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来魔界寻我的旧相识,我除了爷爷,也想不到其他人了。只不过爷爷他不是应该在西天佛祖那里么?怎么会来魔界?难道是从西天回来了,特意逮我回冥界的?
轩越师兄幸灾乐祸的环胸嘚瑟道:“看来是催债的到了,得,你快过去吧,若是去迟了,可又是罪加一等。”
“罪加一等。”我有些牙齿打颤,这个爷爷,怎么如此快就得到消息了?难道是谛听告诉爷爷我私离冥府的消息了?还是其他三位爷爷?总之爷爷这个人平日里正儿八经的,才不会走空路,今日遇见他,看来我当真要演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没来得及收拾自己我便匆忙赶去了临渊殿前,彼时的大殿不似往日那般紧闭着,两扇漆黑大门左右敞开,似是故意给我留个门等我进去的。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步伐在几十层玉阶下停顿住,转身面如死灰的问青山大人:“你知道哪里有白绫么?可否给我寻个三四尺?”
青山大人呛住,抽着唇角问我:“大人您要白绫做什么?”
我扶额为难道:“自是上吊用!”
青山大人更懵了,“大、大人,您有什么想不开的要上吊?”
“不是我想不开,万一他硬带我走,我也好拿出来吓吓他!我这好不容易才赖在魔界不走,不被阿阙赶,这若是又被别人给强行拖走了,多不划算!”
青山大人这才算是明白了过来,扭头四处寻找了一阵,终是在一侍卫身上寻到了目标,随手一挥收了侍卫腰间的红色绸带,“借来一用,等会子还你。”
那侍卫见状眼角乱抽,不敢多言,只提剑抱拳一礼:“是。”
抬袖欲将红绸带递给我,但许是他也瞧出了别扭之处,半路收回,又在绸缎上施了一层法术,红色绸缎顷刻便化作了白色,改为一条十分规矩的三尺白绫。
“大人您收好,有需要再吩咐下官。”青山大人这会子正经的有些可怕,我惊咳了声,双手接过他化出的白绫,甚是感激道:“多、多谢青山大人。”
青山大人抬袖做出了个请的动作,“大人,君上与贵客还在殿中等着大人呢,大人还是先请进殿吧。”
“唔。”我很是不乐意的瘪了瘪嘴,将白绫收回袖中,提起长衣裙,深呼两口气鼓足了勇气才继续登上玉阶。
九十九层玉阶爬上来,累的我有些气虚,而我也是今儿才发现,这临渊殿竟建的这么高,这九十九层玉阶,竟是如此的难爬……
整理了一番衣着,我偷偷摸摸迈进了门槛,探头朝内瞧过去,却未见一人的踪影。奇怪了,这殿中无人,难不成,是在内殿?
我深呼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慌,大着胆子先放轻步伐往内殿方向寻去……重重墨色云幔后,朦胧勾勒出两人对坐下棋的轮廓,殿内暖香漫漫,寂静无比,偶有玉石棋子落盘之声灌入耳中,惊起我心底一池涟漪。
还有心情下棋,倒是挺悠闲的。
我提着曳地的衣摆继续轻着脚步往内走,抬袖掀起两层攀了金色云纹的纱幔,两名男子的身影此刻已清晰的映入视线内,而我此时方看清,与阿阙对弈的这名男子并非是我爷爷,打量其背影,该是个年轻神仙……
一枚棋子落入盘中,阿阙抬眸看了我一眼,唇角上扬,复又不动声色的从棋盒内捏起一枚白子,等待对方先做决策。
他,到底是谁?我不记得我与什么年轻神仙有交情啊……
低头思索间,忽听一枚棋子啪的一声落入了棋盘,续而有男人的磁音低低道:“小丫头,这才两年未见,就连你师父的背影,都认不出来了么?”
“师父……”我顿时如遭晴天霹雳,身子陡然一颤,想也未想便赶忙跪下了身叩头请安:“师父大人在上,徒儿恭请师父大人圣安!”
造孽啊……怎么是师父他老人家呢,早知道就该将轩越师兄也给拎过来,好让他也激动激动……
师父老人家淡然的揽住广袖,玉指夹起一枚黑子送入盘中,沉笑一声平静打趣道:“怎样?你这威名远扬,名震三界的魔君大人,怕都没有机会受我这徒儿如此大拜吧。论打架下棋,本帝君是干不过你,但论这人情世故,你家这丫头,可是唤了我整整两万七百多年的师父。她啊,是在本帝君的膝下长大的,与你,本帝君不亏。”
我无奈的抽了抽眼角,这个师父,怎么这时候还不忘和阿阙斗嘴皮子……
“东岳帝君说得是,我家小九承蒙帝君照拂两万多年,得帝君教导,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乖巧可人,本座是该多多感激帝君。只不过,帝君不说,本座却是忘记了。昔日听本座那眼线说,帝君你惯爱将她挑做示范,每每有弟子带小九偷下山入凡尘,帝君都只偏爱小九,让她一人受罚,不知,可有此事?”
我伏在地上有些发冷,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我那师父的眼神正冷冽冽的朝我身上瞥……阿阙啊,你怎能提这件事呢,若是让我师父晓得是我在他背后说他坏话,他不得将我拖回泰山给剁了啊!
“是么?本帝君怎么不记得这件事。”师父厚颜无耻的拍拍手,勾眉道:“眼线?你家眼线倒挺会未卜先知的。”
阿阙掸了掸广袖,轻描淡写地回道:“多谢帝君称赞,本座家的眼线的确有本事,若不然怎会盯了您老人家几十万年呢?”
几十万年?眼线?这两位大神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你这无赖泼皮,本帝君只比你大了几万岁,你竟敢称本帝君为老人家,是不是又想打架了!”师父啪的一声,几乎是将棋子拍在棋盘上的。
我听师父动怒便赶忙扑上去给他老人家捶背顺气,“那个师父、师父你别激动!阿阙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动怒,别动怒……”
师父气的连呼吸都变沉重了,斜睨了身后殷勤捶背的我一眼,不悦道:“徒儿啊,你这是怎么调教的?看看你家这口子,一点都不晓得尊重长辈,为师好歹是你的亲师父!对你可是有养育之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看他,活活是要气死为师。”
“师、师父你你你,你别激动,徒儿的错,都是徒儿的错……”诚惶诚恐的给他捶着背,我可怜兮兮的看向阿阙,委屈的祈求道:“阿阙,你就让让我师父嘛……”
“哦。”他挑眉含笑一应,一挥广袖,灵力提起茶壶自行给桌上的茶盏添满了一杯,他端起茶盏送了过来,递于我师父:“尝尝今年的新茶。”
师父眯着眼睛看了他一阵,赌气的冷哼了声,接过茶盏饮了口。
饮茶间,却又听阿阙于那边轻飘飘的启唇道:“此茶可平心静气,调节心绪,你多喝些,听说上了年纪的人,心脏都不好。”
“噗——”
师父青着脸喷出一口茶。
我见此状更是惶恐了,怯怯的收回给师父捶肩膀的两个拳头,准备偷偷溜了……
师父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怪了些,虽说阿阙方才口中所讲都是事实吧,但我师父这位老人家,平日最痛恨的便是别人说他年纪大……阿阙这次,可真是在玩火啊。
逃了一半,我还是倒霉的被师父给逮了回去。
“徒儿啊,其实为师呢,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你可知你的前世……”
思绪成功被师父吸引了去,然还没等我问出个所以然,便听云川那厢先一步开口道:“本座允你悔棋三步。”
师父当即两眼放光:“三步?不不不,五步!”
云川脸色一寒:“四步!”
师父捞了捞袖子,想了一阵,“好,成交,四步就四步!”
“……师父,你刚才说什么事没告诉我?”我站在原地有些愣。
师父挥挥手:“现在无事了,你先自个儿玩一会儿,等为师杀他三百个回合!”
“……”师父您老人家是在逗我玩的么?
亏我还以为师父寻我是有什么大事,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如今诚然是没想到,师父他老人家唤我过来竟是要我在一旁看他与云川下棋。
下棋这种事情我原是不大懂,后来是与云川在一起时方深入了解了些许,大致也能看得懂师父与云川此时的棋面,两方强者交战,固然气势恢宏,颇为磅礴,师父从被围了十几颗子到突出重围,拢共耗费了半个多时辰。我在师父身畔端茶倒水,偶尔也会探头瞧一瞧走向如何,胜算归谁。
前一个多时辰,师父多是在被云川追着打,但后一个时辰师父竟然走了狗屎运误打误撞的损了云川不少小喽啰,云川倒是也不着急,不但有心给他指路,甚至还故意落入他的陷阱内,师父的脸色也由青黑变成了云清风淡,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师父如愿将云川的阵法给击溃了。
“堂堂魔君也不过如此嘛,好了,本帝君赢了,你呢快快将碧玉玺给交出来,愿赌可是要服输的。”师父大人抬袖一挥,棋面上的棋子又纷纷飞回棋盒内,一阵云烟散过,棋盘与棋子皆是消失的无踪无迹。
云川捋了捋袖口被压出的褶皱,淡然如风的吩咐道:“青山。”
青山大人闻声进了大殿,朝他扣袖一礼:“君上有何吩咐。”
云川道:“带东岳帝君去珍宝阁,取东山雪玉与碧玉玺赠与东岳帝君,另请帝君前往岁寒殿稍作休息。”
“是。”青山大人听的仔细,转而扣袖拜向我师父。“东岳帝君,请。”
我师父挥了挥广袖,起身拂袖扫了两下深紫色云衣,甚是感慨道:“能赢你一局不容易,多谢魔君盛情款待,即是魔君所赠,本帝君自是恭敬不如从命。”回首瞄了我一眼,师父挑眉淡笑道:“徒儿先行等一等为师,待为师得了空,再同你叙叙旧,讲讲体己话。”
我甚无奈的拱手一拜:“是,徒儿恭送师父。”
就这样走了?那还传我来做什么?师父您老人家果然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目送着师父随青山大人离开,我不解的挪步走到云川身边,见他依旧在从容喝茶,便俯身在他手旁席地而坐,“我师父怎么过来了?你方才明明就是在让着我师父,我瞧得出来,师父明着打是斗不过你的。”
他举着茶盏偏头看我,满目深情道:“若不让他占点便宜,又怎能这样快打发他走?你师父,是个很有趣的神仙,可惜,就是太小气了些。”
“是么?”仔细回想着这句话,我总感觉是在哪里听过……“可是我师父以前常说你小气,他说你小气起来连泰山府的花草树木都不放过。”
“哦?你师父私下就是这般编排本座的?本座只不过是用夜明珠换了他些许花种子罢了,他那泰山府草木生的甚好,无人打理便可长至半人高,很是适合养在魔界。”
我搂住他的胳膊乖乖道:“谁让你以前不晓得多跑两趟泰山府,若是你我早些遇见,你就不用同我师父用夜明珠换了,我给你拔啊,你想要多少我都拔给你。”
他挑起一双好看的凤眸,眼角含笑道:“你说的对,早前就该多跑两趟泰山府,这样,你我就能早些相遇了。”抬手托住我的下颌,他的指腹在我眉稍花痕处柔柔摩挲着,“我也实未曾想到,你会在泰山府……”
我握住他抚摸我眉梢的那只手,“在哪里,都无碍,反正最后不还是回到你身边了么?”
他勾起唇角,嗓音低诱人心:“嗯,说的对,你终归,只能是本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