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荩臣提起灯笼,蹲在地上,仔细打量四具尸骨。
只见穿布鞋的两具尸骨骨骼粗短,似乎身量不高,旁边放着两个红缨帽,两根圆圆的哨棍,好像是官府的公差。
旁边两具尸骸的骨胳要长一些,似乎个头很高大,头骨旁边散落着红色的卷发,竟然好像是汗马人。
他心里诧异,伸过灯笼细看,一具尸骨留下的卷发是红褐色,只有短短几绺,不过骨胳粗大,脚骨上挂着一双粗头大黑皮鞋,好像是一个男人。
旁边那具尸骸的骨骼却略显修长,脚上穿的是高统大红靴子,落在地上的红发又长又密,好像波浪一般,显然是个汗马女子。
他十分纳闷,心想:“这里是汗马人的教堂,当年有汗马人出入并不奇怪,可是这两个人怎么会死在大钟底下?”
这时,舒四五也钻进钟底,捡起那套红布连体衣裤看了两眼,又看看悬吊在铁练上的木枷和铁镣,说:“仰大哥,咱们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收它干什么?”仰荩臣不解。
“一会出去再说。”舒四五把木枷和铁镣解下来,连两根哨棍一起扔出钟底,又叫文留献和杨家兄弟将五个衙役身上的差服、靴子、布袜都**,才把五具赤条条的尸首推进钟底。
仰荩臣和他把五具尸体拖进来放好,才钻出钟底,透一口气。
舒四五从地上捡起五套衙役的差服,见一套差服沾了血迹,马上扔进钟底,剩下四件都抱在怀里。
仰荩臣叫四人站到旁边,走到大钟前,朝钟口下那根砖柱猛地踢了一脚,只听“哗”的一声,碎屑乱飞,砖头冲进钟底,大钟“轰”的扑下来,将五具尸体盖得严严实实。
他们把几根粗木棒扔下塔楼,又把地上的砖碴木屑收拾干净,抱着四套衙役的帽子、衣物,提了布包、木枷、脚镣、哨棍,走下塔楼,又将院子里的五把短刀、四个灯笼捡了,悄悄回到地道,两个女人和七个孩子还在熟睡。
文留献马上从布包里取出那五本佛经,在灯笼下细看,第一本佛经的封皮有一溜暗红色的渍痕,好像血迹,不知是什么人留下的。
五本佛经一共三十卷三十四品,虽然都是劣手抄写,笔锋粗硬,墨迹渍涩,没有什么珍奇之处,但是每本佛经都夹着一张手绘地图,弯弯曲曲,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地方,最后一张地图上写着一行小字。
他凑近灯笼一看,那行小字写的是:“天造二十八年五月抄于灌沙城。”不禁吃了一惊,说:“天造二十八年,难道是佛窟经卷?”
“文先生,什么是佛窟经卷?”仰荩臣好奇的问。
“几年前沙漠里出土了一个佛窟,听说里面有一座佛寺,藏着好些佛经,都是无价之宝。”
“你怎么知道这五本也是?”
“我听说,那些出土的经卷里有不少羽朝佛经,这张地图上写的‘天造’,就是羽朝末代皇帝哀宗的年号,离现在一千二百多年了,大名鼎鼎的‘书仙’御若风,就活在那个年头。”
仰荩臣听了这话,急忙翻看佛经,又看看几张地图,每张地图的页边都写着八个半剖符号,好像半个文字,可是笔划扭曲奇特,一个都不认识。
他正在疑惑,又听文留献说:“可是这年号不对啊!”
“哪儿不对?”仰荩臣说。
“我记得‘天造’这个年号只用了五年,哪来的‘天造二十八年’?”文留献说,“仰大哥,咱们把地图拼起来,看这八行字写的是什么。”
五人把五本佛经摊在地上,拼好五张地图,文留献提着灯笼看了一会,苦笑说:“惭愧,一个都不认识!”
舒四五说:“好了,文先生,把佛经收起来,以后再琢磨,我有正事要说!”
文留献答应一声,收起佛经,不知道他有什么正事要说。
舒四五说:“仰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的那天晚上,屈大人说,我以前做过什么差事?”
“当然记得,舒兄弟在老家的县衙门当过差。”仰荩臣说。
“仰大哥好记性!我在刑房干过五年差役,里边的事多少知道一些。”舒四五说着,提过那套红布连体衣裤,“你看这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流犯穿的囚衣,怎么了?”
文留献听了这话,好奇地问:“仰大哥,这是囚衣?衣服和裤子怎么连在一块,还是红布做的?”
仰荩臣说:“文先生埋头做学问,难怪不知道,这是官府提防犯人在路上逃跑,用红布做成连体衣裤,一来容易辨认,二来犯人一时半刻脱不下来,方便官兵抓捕。”
“原来是这样。”文留献拿过囚衣,仔细打量。
杨保川插话说:“这大钟底下又是囚衣、公文,又是枷号、脚镣,会不会是一个逃跑的流犯留下的?”
舒四五说:“保川兄弟说得没错。”
“这么说,这人的功夫岂不是比仰大哥还高?”
杨保山责备道:“保川,你胡说什么?”
“大哥,你想啊,这人要把这些东西藏在大钟底下,不把大钟抬起来怎么行?”杨保川说,“可是,以仰大哥的功夫——”
“万一这人是先把东西放好,再把大钟放下来呢?”杨保山说。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杨保川一怔,又说:“反正这家伙杀了四个人,说不定真是个江洋大盗。”
“你说什么,江洋大盗?”文留献吃了一惊,“四五,公文上有这人的名字,他叫什么?”
舒四五从布袋里拿出公文,凑到灯笼下念起来:“庄承宗,万寿十二年生人,滨海省滨海县人氏,万寿三十一年九月狎伶生忿,斗殴杀人,流配天崖省天崖府。对了,上面还说,这人眉心上有一颗红痣。”
杨保川说:“庄承宗?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天崖府,也没去过。”
杨保山说:“文先生,公文上说‘狎伶生忿’,是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明白,就是大家喜欢一个戏子,都去捧她的场,为她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文留献说,“可是这是富家子弟干的勾当,不像江洋大盗干的事啊!”
仰荩臣见他们说个不住,说:“好了,几位兄弟,咱们别打岔,先听舒兄弟把话说完。”
三人这才不说话,一齐看着舒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