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荩臣和文留献到山上各处看了一遍，走回营寨，文留献找茅厕方便去了，仰荩臣去房间看叫化子，他已经醒来，脸色苍白，嘴唇冒泡，说：“水，水，我要喝水！”
仰荩臣去伙房舀来一碗水，扶他坐起来，把碗递到他嘴边。
叫化子就着水碗，一口气喝完，气喘吁吁地说：“快，快给我松绑！”
仰荩臣故意“啊啊啊”叫了几声，假装听不明白。
这时，文留献走进来，笑着说：“小兄弟醒了？”
“你们是谁？”叫化子有气无力地说。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昨天晚上要不是我们，你早就死了。”
叫化子吃了一惊，说：“这、这是什么地方？”
“苍狼山。”
“什么，苍狼山！”叫化子目瞪口呆，“你们是什么人，快把我放开！”
“小兄弟别急，我们绑你，是为你好。”
“什么，你们绑我是为我好？”叫化子瞪大眼睛，莫名其妙。
“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和土匪去军马场抢马，是不是被官兵打昏了？”文留献笑着说。
叫化子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后来官兵要砍你的头，你知不知道？”
叫化子吃了一惊，连忙摇头。
“也是你运气好，碰上我们，杀了官兵，把你救上山来。”文留献说，“现在山下到处都在捉拿我们，我们不把你绑上，你偷偷跑下山去，还有性命？”
叫化子怔了一下，这才说：“多谢好汉！请你快给我松绑，我痛得厉害！”
“好，我马上给你松绑，只是你要听我一句话。”文留献说，“先在山上躲一阵，等风声过了，你再下山，没人拦你。”
“好，多谢好汉！”叫化子急忙答应。
文留献刚要上前松绑，仰荩臣“啊啊”两声，几下给他松开绳子，扶他站起来。
叫化子一边揉肩膀，一边望仰荩臣一眼，对文留献说：“好汉，这位大哥不会说话？”
“他小名就叫‘哑巴’，从小不会说话。”文留献说，“请问小兄弟贵姓？”
叫化子眼珠转了转，说：“回好汉，小弟姓梅，名审仁，是黄龙省滨城人，流落到此，多谢好汉相救！”看了文留献两眼，不敢请教台甫。
文留献察颜观色，知道他是撒谎，看了仰荩臣一眼，说：“梅兄弟，幸会！在下姓文，还有一位舒大哥，一位杨兄弟，下山办事去了，一会就回来。”
“文大哥，哑巴大哥，幸会！”梅审仁朝两人抱一抱拳。
文留献说：“梅兄弟，你饿了没有？我们刚上山，没什么吃的，烤了一些野味。你刚才睡着了，没敢打扰你，还剩一些兔子肉，你先垫垫肚子？”
“多谢文大哥！”梅审仁吞了吞口水。
文留献就带他走出屋间，到院子里吃烤兔子肉，仰荩臣提了一个扫帚，假装打扫院子，听二人说话。
梅审仁蹲在地上，抓起烤肉，不一会就吃得精光，擦了擦嘴角的油污，说：“文大哥，昨天晚上多谢你们救命，小弟没齿难忘！只是小弟有一事不明，你们去军马场干什么？”
文留献就把仰荩臣刚才交待的话搬出来，说：“说来话长。我们老家都闹灾荒，出来到处要饭。不久前，我们听说一群好汉在苍狼山上落草，就想上山入伙。前天我们到马营镇，听说这里有个军马场，养了好些军马，就想去抢几匹马。”
“原来是这样。”梅审仁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我们赶到军马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找了半天，没看到一匹马。”文留献说，“后来我们找到一个地方，有几排窑洞，还听见马叫，跑过去一看，地上到处都是死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处都是死人？“梅审仁吃了一惊。
文留献点了点头，”我们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也管不了，正要跑过去偷马，一个窑洞的门忽然打开，六个官兵押着一个大汉走出来。我们急忙趴在死人堆里，不敢动弹，看见那大汉身材高大，好像穿一件坎肩，说话粗声大嗓，不知道是什么人。”
“哦！”梅审仁眼珠转了几转。
“大汉走了几步，忽然朝旁边踢了一脚，大骂：‘死叫化，敢骗老子过来上当，老子做了鬼也饶不了你！’我们这才看见，草地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后来呢？”梅审仁急忙说。
“几个官兵骂道：‘老实点，干什么！’大汉说：‘大人，是这个叫化子骗我来偷马的，你们快杀了他！’官兵说：‘你这个独眼龙，在苍狼山落草，老爷们找你好久了！你倒好，敢来军马场抢军马、抢女人，自己上门找死，还有脸赖一个叫化子！废话少说，你就老老实实上路吧！’”
梅审仁神色尴尬地笑了笑，说：“原来这人是土匪？”
“我们听说大汉是苍狼山上的土匪，吃了一惊，不知道要不要救他，后来心想，他既然抢女人，也不是什么好汉，救他干什么，就趴在地上没动。”
“官兵杀他了吗？”梅审仁关心地问。
“你听我说完。大汉又说：‘大人，我真的冤枉，是他叫我来偷马，去符州抢什么佛经！他还会说洋话，和汗马人嘀嘀咕咕，不是什么好东西！’官兵又骂：‘你还有脸说别人，你也不是好东西！你先上路，我们马上送他来陪你！’一刀把大汉砍了，又要杀地上那人。”
梅审仁急忙说：“后来呢？”
“我们听了土匪的话，心想哪有说洋话的叫化子，多半是个读书人，要是被官兵杀了，岂不冤枉？”
梅审仁听他奉承自己，不好再装糊涂，只好说：“文大哥，小弟知道，你说的是我！佛经的事是那个土匪瞎说，小弟也没读过几天书，算不上什么读书人。”
文留献见他果然不想交待佛经的事，心里暗暗失望，脸上却不露声色，说：“梅兄弟不必过谦，你会说洋话，一定见多识广，比那些只知道摇头晃脑、满嘴‘子曰诗云’的书呆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文大哥过奖了！”梅审仁急忙谦虚，“后来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