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在若水殿住下,芙蓉女官早前便寻了个摆设齐全的偏殿容他住了进去,这小丫头的性别虽是男人,可做起女人来,也是得心应手,娴熟的很。不仅洗澡穿衣有人伺候着,连吃饭睡觉都要有人陪着。毕竟如他所说,做神兽做的习惯了,这突然变成人,还变成女人,难免会觉得哪里缺少点什么,没有安全感,有丫鬟陪在他身边,他至少能安心睡觉。且他现在是个女儿身,就算与侍女们同床共枕,也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故而,对于此事,我还是极为放心的。
只是不晓得,若殿中的侍女们晓得他是男人后,还愿不愿意侍奉他洗澡,陪他同睡了。
我待果果睡了后才从正殿内出来,看了一个晚上的剑法图谱后,我觉得整个脑袋都空白了。颓废的伸了个懒腰,我拍拍衣袖上的皱褶,准备前去温泉宫沐浴净身。
这魔宫内虽每座寝殿都有小浴池,但若论起舒服,无一可比温泉宫了。恰好温泉宫就在若水殿隔壁,加之我之前身子有伤,所以云川就将温泉宫暂时先赐给我沐浴了。往常沐浴都有芙蓉陪着,今晚芙蓉被我打发了我回去,身畔就只有个水儿,左右我们都是女子,让她帮我更衣也是无碍。
我与水儿进了温泉宫后,水儿就先将殿门重新紧闭,后又在殿外设了个微弱结界,收拾好了一切后才来帮我更衣。
外衣褪下,我披上一件薄纱下了温泉,氤氲池水扑面微热,我在水下解了薄纱,撩起一捧水清洗身子。水儿在岸上蹲着等我吩咐,我见门外已下了结界便没有再让她出去吹冷风,只与她闲来无事攀谈了几句。
“上次要拿你去见青山的那个姑娘,是唤梧樰,对么?”
她懦懦回道:“是。”
“我听她唤芙蓉姨母?”
“是,芙蓉女官乃是梧樰姐姐的亲姨母。”
亲姨母,那梧樰的母亲便是芙蓉女官的姐姐或妹妹了……“芙蓉女官应该是出生名门吧,梧樰也该是大家闺秀,为何会来魔宫做宫女?”
水儿抱膝坐在地上,缓缓道:“听说芙蓉女官本也是一族公主,后来受君上器重,便调来魔宫掌管宫女,做了女官。而梧樰姐姐的母亲,乃是花痕族的小公主。当年公主爱上了一个修为低浅又没有功名的魔,为了与那人在一起,公主不惜与自己的父君母亲断绝关系,不要公主的封号。花痕族上君一气之下,将公主逐出了花痕族。公主与那魔在一起万年后,有了梧樰姐姐,而那魔也在公主的暗中帮助下,在魔界小有作为,得了个少君的封号。原以为这样就算苦尽甘来了,可不想,那魔竟然为了功名利禄,将心思给打在了凡人身上。那魔为了吸取凡人真气修炼,在人间大开杀戒,随着功力一日一日的增长,那魔也渐渐变的目中无人起来,在魔界花天酒地,与魔女苟且,此事被公主得知后,公主很是气恼,一日公主实在承受不住,便去了花楼子捉奸,而此举却是恰好激怒了那魔,那魔拖着公主回来之后便对公主一顿暴打,还将公主关在了府邸,不许人探视。”
“那后来呢?”
“后来公主发现了那魔在人间做的荒唐事,不忍他再继续危害苍生,便将此消息传给了自己的父亲,老上君得知此事后很是气愤,即刻下令前去捉拿那魔头,但谁料到,还是晚了一步,老上君赶去的时候公主已经遭了毒手,老上君万分悲痛之下出手将其给打伤,送往了魔宫,交由魔君处置。魔类私自去凡间便已是大罪,且他还危害苍生,造了如此多的杀孽,魔君大人便按着规矩将其送往了驱魔台,驱散了他的魂魄,令他永不超生。至于梧樰姐姐,当年花痕族上君念她年幼,就将她接回了本族,后有大臣谏言,说梧樰姐姐本不是花痕族之人,不该留在族中,应当送出去自立门户才是。老上君几番斟酌之下,将梧樰姐姐也送来魔宫做了宫女,平日里多请芙蓉女官照拂着。”
从头到尾我听的仔细,恍然点头道:“怪不得那姑娘性子执拗,做事如此有底气呢。”
“梧樰姐姐实也是个可怜人,她本是千金之躯,不改家中生了变故……”
“这些事,水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她那般高傲的姑娘,是定然不会将自己不堪的家族史给泄露出去的。
水儿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不瞒大人,奴婢之前乃是侍奉在君上身边的,那时候奴婢初入魔宫,在君上身边端茶送水,所以这些事情,奴婢皆是知晓的清楚。”
“原是如此。”我捞了花瓢舀起一捧水洒在肩上,若有所思道:“看来你在魔君身侧也侍奉了甚久,他,千百年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么,整日都埋头处理公文,无喜无忧么?”
“君上……他乃是一界之主……”
一界之主,是啊,有了这个一界之主的身份,就注定他此生不能像平常人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了。
漫不经心的洗着澡,我拂开一池子花瓣,本想寻个地方靠一会儿,但余光却是无意扫到了右侧一面水镜,水镜中倒映着我的后背,白皙的肩膀上,有一处赤红色,远远看着,仿若是皑皑白雪中开出了一盏盏旖旎梅花……
“水儿,你把镜子,稍稍拿近些。”
水儿爬起身,小跑着去拿镜子,水镜朝我贴近了几分,我皱眉仔细看着镜中之物,指尖抚过自己的肩头,红色的,有花纹,须得紧盯着细看才能分辨出,是一只有花纹的铃铛……
铃铛,我的后背上怎会生出一只铃铛,且看这铃铛的图案,有少许的部分还不清晰,不禁意看,像是铃铛破碎了一个角。铃铛上绘着我没见过的花纹,铃铛的样式也很奇怪……这到底是何物?
“大人您的背上……”水儿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片红色,欲言又止。
我心虚的用指尖遮住那只铃铛,沉笑道:“好看么?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刺上去玩玩的。”
背上忽然生了个东西出来,若是传扬出去,旁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妖物。我一个神仙身上出现这种东西,终归还是说不清楚的。
水儿懦懦缩头:“好看……就是这刺青,有些褪色了,这东西远看就像是破碎了一般……”
“唔,我也如此觉得,许是时日长久了,等以后我回冥界再命人刺一个便好。”
“嗯。”水儿轻点头,撤回水镜,续而给我寻了件干净衣裳送过来,“我们魔族的女子也喜欢给自己身上刺个花儿草儿的,只不过我们魔界女子的刺青都是在胸前或者手腕上的,魔界女子爱妩媚,刺在肩后无人看的见,便是无用了。”
“魔族女子不拘小节,自是可以随意,咱们这些做神仙的啊,条条框框太多了,平日里想做什么都需三思而后行,若在胸口刺个花儿,再露出来,放在神界是会嫁不出去的。”我含笑从水中出来,接过她手中干净的衣袍,扬衣一遮,将自己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水儿上前来给我打理青丝长发,略表同情道:“做神仙的规矩可真多……不如花判大人以后就留在魔界,咱们魔界君主开明,从没有什么条框束缚,最是自由了。”
我好笑叹道:“这种事,实在不是我想留便能留的,你忘记了,我是冥界判官,虽说现在只是个顶替的闲职,但至少也要替爷爷撑上个十几年,等爷爷回来了,我才能想去什么地方便去什么地方。当下离开一两个月尚且无碍,若是离开的时日久了,我那几位长辈啊,恐怕能打到魔界将我拎回去。”
“啊?”水儿傻乎乎的惊呼,边替我整理衣裙边道:“大人您可真可怜……”
我轻笑出声,感慨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怜不可怜的,这世上,不管神魔,只要一出生便注定要肩负不同的责任与义务,就像阿阙,他是魔君,便该为魔界的大小事务操碎了心,谁也帮不了。又像你,身为宫女便要恪尽职守,做好本分。我也一样,身为判官,有些事情,我想做,却又不能做。”
水儿听罢我的话,深感赞同的颔首:“大人说的对。”
“对了,我肩上有刺青的事情,你勿要朝外人提起,此事,就当没瞧见。”我沉声嘱咐道。
水儿乖巧点了点头,“是,奴婢记住了。”
肩上的那枚铃铛是如何生出来的还是一个谜,万一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怕是会徒添事端……之前阿阙也见过我肩上的东西,那时候他只甚是平静告诉我,肩上的花纹很美,却没有说过此花纹是为何而来,或是吉凶如何。他乃是魔君,见多识广,这东西也许他早就辩出来是何物了。
看来,还是有必要择个时间再去问问云川的……
一日复一日,我在这魔界也懒散了好些天。这几天甚少见到云川的面,每每前去临渊殿,多是被青山告知云川去看丹朱了,也许是我去的时辰不对,所以才每回都恰好碰上丹朱不舒服。
连续被挡了好几面,我决定还是乖乖留在若水殿等他来寻我吧,这样跑空路,老腿也是受不了。
“今日你下棋总是心不在焉的,本就棋艺不精,还不用心好好学,你不是个合格的徒弟!”
果果在那头朝我张牙舞爪的,我打了个哈欠放下一枚棋子,慵懒道:“我今日有些乏,可能是春困了。”
果果愤愤的捏着小拳头生气道:“你昨儿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昨儿也是春天啊,我们这些做花的一到春天就开始犯困,我也很无奈啊。”
小果果不乐意的指了指我身后的芙蓉:“那为什么芙蓉姐姐不犯困,芙蓉姐姐也是花啊!”
我强撑着脑袋扭头看芙蓉,一本正经的撒谎道:“可能是因为芙蓉姐姐是生在水里的花,水比较醒神,你看我们这生在草地上的花,若是养在水里会被淹死的。我们没有水,所以就时常打瞌睡。”
“是这样么?”果果质疑的看向芙蓉,芙蓉干笑道:“哈哈,可能是吧……”
小果果捧着脸仍旧不相信,“哼,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就是这几天没有见到凌阙所以才会打瞌睡的,以前不管凌阙做多么无聊的事情,你都不会打瞌睡!”
我掂了个棋子无力反驳:“你说是,就是喽。”
小果果炸了毛:“啊——这个臭凌阙,喜新厌旧移情别恋,老子最讨厌这种始乱终弃的人了,你为什么如此沉得住气啊,老子要是你,就去收拾那个丹朱小贱人了!”
面对着突然暴躁的她,我与芙蓉皆是一愣,看来最近瞧不见云川,果果也挺是想念他的,要不然怎么会一提到他就炸毛?
“果果你最近愈发有文化了,都晓得叫人小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