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蕴侠杀了伙计,马上捡起地上的银子,揣在怀里,然后抱着尸体出门,飞身上马。
他跑到城楼下,开了城门,打马跑得不远,把尸体抱进路边一口荒弃的砖窑,又推倒一堆废砖,压住尸体,才飞马回城,关上城门。
他跑进熟肉铺子,把仰荩臣抱上马背,放在马鞍上,然后解下斗篷,严严实实地遮好,然后牵马向千总衙门走来,幸好兵勇们在兵营喝酒赌钱,到处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牵马进了后院,将仰荩臣抱进房间,给他脱掉鞋袜,放在床上躺下,在他腰上摸到一把匕首,便拔出来放在枕边,又给他盖好被子。
他担心仰荩臣醒来逃走,本想留下给他一张字条,可是见他鼾声沉沉,一时半刻不会醒来,马上从箱子里拿了一小袋碎银子,锁上房门,到营房和骑勇们喝酒,笑道:“哪来的要犯,害我白跑一趟,就是一个过路的醉汉!”
骑勇们哈哈大笑,“大人,这个伙计胆大包天,连你也敢骗,是不是想赏银想疯了!”“就是,改天让我们碰到,大耳光抽死他!”
“大伙说得没错,他就是没钱回家,想讨几个赏银做路费。”屈蕴侠说,“我给了他五两银子,他马上磕头作揖,回家去了,说是连夜上路,到家还能赶上大年。”
骑勇们又是一阵大笑,纷纷举碗敬他。
他喝了几碗酒,又到旁边桌子上和骑勇们掷骰子赌钱,故意输光一小袋碎银子,然后借口有些累了,叫他们喝好玩好,告辞出来,到厨房挑了几样好菜,用一个食盒装了,提着匆匆赶回来,正碰上仰荩臣要破门而出。
仰荩臣听他说完,抱拳感激道:“贤弟,要不是你,我是死了两回的人了!安国就是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安国兄,你我兄弟,客气什么!来,喝酒!”屈蕴侠举碗敬他,又问他这几年的境况。
仰荩臣将八年来的失意遭遇、几个月的逃亡经历说了一遍,屈蕴侠感慨不已。
又喝了几碗酒,屈蕴侠忽然说:“安国兄做了八年守备官,和江湖帮会打过交道没有?”
“当然打过,贤弟问它干什么?”仰荩臣疑惑不解。
“没什么,酒后闲聊而已。”屈蕴侠笑着说,“安国兄对江湖帮会怎么看?”
“江湖帮会,历朝都有。最初是失地的农民没有饭吃,只好焚表结拜,歃血结盟,干一些打家劫舍、争行夺市、包占码头、坐地分赃的勾当,是今天江湖帮会的先声。”仰荩臣说,“后来,朝廷严禁歃血结盟、异姓结拜,将其列入《刑律》‘谋叛未行’的罪名,不论人数多少,为首的人处以极刑,胁从者流放两千里。”
屈蕴侠点了点头。
“可是,朝廷虽然三令五申,不许结盟结拜,还处以严刑,民间结社仍然好像野火燎原,越演越烈。”仰荩臣说,“后来,神龙帮成为天下第一大帮,结会树党,抗官拒捕,持械格斗,祸乱天下,绵延一百多年,遍及三十余省,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安国兄说得不错,不愧是做过守备官的。”屈蕴侠说,“只是现在时势不同了,神龙帮打算和天下英雄联手,推翻朝廷,也不全是祸国殃民的乱党。”
仰荩臣吃了一惊,“贤弟何出此言,是不是入了神龙帮?”
“安国兄过虑了,小弟怎么会,只是喝酒没事,闲聊罢了。”
“这就对了,朝廷再不好,咱们也不能做了乱党!”仰荩臣喝一口酒,又向他打听去天崖省的路程。
屈蕴侠诧异地说:“安国兄,你想干什么?”
“现在风声很紧,我想去那边避避风头。”
”这儿离天崖省不远,只有一百多里。”屈蕴侠说,“可是你到了我这里,就已经到家了,哪儿也别想去!”
“贤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万万使不得!”仰荩臣赶紧推辞,“我是不祥之人,连累贤弟出宫,已是万万不该,要是再有什么差错,太对不起贤弟!我意已决,贤弟就不要挽留了,你的大恩大德,安国将来再报!”
“安国兄,咱们是兄弟,客气话就别说了!你放心,小弟自有安排,没人知道你藏在这里!”
仰荩臣见他胸有成竹,不像是客套,只好问他有什么打算。
屈蕴侠站起身来,揭开窗帘,朝外面看了两眼,说:“现在街上没人,喝了这碗酒,小弟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汗马人的教堂。”
“什么,汗马人的教堂?”仰荩臣吃了一惊,”贤弟,我不去那地方!“
汗马人仗着国力强大,在圣丹王国横冲直撞,为非作歹,仰荩臣早就恨之入骨,视为仇人,宁愿被官府捉住杀头,也不愿到他们的教堂乞求庇护。
屈蕴侠知道他的意思,说:“安国兄放心,这座教堂废弃多年,汗马人早就撤走了。”
”撤走了?“仰荩臣一阵意外。
”不错!“屈蕴侠说,“我来符州之后,见天寒地冻,饥民流离失所,孩子们十分可怜,就请工匠把教堂修了一下,添了一些家具,收留四户带孩子的流民,也是刚住进去不久,大人小孩有十三个。”
“贤弟,你和令尊一样,扶危救困,真是令人钦佩!”仰荩臣叹一口气。
“生逢乱世,救不了许多,我也是略尽绵薄,求个心安罢了。”
“你如今一个人在外面做官,又收留这些流民,银子不够怎么办?”
“安国兄有所不知,家父的生意做得很大,正好在隔壁亨邑县有一家分号,专门收购当地土产。要是银子不够,我派人去取些银子过来,总不能让流民们饿肚子。”
仰荩臣点了点头,“贤弟是让我假扮流民,在教堂暂避一时?”
“不错。安国兄放心,这些流民本份老实,不会给你添乱。”屈蕴侠说,“往后你就自称姓李,老家遭了水灾,流落到这里,他们不会怀疑。”
仰荩臣答应一声,和他喝了碗里的酒,连夜来到教堂,从此在这儿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