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仰荩臣刚才偷听苏荫桓和漪房说话,知道他把夫人和儿子的遗体妥善迁葬,又对漪房关爱备至,视如已出,心里十分感动,不知道如何报答。
后来,他听苏荫桓对绮房说:“到了那时候,就算有花不完的金银财宝等他去拿,我也不许他再离开半步。”心里一动,想起佛经里的那张藏宝图,心想要是找到宝藏,就能报答苏荫桓的大恩,只可惜地图上那三十二个字很古怪,无法破解。
那天晚上在丹州县城,他听刘师爷说,那些字是前简文字,又说其中两个字是“泗阳”,是一个古代地名,正要听个究竟,就被两个衙役打断,不知道“泗阳”到底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剩下三十个字的意思。
当时刘师爷还说,当世认得前简文字的人不超过两个,所以他也不知道找谁请教。
他正在沮丧,谁知苏荫桓又对漪房说了一句话:“姑姑是唱曲的戏子不假,可她是好人,而且满腹才学,认得许多稀罕的古书古字。”
他听了这话,又惊又喜,心想甘杏儿既然认得许多古书古字,何不找她求教?万一她认得前简文,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从妙仁斋出来,走在街上,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天晚上在丹州,刘师爷要钱少良给一万两银子,才肯告诉他三十二个字的意思,由此可见,宝藏价值连城。就算甘杏儿认识前简文,要是她也大敲竹杠,怎么办?
他犹豫一会,干脆把心一横,先去试探试探,看她认不认识再说。
他买了笔墨纸砚,回到家里,把三十二个字抄好,赶到翰林府向甘杏儿求教,好不容易才求得她答应看看,又怕她不认识,或者不肯说实话,站在门外忐忑不安。
书房里静悄悄的,过了一会,甘杏儿说:“请问足下,这些字是哪里抄来的?”
“是从一本古书上抄的,在下是不是抄错了?”仰荩臣赶紧说。
“什么古书?”
“是一本佛经,除了经文,只有这些字。”仰荩臣说,“对了,还有一个‘天造二十八年五月’的年款。”
“天造二十八年?”甘杏儿似乎感到意外,又不说话了。
仰荩臣心里紧张,不知道她到底认不认识那些字。
过了一会,只听甘杏儿说:“请问足下,这本佛经可是在顿湟大漠找到?”
仰荩臣听她说得一点不错,又惊又喜,“就是在顿湟大漠得到的,请问姑娘怎么知道?”
甘杏儿沉默半晌,淡淡地说:“足下打听这些字,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仰荩臣见她起了疑心,赶紧解释:“姑娘多虑了,在下连这些字都不认得,哪里敢打什么主意?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姑娘赐教!”
甘杏儿叹息一声,说:“天下财物,唯有德、有缘者居之。足下能够立门请教,不欺暗室,也算一位谦谦君子,既然得到这本佛经,也是有缘之人,我也不必隐瞒,都告诉你吧!”
仰荩臣大喜过望,“多谢姑娘!”
“这三十二个字是八句暗语,事关一处宝藏。”甘杏儿说,“如今世道艰难,流民遍野,足下要是找到宝藏,能够捐出万分之一,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也比白白埋在地下要好。”
仰荩臣见她心忧天下,胸襟不凡,急忙说:“姑娘忧国忧民,在下万分钦佩,要是找到宝藏,决不辜负姑娘的愿望!”
“既然如此,我先谢过足下了。”甘杏儿说,“这八句话是前简文,写的是:‘泗阳之南,峰与云高。琼玉缈缈,竹海滔滔。长葬帝女,金衣玉绦。于吾无缘,留待尔曹。’’足下可听清楚了?”
仰荩臣听见“泗阳”两个字,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一阵大喜,急忙把八句话默念两遍,背诵下来,说:“请问姑娘,‘泗阳之南’,指的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古县名,就是如今的阴江县,古名黄鹿,后称泗阳。羽朝灭亡之后,项朝规划郡治,把‘泗’字的三点水改成马旁,称为‘驷阳’,因此‘泗阳’这个名字,羽朝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甘杏儿说,“足下手上这本佛经,我虽然没见到纸张、版式,不过只凭这个地名和年款,又是从顿湟大漠得来,就不难知道,最晚也是一件羽朝的老物件。”
仰荩臣听说佛经是羽朝的真迹,泗阳就是阴江县,离梦州只有几百里,更是喜出望外,说:“姑娘说,佛经是羽朝的真迹,在下还有一件事要请教。据我所知,‘天造’这个年号只用了五年,可是佛经的落款怎么会是‘天造二十八年’?”
“足下说得没错,‘天造’是羽朝哀帝的第二个年号,天造五年五月,羽朝灭亡,哀帝自杀,确是没有天造二十八年。”甘杏儿说,“这个年款牵涉到一段掌故,所以我刚才问足下,佛经是从哪里得来。”
“请问姑娘,是什么掌故?”仰荩臣十分好奇。
“足下也知道,历朝历代,新王朝建立,或者新皇帝登基,都要改元纪年,诏告天下。”甘杏儿说,“只是有些地方道路险远,消息断绝,所以不知道改朝换代、皇帝改元的事,一直沿用前朝或者先帝的年号,也是有的。”
“还有这样的事?”仰荩臣还是第一次听说。
“哀帝末年,天下大乱,羽朝虽然占着南方,可是北方战火连年,先后建立了十二个短命王朝,其中就有前简王国。”甘杏儿说,“前简一共立国三十六年,全盛之时,辖有天崖省全境、漫沙省大部,也算一个大国。”
仰荩臣不知道这和年号有什么关系,又不好打断,只好仔细听着。
“前简国的王室姓简,祖上做过羽朝的刺史,后来他的子孙虽然割据一方,自称简国,仍然奉羽朝为正统,接受册封,所以,也是用羽朝的年号纪元。”甘杏儿说,“只是前简远在塞北,羽朝又偏安南方,相隔万里,中间又隔着几个敌国,战火连年,消息难通,后来羽朝亡国,前简也不知道,所以,就把哀帝的年号沿用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仰荩臣恍然大悟,“请问姑娘,这个年号前简一共用了几年?”
“一直到项朝‘天命’二十年,前简灭于项朝之手。”甘杏儿说,“两年前,有人请我看过一只顿湟大漠出土的玉碗,年款比这本佛经还早了十一年,是天造十七年的东西。不过那是玉器,足下这是佛经,保存千年,更是不易,还请足下好好珍惜,不要糟蹋了。”
仰荩臣听了这番话,茅塞顿开,钦佩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承蒙姑娘指教,在下感激不尽!”
“足下不必客气!”甘杏儿说,“佛经的来历说清楚了,那八句话的要紧之处,我也告诉足下吧。”
“多谢姑娘!”仰荩臣十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