科技讯息外,还残留着一个片段,是手环里的照片,他自己的照片。
也就是说,他把自己的模样印在了脑海深处,同时也是他记忆中的最后一道防线,纵是其余记忆完全被消磨,他也能知道自己的模样。
至于为何是自己的模样,因为那段记忆里只有照片没有文字,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其实已经够了。
当苏明看到另一个自己迎面攻来,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一抹疑惑,遂而放弃了进攻清除的念头,变成了疑惑不解的检查。
检查,意味着他要读取曾经自己的记忆,于是就形成了互补。
只是灌输的记忆,终归与自身的记忆存在着本质区别,就像切身经历与故事书的区别。
他读取记忆,就像是观看一本故事书,本身并无太大的触动,唯有不解的谜团。
这种不解,让他开始运用芯片系统解析根由,通过蛛丝马迹了解前因后果,才算明白那是曾经的自己,也是许见记忆里的自己。
而现在的他,是在感应许见的经历,然后彻底掌控他。
因为许见,是他的影子,夺取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