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方才和我师父说,泰山府有你的眼线,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还没告诉我,师父他怎么会出现在魔界?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专门来抓我回去的。”
他抬袖将我揽进怀中,边给我理着鬓角青丝边解释道:“当年你师父同本座比试锻造神器,本座猜到了他准备从何处下手,于是便做了与他相克的法器,在比试中,本座赢了,而你师父不乐意,也不甘心认输,于是就总是怀疑,泰山府中有本座的眼线。后来,他每每输于我手中,皆是会如此猜测,时日长久,眼线一事便成了他我二人之间的谈笑之言。”
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他添满了一盏茶递给我,续道:“至于你师父怎会来魔界做客,其实,是本座下了三道帖子才请来的,多日前本座请他给本座打造一物,如今那东西已经锻造成型,本座掐算了时日,便及时将他给紧催慢催,拖了过来。”
我靠在他怀中饮茶,“但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不是在闭关么,你怎么还能将他给拖出来?师父他平日里闭关,可是就算连泰山府失火都不会管的。”
“你师父啊,是个吃硬不吃软之人,本座若是不以踏平泰山府一说威胁他,他倒也不会将此事解决的如此快,当然此事有一大半,还需归功于那块雪玉之上。”
“拿稀奇珍宝去诱惑我师父,你还挺聪明的。”我放下杯子,又握住他的手,声音放沉道:“听说,你这两日,准备前去天尽头了?”
他颔首低应道:“嗯。”
我抬指搭在他的心口处,闭上眼睛忧心道:“赤影族余孽卷土重来,必然会不达目的不罢休,赤影族素来凶残,手里还有个九灵幡,万一他们用九灵幡对付你,你修为未恢复,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事?”
“不会,九灵幡的灵印方解开九重,剩下那一重,若想解开还需些许时日,他们暂时还拿不到此物,没有九灵幡,他们不过是群蝼蚁罢了。”
脑袋枕在他的胸口上,我沉沉道:“但愿你此去,一切都顺利。”
“九儿,本座走后,你一人千万要小心。本座命芙蓉贴身保护你,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
“你放心。”搂住他的腰,我点头承诺道:“我不会有事,我会等你回来。”
“好。”
——
师父得了两块稀世珍宝后便被青山大人暂时安顿在了岁寒殿,听青山大人所言,师父这倒也不是第一次来魔界了,曾经的几万年里,这两位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常常在一处拌嘴打架。按理来说,一个平日里总是嚷嚷着降妖除魔的神仙,是不该与魔界之君交情甚好的。且这两人明里斗的鸡飞狗跳,可实际上这两位大人认真说起来,乃是千万年的好友。
不等师父亲自命人来召我,我就主动跑了过去寻师父请安,两年未见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好像又年轻了许多。
“为师闭关一年之久,也是如今才出关现身,昨日本想召集你那一百多位师兄一起谈个闭关感想来着,谁想一出门,泰山府勿要说是弟子了,就连野鸡野鸭都没有瞧见一只,问了门前扫地的小童方知晓,为师闭关的第三个月,泰山府的弟子便相继离开了泰山,各奔东西出去潇洒了。因着为师提前出关,定下的三年之期还未满,所以你那些师兄还不晓得为师已经出关了,现在说不准还在哪些地方花天酒地呢。不过,既然他们都不在,为师我倒是可以得两个月的清净。凌阙给为师写信送去时,提到了你和轩越都在魔界,为师就想着,趁机也来看一看你们。怎么,为师来了,你那轩越师兄人呢?怎也不见他出来拜见为师?”
我殷勤的给师父捏肩捶背,“一早是瞧见了,可是他还不晓得师父您来了。听说师父与阿阙下棋的那会子,延筱上君亲自去同青山大人讨了假,说是我师兄的九表姐来了,往常延筱上君与夫人二老都很喜欢这位九郡主,所以就想着擒师兄回去好撮合撮合他二人,师兄这会子,算是相亲去了。”
“哎,为师这好不容易来一次,竟又赶上了他相亲,真是太碰巧了。果然有个女弟子就是贴心,如今还有你侍奉在为师的身边,为师甚感欣慰。”师父长篇大论的夸了我一通,抬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倏然间臂上一僵,他敛眉昂头看我,深邃的目光看的我浑身发毛。
我讪笑着停了手上动作,“师、师父,您怎么这般看着徒儿?”
师父闻言收回了目光,脸色异常的清寒,拉着我的手让我在他身畔坐下,待我坐定时才拂袖在我眼前一扫,顿时额角青丝被风吹起,一寸红光映入了他的墨眸。
他放下手,搭在膝上,眉头越敛越紧,开口冰冷问道:“仙儿,告诉为师,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住,吞了口口水,心跳加快的回问道:“什、什么?”
他开门见山的挑眉道:“长生铃,你的前世。”
“师父……”我声音发抖,心虚意乱。
他揽袖拾起桌上一盏茶,淡道:“本帝君虽然想过这件事你迟早会知晓,但不曾想,为师仅两年没在你的身边,你身上这长生铃的元神,便已经修补的如此完好了。是不是凌阙他……”忽然停住,他昂头看我,似在等着我自己说出答案。
我恹恹的在师父身旁的位置趴了下来,抿唇犹豫道:“不、不是阿阙,是我自己……”
师父见我答的迟钝,便若有所思的缓缓道:“当年元神都被震碎成片了,为师原以为,伤成那样,是不可能再记起上辈子的事情了。”
我垂首道:“我没记起来……”
“记忆乃是灵魂的残片,若非是有人帮你补全了记忆,你的元神又怎会与本体元神相融,恢复完好?不是凌阙,那是何人帮你补全的?”
师父原来……什么都知道。
我唯唯诺诺的实话实说,“是……我从凌阙身畔的鸷鸟口中得知的,我闯了阿阙封印回忆的那座宫殿,从水镜中,看见了前世的种种……”
“鸷鸟?便是昔年在灵山扰了佛祖法会的那只凤凰,魔君座下的鸷鸟?”师父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恢复了长生铃真身,凌阙应该知道才对,看他先时的反应,该是还不晓得你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个魔君,平日里不是最为谨慎敏感的么,怎么如今连自己的长生铃回来了都不知道。”
言语之中微带责怪,我替他开脱道:“这不怪阿阙,是我瞒着他的,我并未同他明说,想来他如今也是不大确定我真身是否恢复。且现在魔族战事四起,他不该分心的。”
“你啊,就知道替他说话。”师父沉叹了声,无奈道:“罢了罢了,师父藏了你两万多年,也是时候将你还给凌阙了。”
“师父。”我握住他的手目光诚恳的问道:“徒儿虽然知道了前世种种,但徒儿不明,徒儿的元神本该被焚烧的干净,为何徒儿还能转世投胎,还能再活下来?”
师父深深一叹,怜悯的抬手摸摸我脑袋,慈爱道:“这些事,本帝君早就该同你说了,现在告诉你,也不算迟。当年你的确葬身火海,但长生铃本是集天地灵气而生,你陷入昏迷后本体受了重创,为了自保,便自碎了神魂。许是天不亡你,你碎了神魂之后,元神飘游无意附身于一朵茶花之内,茶花随风一路卷入了冥界,你修为耗尽,化为婴儿落在了三途河畔,上苍感应到了你心中的悲伤,便连降了三天的血雨,整个冥界,也飘了三天的红茶花。你爷爷见你可爱,便将你带回了判官府,细心照养了百年。”
“多年后司命星君过府替你推演命格,发现你命格迥异,殊于常人,万岁之年必有大劫,你爷爷为保你性命,将你送来我泰山府拜师学艺。彼时你全身无半分魔气,本帝君发现你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且你天生便有慧根,看起来是个快要修炼成仙的女娃娃,本帝君便应了下来,收了你这个唯一的女徒儿。你千岁那年便脱胎换骨成了仙,聪明可爱,令人疼爱不已,可也是打那时候开始,本帝君方察觉到你与普通人的不同。本帝君不允你去人间红尘地,一心想要保你在膝下无虞,随着年岁的增长,你体中的真气也涣散的厉害。直到万岁那年,你的元神尽数破裂,疼的锥心,本帝君为你诊断,看你伤的太重,唯恐你那一劫过不去,方设法让你沉睡,耗了两个月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那一劫后,本帝君就愈发怀疑你的身份,直到有一年,你同你师兄比武,你师兄误伤了你,你体中忽然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反重伤了你师兄,我才猜测到,你是魔界的长生铃。尔后多少年里,为师替你封印了体中的力量,用仙气洗去你身上的魔性。为师那时候去寻过凌阙,不想这人竟然突发奇想去了人间轮回。为师寻不到他,就只好继续将你留在身畔,想着等他回来,为师再将此事告知他。”
捋了捋云袖,师父很是感怀:“这一等就是一万年,后来冥界亦是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阎君传旨命你去阴间上任,你能在阴间见到凌阙,实也出乎了本帝君的预料,本帝君也是将将知道,当年凌阙去凡间转世投胎,其实是为了你。”
“原来,阿阙去阴间,真的是为了我。轮回了这么多世,也真是为了我。”我攥住五指喃喃失神。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镇定淡然道:“他倒也不算负心,当年他毁了你,如今也是该偿还你了。仙儿,听为师一句,前世之事,无需再多加挂心,只要今生无悔便是够了。”
我抿紧唇点了点头,“师父,仙儿记住了,仙儿会谨遵师父的教诲。”
师父站起身,负手看池中白莲,深呼了一口气道:“这个世上,本就是兜兜转转,因果轮回,从何处开始,便会从何处结束。但愿这一次,结出的是颗善果。”
我亦跟去了师父的身后,沉默了半晌问道:“师父,徒儿想问,九灵幡……”
“你想问九灵幡的降服之法?”师父未卜先知,我低下头,小心翼翼道:“正是,徒儿想问有什么法器能够克制九灵幡,与其势均力敌的也好。”
师父垂眸扫了我一眼,“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凌阙,他才是魔君。”
“可徒儿觉得,师父对此事,应该也甚是清楚。”
他垂袖打趣道:“为师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想要为师帮凌阙?那厢常惹为师生气,为师巴不得他被人打呢。”
“师父。”我拧着眉头扯住他衣袖,磨着他道:“师父,你就当是提点徒儿两句吧。你想啊,若是徒儿以后嫁给了魔君,那徒儿的夫婿不就也是师父您的徒儿么,总归以后都是一家人,你这个长辈照拂照拂小辈,岂不是天经地义?徒儿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允阿阙杀你棋子了。”
师父最怕我这样缠他,扯了扯袖子,奈何没有扯掉,只好拧紧眉心妥协道:“好罢好罢,你可是记住了,下次可是要管好你那魔君夫婿。为师大度,不同他这小气鬼计较,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让你是为师的乖徒儿呢!”
我闻言激动抓住师父胳膊:“徒儿便知道,这世上,谁都比不得师父深明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