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审仁一边吃獾子肉，一边说：“杨大哥，喝驼奶酒真能进补？”
杨保川说：“我骗你干什么，驼奶是个好东西，可以滋阳补气。”
“既然这样，牧民怎么不多养些骆驼，卖驼奶赚钱？”
文留献笑了笑，“梅兄弟，别怪我说话不中听，你这叫‘何不食肉糜’①！如今这世道，老百姓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哪来的钱喝驼奶！再说了，这奶是牦驼产的，不是一般的骆驼，更不好侍候。”
梅审仁好奇地说：“文大哥，牦驼和骆驼有什么不一样吗？”
舒四五怕文留献说错话，泄露底细，只好抢过话头，说：“梅兄弟有所不知，沙漠上才有骆驼，草原上没有。这牦驼是从汗马国来的，水土不服，不好饲养，就算让牧民多养几头，也办不到。”
“汗马国来的？马营镇怎么会有汗马国的玩意？”梅审仁更是惊奇。
“听牧民们说，是当年一个富商从汗马国带回来的，它要闻到幼崽的气味，才会产奶，不是那么好养的。”
“还有这样的事，小弟真是孤陋寡闻。”梅审仁更是诧异。
这天晚上，杨保川的如意盘算虽然泡汤，不过也勾起对圣梵西摩教的兴趣，第二天就找梅审仁打听，梅审仁正闲着没事，乐得知无不言。
原来，圣梵西摩教是汗马国的国教，最高神诋叫圣主，和佛教的佛祖、天主教的上帝、伊斯拉教的安拉一样，神圣不可侵犯。信众除了不能残忍杀生、说谎欺骗，还要禁酒戒欲，一旦皈依，就终生不可婚嫁。
圣梵西摩教的仪轨和天主教差别不大，就连教堂都很相像，不同的是，教徽是白色三角架。
杨保川想起，符州县城那个教堂的尖顶也有一个白色三角架，说：“圣梵西摩教也来咱们国家传教吗？”
“是的，只是他们见咱们的老百姓不信洋教，几年前撤走了。”
杨保川又想起大钟底下那具女洋人的尸骨，旁敲侧击地说：“他们的传教士有没有女人？”
“没有！”梅审仁笑着说，“杨大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怎么会想起女人？”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杨保川怕他起疑，不便再问，打听一些汗马人的风俗，梅审仁也知无不言。
两人都是聪明机变的性格，说话投机，渐渐成了莫逆之交，每天形影不离。只是梅审仁每天白吃白喝，心里过意不去，就向杨保川请教怎么打猎，杨保川就传授他一些拉弓射箭、下网布套的诀窍。
五个人到处打猎，打回很多猎物，苍狼山上各种鸟兽死的死，逃的逃，越来越少，后来甚至绝迹不见，他们进山打猎，常常空手而归。
幸好他们已经攒下不少银子，当初从土匪身上搜来的银票也没花完，省吃俭用，倒也没有挨饥受冻。
转眼到了第三年冬天，天气寒冷，大雪封山，他们两个月没有下山。
过了大年，舒四五和文留献从马营镇买粮食回来，说人们都在议论，现在各个地方暴动越来越多，天下眼看就要大乱了。
仰荩臣心想：“昊朝气数已尽，倒台最好，我就能光明正大回梦州接女儿回家，不用再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梅审仁坐在一边，长吁短叹，闷闷不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舒四五心里纳闷，叫杨保川打听，可是梅审仁摇头叹息，又不肯说。
又过了几个月，这天是六月初九，舒四五三十一岁生日。
杨保川和梅审仁早早起来，说要进山打些野味，给舒四五贺寿。
舒四五、仰荩臣、文留献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只等二人回来吃饭，谁知眼看天黑了，仍然不见二人的踪影。
正在焦急，杨保川飞马赶来，一进院子，大叫道：“仰大哥，不好了，梅兄弟掉进大网，被一伙人抓起来了！”
仰荩臣急忙跑出来，说：“什么人抓的，多久的事？”
“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杨保川气喘吁吁，“天黑了，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少说有几十个。我怕打不过，赶紧回来找你们！”
“在哪儿抓的？”
“翻过前面这座山，还有十多里地！”
仰荩臣赶紧说：“文先生，你守家，我们去救人！”叫舒四五点亮火把，自己去牵了两匹马出来，两人飞身上马，跟杨保川进山救人。
三人快马加鞭，翻过山头，朝前跑了十多里，可是一个人影都不见。
杨保川焦急地说：“梅兄弟刚才就是在这里被抓的，奇怪，跑哪里去了？”
仰荩臣不敢耽搁，带着两人向前跑了两里多路，终于到了一个地方，只见夜色之中，树林里立着几间茅草房，好像是一个山寨。
他们赶紧拍熄火把，跳下马来，又给马勒好嚼子，拴在树上，蹑手蹑脚摸了十多丈远，转过几间草房，远远就看见几个火把熊熊燃烧，一块空地上站着几十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中间一根树桩上绑着一个人，光着上身，耷拉脑袋，不知道是什么人。
一个满脸虬髯，衣着破烂的汉子大声说：“兄弟们，不要磨蹭了！咱们都不是坏人，实在找不着吃的了，才吃这个人！谁来动手？”
众人都不吭声。
绑在树桩上的那人突然抬起头来，大哭大叫：“你们不能吃我，不能吃我，快放开我！”竟然是梅审仁。
三人吃了一惊，想上前救他，又不知道这群汉子是什么来头，不敢贸然动手，决定先看清楚再说。
那大汉骂道：“你小子哭什么，我们是没饭吃，才吃你！兄弟们，谁来动手？”连问两声，都没人答话。
“好，你们不敢，我来！”大汉大声说，“菜刀在哪里，快给我！”
梅审仁吓得魂飞魄散，大哭大叫：“你们快放开我，你们不能杀我！”
“少他娘的罗嗦，老子放了你，我们不是只有饿死吗？”大汉又骂。
梅审仁哭了几声，忽然抬头望天，大叫道：“我的圣主啊，你在哪里啊！你的子民有难，快来救救我啊！”
“嗨，这小子还信洋教！”大汉哈哈大笑，“好，老子马上成全你，送你去见你的圣主！——喂，菜刀拿来没有，倒是快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