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举止疯癫,我抬袖一扫,眼前那不停叩头的女子体中果然现出另一道影子。是鬼上身,上她身的那个女鬼面目狰狞,眼角流淌两行血泪,胸口还存留着一块大窟窿,样貌十分骇人。
牛头现出真身行过去,“大胆孽鬼,竟敢上凡人真身,看本阴帅将你提出来碎尸万段!”一掌拍在了那魂魄的身上,魂魄被迫逼出了体外,白衣女鬼从女子的体中滚了出来,撞在佛前一根朱红柱子上,面色凶煞的呲牙作威,捂着胸口厉声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不会,永远都不会!”
“孽障,你已死了两年有余,如今竟还流连人间不下冥府,你当真是想要魂飞魄散么!”
女鬼擦擦唇角的血笑道:“魂飞魄散?只要能报仇雪恨,就算魂飞魄散又如何?他们以前如何对我的,如今我全都要奉还回去,我要他们,也一生不得安宁!”
“胡闹,阳间有阳间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规矩,尔成了鬼魂,就该遵从阴间的律法,你若执意不回冥界,那可就勿要怪我不客气了!”马面掏出怀中的锁魂链子铁青着脸道。
那鬼魂毫无恐惧,昂头大笑了一阵:“那就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抓到我了!”
“混账!”牛头马面相视一眼,动作极快的一阵风便扫到鬼魂的身畔,那鬼魂怨气深重,早已化作了厉鬼,此时与牛头马面敌手丝毫不觉艰难,挥开广袖招招变幻迅速,以一敌二游刃有余。
几道灵力相抵,掀起了一阵飓风迎面,殿内香客纷纷被此风吓得逃出大殿,长幡狂舞,佛前两只烛台倒地,烛火熄灭,乱花飘坠,空留满堂和尚依旧诵念着佛家经典,木鱼声声不绝于耳。
来回数十招也未争斗出个上下,我无奈,唯有亲自上前帮衬一把才能解决这场打斗。飞身而去,我一掌击在了女子的背后,女子身子一踉跄,及时控住了身子,稳悬于半空。陡然转身盯着我,深眸浮上两丝恨意,五指徐徐生出锋利的指甲,她声音沧桑刺耳道:“这世间男子绝情,不想连女人都不能体会我的痛楚。拦我者死,今日,我就要同你拼了!”
长甲作剑朝我刺了过来,我一个侧身闪过了她,手及时嵌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下一甩。她的身子如白纸落地般轻盈飘下,我运起灵力上前,抓住她的肩上衣衫,将她直接给拎了起来,抬袖挡住了她将要刺入我眉心的一只纤长素手,手上用力,但听骨头碎裂声窸窣于耳。
她疼的咬牙惨叫,我乘机画出一道灵符贴在她的肩上,扬袖便将她朝牛头推了去,“大哥,接着!”
“好嘞!”牛头抬手幻化出八音盒,一个口诀念出,八音盒内传出两道叮叮当当的悦耳声,接着便瞧见一道金光投在女鬼身上,强行将女鬼给收了进去。
牛头抱住八音盒满心喜悦的宝贝道:“终于把这个棘手的事情给解决了!我就说嘛,带上三妹准没错!”
马面看着翩然落下身的我关心道:“三妹,可有伤着?”
我负手自豪道:“没有,二哥你太小看妹子我了,我好歹也是泰山府东岳大帝的徒弟,文的不行,打架却是老手。”
“没伤着便好,此鬼凶恶,滞留在人间多年,今日总算是有个交代了,咱们还是快些将其送回地府吧,这桩案子就算是消了……”
佛前一盏莲花脱离花杆,徐徐从我眼前飞过,莲花,莲花……情不自禁的抬手要去抓,可这莲花竟身子一晃,躲过了我的手指,飞身化作一道光,直往天边而去……
“它飞了。”我痴痴呢喃,牛头顿住声,好奇问我:“谁飞了?”
我怔了一阵,没有理会牛头,觉得好奇便也跟着莲花追了出去,若是我猜的没错,这是指引之法,它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指引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飞身追上了那盏莲花,赶了半个时辰,终是见那莲花停留在一座荒山的上空,花瓣化作流萤,隐没于山野之间。
荒山……莫非是荒山中有东西?我捏着云彩再靠近荒山些许,甫一进了透明结界,便忽有一阵强风掀起了我的紫衣长发,耳边玉坠被风吹的叮铃作响,我抬袖遮一遮容颜,待自己适应这阵强风后才眯着眼睛视物。此乃妖风,风中裹着戾气,必然是山中有什么凶恶妖魔出现。
循着灵息蔓延的源头而去,我艰难的走进了一片枯树林子,灵息是从枯树林另一头传来的,看这情势,该是有什么东西在与他打架,若不然这灵息也不会如此强。
走过林子,我终是在林尽头一座荒山脚下寻到了两抹影子,定睛一看,一者乃是头牛不像牛,老虎不像老虎的妖兽,而另一者,则是像兔子又像猫的家伙,雪白毛发间生出两瓣红色花纹,额头一点红,颇为可爱,只不过就是大了些,若与果果那身形相仿,必然会更可爱。
不过,说到果果……仔细看这家伙,的确和果果有几分相似,不过果果是只全身雪白的小家伙,这个庞然大物……啧啧,真是白白浪费了一身好皮毛啊!
倒是有一点奇怪,我跟了莲花跑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看两只妖兽打架?
看来,是我悟错了意……
仔细看那两只妖兽的招式,显然这两头妖兽现在都已经体力不支了,但总体来说,还是那只壮实的牛比较占上风些,打不过就用牙咬,啃得兔子耳朵一片红,大兔子被老牛一蹄子给甩了出去,身躯重重砸在了山石上,大兔子痛的发出一声惨叫,而眨眼间,大兔子就如缩了水一般变成了一只神色恹恹的小兔子,眼神恐惧的看着逼过去的大牛,开口哆嗦道:“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弄死我,君上一定会灭你九族的!臭不要脸的,你不许过来,啊非礼了抢劫了,光天化日杀人啦——”
这兔子还挺可爱的……等等、这声音怎么那样像果果?
视线再将那小兔子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目光定格在那兔子的肚皮上,果真有一处没毛……
“果果!”我一阵激动,眼见那妖兽已经龇牙咧嘴的逼近果果了,忙是抬袖凝起长剑,提起灵力飞身而去,赶在那妖兽吞掉果果之前一剑挡在了那妖兽的牙口前……
果果捂着眼睛呆了一会儿,听闻没有动静便好奇的挪开爪子偷瞧了一眼,“姐姐!”
我握紧神剑,腾出一只手施法打在了那凶兽的额头间,凶兽被迫后退了几丈路,晃晃脑袋又将目标定在我身上,朝我嘶吼一声后撒腿狂奔而来。我提起长剑飞身,欲要凝起灵力与他抗衡,但不想他力量太过凶猛,一刻间便将我的灵力打碎,怒吼一声,风作刀刃直逼我心口。
我一个旋身躲了过去,刀刃虽未伤着我的胸口,可却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不少痕迹,我稳住脚步皱眉看了眼手臂上的伤,但听身后果果疾唤一声姐姐,再抬头,那凶兽只差几步便能咬住我了。
身子敏捷一跃,我提剑与那凶兽打斗起来,趁着他体力不支间,我趁其不备将长剑插入了他的脊背处,他吃痛的长吼一声,一爪子拍在了地上,顿时风云变色,残叶尽数被卷起。我惹怒了他,他必是不愿放过我,口吐一把烈火围在我四周,我撑着手中长剑而起身,瞥了那熊熊烈火一眼,提起神剑继续心神不乱的朝他刺过去。
又是艰难的三招,他的身体被我刺上了不少口子,鲜血染满了全身毛发,这样纠缠下去,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胜利,可关键时刻我体力也不支了,他张口怒吼一声,我一个晃神便被灵力打中,身子重重摔在了火海里。
火龙在裙下攀升,灼热之感瞬间传遍了我全身,肩膀,又开始隐约作痛了……
踉跄起身,我不甘为他口中肉,又一次主动提剑上去同他打,果果见情势危险,便强行凝起体中灵力重新化为大兽,同我一道对付他。
两只凶兽打着打着便成了互相撕咬,果果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霎时间淅淅沥沥的鲜血如雨般滴落在尘土里,凶兽气恼,用尽全力拍飞了果果。
“果果!”我欲上前去接它,可余光却瞥见一块巨石亦朝着果果飞来,这若砸在果果身上不得要了它性命么……我一步飞了过去,抱住果果的那一刻,怀中的庞然大物顷刻又化为小兽,而那块巨石,却是狠狠砸在了我后背……
“噗——”一口血染红了果果的毛发,我无力的松开了果果,闭上眼睛身子从半空坠了下去……
“姐姐。”
果果伸出爪子要抓我,可惜没抓住……
狂风猎猎撕扯着我的长衣,神思混沌间,却隐约感觉到自己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浅浅茶花香萦绕鼻息,微微睁开眸,眼帘里模糊勾勒出他的轮廓,还是这般芝兰玉树,丰神俊朗……
“阿阙。”耗尽全部力气唤了他一声,他敛眉柔情看了我一眼,红眸中悄然升起了两缕喜悦之色,可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他昂头不再看我,单手搂着我,一挥广袖,强大的灵力便凝成了一道红色魔障,将那凶兽给完完整整的罩了进去。
终于,隔了这么多时月,我又见到了他。
没来得及与他诉说我这些天的思念之情,我便因着体中的重伤而晕了过去,昏迷之中,我的耳边很是清净,缕缕淡淡的茶花香从未离去过,梦里,他身着一袭朱墨色纹金龙的袍子立于一丛茶花前,缓缓回身,朝我勾唇浅笑,我想要去抱他,可一抬手,他的轮廓便消失在了我眼前,再无影踪。
手指握的很紧,指甲钳进了掌心我却浑然不知,神智混沌不清时,男人握住我的手腕,替我掰开紧握的五指,抚着我手腕上戴着的两只玉环,守了我良久……
窸窣的响动传入耳中,屋内飘散着两缕草药香,香味顺着鼻息吸入肺腑,竟能遮掩伤痛,平人心悸。
终于有力气睁开眼帘了,我紧了紧眉心,稍稍睁开一条缝,屋内有烛光晃动,索性不是太刺眼。
“九九你终于醒了。”鸷鸟彼时站于他主人身畔,眉飞色舞的激动唤着我。
我寻觅到了他的身影,虚弱一笑,勉强坐起身子,主动的往他怀中扑,双臂搂住了他的腰,我欢喜道:“阿阙,我终于又见到你了,阿阙……”
被我抱着的人身躯一僵,良久也没有回应我的动作,待我抱着他平定了起伏的心跳后,他才扶着我的腰,将我从他怀中捞出来。幽深的红眸定定看了我片刻,他才疏离地启唇问我:“花如仙?地府判官?你不在地府,怎会去那招摇山?”
“我……”我哑了嗓音,不知所措的看着他道:“阿阙,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样问?以前,你从来没有叫过我花如仙,你不是只会叫我小九么?”
心慌意乱,心口像是有无数蚁虫在攀爬,扰的我神魂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