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荩臣是离京师几百里的梦州人,家里世代习武,家道殷实。
他生于万寿二年,父亲给他取名荩臣,小名安国,等他长到六岁,除了送进私塾读书,还亲自传授武功。
他长到十六岁时,已经身高七尺,膂力过人,而且武功高强,中了武秀才,后来又中了武举人,以铁砂掌功夫闻名远近。
他读过华夏国不少儒家经典,抱定“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壮烈襟怀,就以小名“安国”为表字,立志报效朝廷,定国安邦。
万寿二十七年九月,又到了三年一比的武科会试。
他那时二十五岁,已经娶亲成家,便告别夫人和儿子,早早登船,进京赶考。
经过两天会试,先比马步箭,再试弓刀石,他先考中了武贡士,然后参加皇帝主考的殿试,名列二甲十一名,赐武进士出身,授正五品守备官,到老家梦州担任守备,也算是光宗耀祖。
一直以来,和圣丹王国隔海相望的汗马王国和鸟冢王国屡屡入侵,朝廷不思抵抗,只知道赔款议和,以致百业凋弊,生灵涂炭。
梦州虽然是鱼米之乡,也民不聊生,加上土匪乘火打劫,为非作歹,偏偏梦州的一帮大小官员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不问百姓死活,局势十分动荡。
仰荩臣上任之后,统领官兵日夜剿捕土匪,不到一年,梦州境内便平静下来,百姓十分感激。
可是每次上书报捷,朝廷颁诏嘉奖,都是那帮贪腐官员榜上有名,仰荩臣反倒封赏全无,心中不免忿忿不平。
那些官员知道他心中不服,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时上书诽谤,所以他当了八年守备官,都没有得到提拔,那帮官员却飞黄腾达,春风得意。
仰荩臣愤恨豺狼当道,暗无天日,脾气越来越坏,哪里听得进夫人规劝,渐渐变得愤世嫉俗起来。
去年九月,汗马军队再次入侵,朝廷毫不抵抗,又一次赔款求和,朝野大哗。
偏偏十月十五又是皇帝宰玄六十大昊,朝廷颁下圣旨,要大肆庆祝,还要各地官员贡献奇珍异宝,给皇帝贺寿。
仰荩臣听到旨意,回家破口大骂,晚上喝了酒,又连夜上了一个折子,痛斥宰玄只知贪图享乐,不管民间疾苦。
他递上折子之后,每天忙于公事,也没放在心上。
一个月后的十月二十日晚上,他和几个朋友到茶楼喝酒,听名伶甘杏儿弹唱华夏国弹词名篇《杜十娘》。
宴罢酒残,已经夜深,他告辞回家,刚走到门口,就和一个匆匆跑出来的家丁撞了个满怀。
家丁急忙交给他一个信封,说是刚才一个陌生人送来的,请他赶快看看。
仰荩臣见信封上没写名字,说:“什么陌生人?”
“这人很奇怪,风尘仆仆,问大人在不在家。”家丁说,“我说大人不在,他就把这封信交给我,叫我赶快找到大人,千万耽搁不得。我正要出门找大人,大人就来了。”
“人呢?”仰荩臣十分诧异。
“茶都不喝,急急忙忙走了。”
仰荩臣大步走进书房,拆开信封一看,只见一张白纸上画着三样东西,一块盐晶、一个坠子、一截木尺,此外没有一个字。
他目瞪口呆,仿佛五雷轰顶,瘫倒在椅子上,眼前划过闪电一般,想起八年前进京赶考、认识屈蕴侠的往事来。
万寿二十七年九月,他骑马进京赶考,眼看快到京城,路过一片树林时,忽然听见路边密林里有人叫骂。
一个人说:“你到底给不给银子?再不识相,别以为哥几个不敢杀你!”
一个人说:“要银子没有,有本事就上来搜,啰啰嗦嗦干什么?”
一个人冷笑道:“屈大公子,谁不知道你家是天球省的巨富,有的是银子!再不老实,小心哥们几个把你绑回去,看你家老爷子给不给钱!”
仰荩臣听了这话,暗暗吃惊,心想光天白日之下,竟然有人打劫,这还了得?
他急忙拍马冲进树林,只见七个衣衫破烂、模样惫赖的汉子,手里握着匕首和棍棒,围着一个年轻书生叫骂。
那书生身穿布衫,修眉俊目,肩上挎着一个包袱,怀抱双手,倒是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样子。
七个汉子见他纵马冲了进来,大吃一惊,急忙退到一边,惊魂刚定,见他是孤身一人,又哇哇大叫,上前围攻。
仰荩臣也不说话,轻舒猿臂,抱住书生的腰,左手一勒缰绳,大马登时四蹄腾空,冲出树林,上了大路,只听劫匪们叫骂着追了出来。
他打马跑了几里路,将劫匪远远扔在后面,才放下书生,下马相见。
原来,书生叫屈蕴侠,表字恩铭,天球人氏,二十三岁,正要进京办事。
仰荩臣见他文质彬彬,一副公子哥模样,刚才又听劫匪说他家里是天球省巨富,说:“路上不太平,兄弟怎么不带几个随从,也有个照应。”
屈蕴侠抱了抱拳,道:“多承仰兄搭救,小弟也不瞒你。小弟从小生在深庭大院,世道艰难知道得不多。这次进京,正要体察百姓疾苦,没想到被几个小贼追踪到此,想要打劫,多承仰兄路见不平,出手相救。”
“兄弟的盘缠是不是被他们抢了?”仰荩臣说着,又要打开行囊,送他一些银子。
“小弟银票都还在,多谢仰兄美意!”屈蕴侠抱拳谢过。
仰荩臣担心他又遇上劫匪,邀他一同赶路,他又推辞:“仰兄先行一步,我慢慢走来。”
仰荩臣只好拱手道别,一路快马加鞭,中午时进了京城,到各处逛了一圈,找到离宫门不远的街道,住了下来。
他一路上鞍马劳顿,十分困乏,在客房里好好睡了一觉,才关门下楼,上街吃晚饭,没想到又在人群中看见屈蕴侠,急忙上前打招呼。
原来屈蕴侠也是刚刚投店住下,要上街吃饭,彼此相见,都是大喜,便到一家“明月升”大酒楼喝酒。
酒桌之上,屈蕴侠滔滔不绝,说的都是时下新闻,并不提起进京办什么事。
仰荩臣不便打听,自然也没有说起进京赶考的事,吃饭出来,各回客栈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