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四五叹一口气，说：“庄兄弟，你打算回家探望父母，这是尽孝的好事，大哥也不好拦你。盘缠也还好说，只是路太远，你又是在逃的流犯，怎么回去？”
“舒大哥，小弟早就想好了，只要骑一匹快马，从丹州大草原过去，直插孟岭关，再往前绕过京城，到了天球省，就离滨海不远了。”庄承宗说，“这条路人烟稀少，可以避开官兵，路上即便怎么耽搁，三个月总能到家！”
“可是世道太乱，你孤身一人，只怕——”舒四五忧心忡忡，话没说完，见文留献朝他不停地递眼色，不知道想说什么。
仰荩臣知道文留献的意思，苦于不敢说话，只好朝仰四五连连眨眼，谁知他也有些醉了，竟然没有醒悟。
这时，庄承宗醉醺醺地抱住杨保川，说：“杨、杨大哥，舒大哥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你陪我去，好、好不好？”
杨保川爽快答应，“好！我还没去过关外，正好和你去散散心！”
“还、还是杨大哥对我好！”庄承宗醉语呢喃。
舒四五说：“也好，保川兄弟一块去，路上也有个照应。——庄兄弟，你打算多久动身？”
“明、明天一早，就这么说定了！”庄承宗挥了挥手，在杨保川怀里睡着了。
文留献急忙站起来，使劲摇他，“庄兄弟，庄兄弟，你醒醒！”可是哪里叫得醒，急得直跺脚。
舒四五纳闷地说：“文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四五，你真是糊涂！”文留献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又叫杨保川扶庄承宗进屋歇息。
“我怎么糊涂了？”舒四五莫名其妙，“我还想问你呢，老朝我使眼色干什么？”
“佛经，佛经，你怎么就忘了呢！”文留神焦急地拍着桌子，“他从来不喝酒，今天好不容易醉成这样，你放着天大的事情不问，婆婆妈妈问他回家的事干什么？我使了半天眼色，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舒四五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糟糕，你怎么不早说！都怪我，没想到他醉得这样快！现在没办法，只能明天问他了。”
“明天？明天他酒都醒了，你怎么问！”文留献气不打一处来，“上次我问过他，你们都听见了，他说那是骗土匪的，分明是不想告诉咱们！明天你问他，照样几句鬼话就把你打发了，你信不信！”
“那怎么办？”舒四五愁眉苦脸，“我都答应让他回家了，只好等他回来再说。咱们四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等几个月。”
文留献叹一口气，坐下来喝闷酒，不再说话。
仰荩臣心事重重，说：“舒兄弟，他回来当然好，可是万一他不回来了呢？”
舒四五吃了一惊，“杨兄弟和他一块去，他怎么不回来？”
“你想想，滨海府千里迢迢，回去不容易，回来就容易了？”仰荩臣说，“再说，他和咱们在山上，干的又不是什么正当营生，他到了家，就算想回来，可是家里会放他回来吗？”
舒四五一怔，急忙说：“可是他刚才说，他出门的时候父母年事已高，过了这几年，万一两位老人都不在了呢？”
“你刚才没听见吗，他还有一个大哥。”仰荩臣说，“再说了，他在山上白吃白喝这几年，对咱们说过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吗？咱们对他再好，他从来就没把咱们当朋友，只怕早就想回家了，只是没有盘缠，才拖了这几年，现在这一去，还会回来，那才奇怪。”
文留献听了这话，焦急地站起身来，说：“仰大哥，要真是这样，佛经的事怎么办？”
“既然四五答应他了，不能反悔，就让他去吧，现在只能靠保川兄弟了。”仰荩臣皱着眉头，“无论如何，一定要请保川兄弟在路上打听清楚。”
这时，杨保川从房间走出来，说：“他睡下了。仰大哥，你放心，这次我和他去，不管怎样，一定把佛经的事打听清楚。”
仰荩臣点了点头，又说：“保川兄弟，我知道你和他交情不浅，可是咱们以前的事，千万不能对他说半个字，明白没有？”
“我知道，咱们是兄弟，和他只是朋友，我不会乱说！”杨保川说。
“好！佛经的事，你也不能对他说实话。”
“我怎么说？”
“你就说，文先生几年前路过符州县城的时候，在书摊上看到五本佛经，听说是从汗马人的教堂挖出来的，见摊主不识货，就花二两银子买下来，只是不知道值多少银子，听说庄兄弟会说洋话，只怕见多识广，想跟他打听打听。”仰荩臣说，“其他的话，一句也不要多问，看他怎么说。”
“好，我记住了！”杨保川点头答应。
仰荩臣叫舒四五取出三十两银子，送给他们做盘缠，说：“咱们如今是坐吃山空，不剩多少钱了，你们在路上省着些花。庄兄弟到了家，如果真的不回来，你就向他借些银子，他刚才说家里是大户人家，想来不会一毛不拔。”
“好！”杨保川说，“你们放心，就算他不回来，我也会尽快回来！”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庄承宗就和杨保川收拾动身。
舒四五、文留献、仰荩臣送他们到寨门外，拱手道别，二人翻身上马，匆匆下山去了。
仰荩臣见庄承宗走了，只觉天高地阔，十分惬意，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文留献笑着说：“仰大哥，这下好了，庄兄弟一走，你不用再装哑巴了！”
“是啊，我再不说话，都快真成哑巴了！”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走回营寨，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大喝：“三个家伙，站住！”
三人回头一看，只见跑过来二十多个汉子，衣衫褴褛，嘴里大叫：“苏大哥，快过来，这里有三个人，咱们有肉吃了！”
只听一个人说：“在哪里，赶快把他们抓住！”话音刚落，跑过来一个虬髯汉子，手里握着一把菜刀，正是昨天晚上那个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