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爷看了四本佛经,又拿起最后一本,一边慢慢翻看,一边自言自语:“字写得稀松平常,倒没什么,只是这些白麻纸价真货实,错不了,从哪里来的?每本佛经都夹着一张图,好像是地图,确是奇怪。”
忽然,他好像看见什么,倒吸一口凉气,俯身凑到油灯下,念道:“‘天造二十八年五月抄于灌沙城’,天造年间的老物件,难道是佛窟经卷?”
仰荩臣听了这话,心里怦怦直跳,目不瞬眨地望着他。
钱少良急忙凑过脑袋,“鹤樵兄,什么是佛窟经卷,值不值钱?”
“这还用问,如果真是佛窟经卷,那是价值连城!”
钱少良喜出望外,“请你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佛窟经卷?”
“钱大人别着急,我好好看看这些字,好像是前简王朝的文字,如今已经没几个人认得了。”刘师爷说着,将第一、二本佛经的地图一拼,轻声念了几个字,又将第二、三本一拼,又念几个字,只是轻不可闻。
他把五张地图拼完,扳着手指想了片刻,忽然放下佛经,拱手笑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真是佛窟经卷?”钱少良喜出望外。
“不光是佛窟经卷,还有更为珍奇之处,请钱大人先赏一千两银子,我再细细给你说来!”
钱少良吃了一惊,“什么,一千两银子!鹤樵兄,你几句话就要我一千两银子,这竹杠也敲得太狠了吧!”
刘师爷伸手在佛经上拍了两下,意味深长地说:“钱大人,‘书中自有黄金屋’,明白吗?我今天就算向大人要一万两银子,也不算狮子大开口!”
钱少良一听这话,知道佛经价值连城,眼珠一转,急忙从袖筒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刘师爷,眉开眼笑地说:“鹤樵兄,这是二百两银票,请你先笑纳,剩下的八百两,明天一定奉上!”
刘师爷将银票揣进袖筒,“好,钱大人如今财运亨通,就要发大财了,可不要食言!”
“放心,决不食言!”钱少良信誓旦旦。
“钱大人,地图上这八句话、三十二个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鹤樵兄,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你了!”
“好!”刘师爷说,“第一句话提到一个地方,名叫‘泗阳’,是个古代地名,大人知不知道是哪里?”
“你就不要绕弯子了,快说来听听!”钱少良急不可耐。
刘师爷正要说话,这时,从屋里急匆匆走出一个人,正是刚才领刘师爷进来的那个年轻男人,手里拿着一本书,说:“大人,姑娘刚才听刘师爷说,佛经是‘天造二十八年’的东西,翻书查过了,这年款有毛病!”
“老乔,你说什么?”钱少良吃了一惊,又朝屋里看了一眼。
“姑娘说了,年款不对,佛经就是假的!”老乔说。
“什么,假的?”钱少良猛地站起身来。
老乔把书递到他面前,指着书上一段话,说:“大人请看,这‘天造’的年号,只有羽哀帝用过,前后只有五年,天造五年五月,羽朝灭于项朝之手,哀帝上吊自杀了,哪来的‘天造二十八年’?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大人请看!”说着,把书递给钱少良。
钱少良劈手夺过,见是一本《治世御鉴》,又看看正文,果然说得不错,马上把书在刘师爷的面前晃着,说:“鹤樵兄,怎么回事!你连年号都弄不清楚,怎么好意思骗我一千两银子?快把银票还给我!”
刘师爷二话不说,从袖筒里取出银票,“啪”地拍在茶几上,站起身来,冷笑道:“钱大人,赏鉴之道,虽然不能说深不可测,如果只凭几个下人随随翻翻书都可以办到,岂不是笑谈!刘某告辞!”抬腿要走。
钱少良怔了一怔,马上软下来,赔笑说:“鹤樵兄,钱某刚才说话鲁莽,你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怪罪!”骂了老乔几句,又央求半天,刘师爷才坐下来。
钱少良又请他把那两百两银票揣好,满脸赔笑,“鹤樵兄,你快说说,这年款到底是怎么回事!”
仰荩臣在窗外偷看,见两人果然为“天造二十八年”的年款起了争执,心想:“终于说到关节处了,我倒要听听,刘师爷怎么个说法?”
只听刘师爷叹一口气,说:“好吧,既然钱大人说了这半天好话,我就说你听听,省得人家说我招摇撞骗!”
“刚才得罪了,鹤樵兄先喝口茶,慢慢说!”钱少良急忙赔笑,双手端茶递给他。
仰荩臣见刘师爷迟迟不说,正在着急,院门外“嘭嘭”之声大作,有人叫道:“请问刘师爷在吗?”
他急忙回头一看,见院门闩着,才放下心,又看屋里时,只见钱少良猛地站起来,飞快用白布把五本佛经包好,提在手里,说:“鹤樵兄,什么人找你,找到这里来了?”
刘师爷看看布包,又看看他,诧异地说:“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对手下人说,有急事就到这儿找我,有什么不对吗?你何必这么紧张?”
“哦,没、没什么!”钱少良自觉失态,急忙又将布包放在茶几上。
刘师爷说:“钱大人,我先出去看看,只要不是急事,就把年款的事告诉你,省得你疑神疑鬼!”
钱少良嘴里答应,又一把抓起佛经,想要放进屋里,似乎又不放心,干脆提在手上,走过来和刘师爷开门。
仰荩臣急忙后退几步,一个“旱地拨葱”,跃上屋顶,就见老乔提着灯笼,照着两人出去,打开院门。
两个衙役站在门口,说:“师爷,知县大人府上出事了,大人又不在家,夫人说,您是刑名师爷,请您赶紧过去,有急事商量!”
“大人府上出什么事了?”刘师爷急忙说。
一个衙役说:“师爷想必也听说了,夫人的兄弟钱公子,昨天晚上在苍狼山上挨了土匪一刀,挺不过来,刚才死了。”
仰荩臣远远听了这话,心想:“原来昨天晚上舒兄弟砍伤的家伙,是知县大人的小舅子。”
这时,只听钱少良吃惊地问:“什么,钱公子死了?”神色慌张,把手里的布包往身后一挪。
刘师爷冷眼旁观,看在眼里,对两个衙役说:“你们在外面等我,我和钱大人说几句话,马上就来。”
“请师爷快些,夫人催得紧,不然我们也不会找到这里来。”两个衙役说完,站到路边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