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脸色一白,虽是命中注定她的心智只能停留在十岁左右,但如今她能够晓得喜欢这个词的意思,着实也是上天格外开恩了。
“有罪之人,如何相守?”
她小声试探:“什么意思?”
我笑道:“无事无事,姑娘命中能有那位绛璃公子保护,实乃是幸运至极,老夫劝姑娘,勿念往后,且珍重眼下吧。”
“珍重眼下?”
目光扫到那人已经从金玉楼中走了出来,为不暴露身份,我一扬袖,身影便消失在了街头的算命铺子前……
替人算了一下午的命,虽目的是为了引这两条鱼上钩,但回来时仔细一看袖中的银子,我却发现,原来算命这个行业也是挺赚钱的……
“加起来怎么算也有一百两吧,你瞧我聪不聪明,就一个多时辰而已。比之我那阴律司的俸禄,每个月才三万冥币,我忽然有个想法,不如就留在人间继续替人算命吧,说不准等多年后,我也能靠着这门手艺在人间发家致富呢!”
我将银两拿去与云川子邺显摆的时候,子邺阴官有些惶惶然,连忙摆手道:“这不可不可,着实不可,判官大人若是呆在人间不回去了,冥界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我只是暂时顶替的判官而已,这不还有爷爷嘛。”我掂着银子美滋滋道。
子邺阴官咽了口口水,继续劝我:“但判官大人您现在就是冥府公认的判官,即便钟判官回来了,您也是判官,冥府有规矩,阴官是不得定居在人间的。”
“可我明明听说,十方鬼君当下只剩下五方鬼君在冥府,就是因为其他五方鬼君前去人间逍遥了……”
子邺阴官抽了抽眼角,懦懦道:“大人您也说了,人家是鬼君……品阶仅次于阎君陛下,他们可是不怕被阎君陛下用天雷劈的……大人,您难道也不怕?”
我往后退了一大步,搂住自己,诚实道:“怕,当然怕!”阎君,可不是能够随便招惹的人物……
云川亦伸手掂过一枚银子,挑眉打趣:“小九倒是将明日的早饭钱给凑齐了,不错。”
“啊?”我有些晕乎乎,指着那一桌子的碎银两道:“一百两在人间不应该算是比较大的数目么?”
云川抬袖将银两重新放回桌子上,掸掸袖子道:“也不算是挺大,忘记告诉小九了,今日小九夸赞好吃的那块芙蓉糕,是三百两买下的,还有那碗芍药八宝汤,乃是二百两,就连你午时用的茶水,在坊间,都要卖上一百两。”
“啊?”我不可思议的咽了口口水,实是被这一大笔数目给惊住了,“怎会如此贵……所以说,老娘辛辛苦苦一下午,就只赚了一盏茶钱!”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不对啊,我们昨儿上街的时候,你给我买了好几包糕点,一共才花一两银子,为何今儿一块芙蓉糕就要三百两?你是不是在同我开玩笑?”
云川宠溺的扫了我一眼,勾唇道:“你昨日吃的糕点,味道如何?”
我想也未想便答道:“唔,还好。”
“今日呢?”
“入口即化,软软的,很甜很香……”
他笑:“一分价钱,一分货。”
我哽住,说的……似乎真有些道理:“如此贵么?前几日沉钰哥哥送来的那盒子糕点也不错……”
“所以那一盒子糕点,需要两千两。”
“……”
这么贵的糕点,我还吃的如此欢畅。忽有一种心痛感,感觉像是自己在吃银子……
低头缓了一阵,我焉巴巴的走到云川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你怎么如此有钱?是不是以前偷偷攒下了不少私房钱?左右在人间我也混不下去了,不如你养我好不好?我可以给你……”说到此处,我蓦然想起了自己其实什么也不会,洗衣做饭肯定是行不通……想了又想,我终是寻了个好说法,“我可以给你看看!大不了你每日多瞧我两眼,我长这么漂亮,你只需包我的衣食住行便够了,如何,有没有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子邺阴官一口茶呛住,背过身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川慢吞吞的收拾着银子,唇角携着似有似无的笑,昂眸看我,眼底噙着两分邪魅:“若你愿意给我做媳妇的话,勿说这辈子的衣食住行,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愿意养着你。”
“做、做媳妇?”我心跳加快,紧张的揪着袖子,“这个,我考虑考虑吧!”
羞涩的转身迈出了他的房间,子邺阴官总算是停下了咳嗽声,转过身来同云川一起看我离去的背影……
“云大人,佩服,佩服!”
凡间秋日雨多,入夜时分又纷纷扬扬的下了小雨。云川在楼上与子邺阴官钻研着棋局,我不愿打扰他们,便一个人来到客栈一楼吃茶。夜色微深,老板见无人来住店了,便先将大门给关上,之后又进了后院去休息,徒留我一个人在楼下品茶赏雨……
一阵寒风透过窗子的缝隙袭了进来,吹凉了我半壶茶水,我无奈起身,抬袖前去重新将窗子合紧。
再转身,却瞧见了一个墨色身影立在眼前,那身影高大欣长,如往常般身着墨色官袍,长发束在头顶,青丝搭在肩头,手握长剑,神情凝重。剑眉星目,眼底泛着磷光。
拱手要行礼,我抬袖打断,“既然来了,就陪本官喝杯茶吧。”
他犹豫一阵,颔首跟了上来。
我斟了两盏茶,一盏递给了他,一盏捧在自己手中。他接下茶盏,定定的看了盏中茶水一阵,忽然起身半跪于地,垂首凝声道:“属下有罪,请判官大人惩罚!”
我顿下手上动作,垂眸看他:“有罪?哦?有什么罪,说来于本官听听?”
他低着头,视线所及之处也只能瞧见他一双紧皱的剑眉,“还魂书,是属下所盗取的……属下逆天而行,当判入十八层地狱,剥皮抽筋。”
指尖闲闲的击在茶盏上,我轻飘飘道:“既然晓得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为何,还要这样做?”
他将头沉的更低了,嗓音哽咽道:“因为,属下喜欢她。”
“喜欢?”我沉笑,掂着瓷盏在手里把玩,“若我记得没错,你是妖族,乃是一棵桃花树成妖,后来归了冥界,成了勾魂的阴差。我晓得这世上人妖相恋的例子数不胜数,也晓得阴官做久了,难免会孤寂无趣。若她是普通人,我倒是不介意等她魂归黄泉之后,撮合你们在一起。只不过,你可知道她的身份是何?你可知道,她世世不得善果,又是因何?”
“我知道。”
平静的回答,倒是令我心头重重一颤。
我紧了紧眉心:“你知道?”
他默了片刻,道:“她本也是妖,后来功德圆满,得以飞升,侍奉在九重天凝华殿,日日采花供奉远古上神的神像,看守神物如意镜。”
“你都知道,那为何……”绛璃何时知晓这九重天上的秘闻了?昔日在判官殿瞧见的圣旨在脑海中一过,与妖相恋四个字我记得格外清晰,“莫非与她相恋的那只妖,是你?”
话一出,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绛璃也不过六七百岁的年龄罢了,且他四百多年前就成了冥府的阴差,天上贬采薇来人间的时候,他早就在冥界了。天庭做事向来不会留有漏网之鱼,采薇都被贬下凡间了,何况是那个男妖呢?
绛璃低头又沉默了良久,半晌后才道:“那只妖……不是属下,乃是属下的兄长。”
这样一说,我更是扑朔迷离了。
他应该也晓得我听糊涂了,便一五一十的解释道:“属下本属桃族,桃族妖物,兄弟家人向来都是分隔数地而居,我和兄长有幸能生于一处,自幼一起长大。采薇,那时名唤英华,乃是一树杏花成妖。我们三人同在一座山修炼,但因她在山东面,我们在西面,故而好几百年未曾见过面,属下修炼成妖的那年,方不到一百岁,兄长彼时已有三百岁,一日我们遭受雷劫,险些丧命于山中。英华被雷声引来,出手救了我们兄弟,那时,她已经修炼圆满,接近飞升了。
她救下我们兄弟之后,与我兄长一见钟情。我们三人在山中又一起修炼了三十年,第三十一年的时候,天界太清境的木须神君前来人间择选凝华殿宫女,看中了英华,英华虽不舍我兄长,但为了飞升,还是舍弃了我兄长去了天界。英华走后,我兄长日日茶不思饭不想,甚至以为英华先前只是将他当成玩物,等到时机成熟,便将他弃若敝屣。他以为,在英华的心中,只有飞升……
我前来冥界做鬼差后,山中便唯剩下了兄长一人,兄长后来如何,我不曾知晓。只记得一百多年前,英华下凡来见过我兄长一次,许是时日长久未见,两人旧情复燃,她与我兄长,也有了夫妻之实。她为了帮我兄长飞升,不惜盗取九天仙丹,只求与我兄长在九天做一对神仙伴侣。可她又怎知道,我兄长那时候对她已是满腔恨意,之所以与她在一起,只不过是要报复她罢了。
兄长利用她上了九重天,意欲窃取仙丹成神,不想九天守卫森严,兄长的妖息触动了如意镜的法阵,英华为保护兄长,失手将如意镜打碎,损了远古上神的神像,古神怪罪,一怒之下设了天罗地网,将两人给困在了法网中。凝华殿乃是天界重地,她损了神像,打碎了如意镜,引得天帝盛怒。九天凌霄殿审判时,兄长为求自保,将罪名全推给了英华。英华那时候才晓得从始至终,他都在利用自己。可惜英华爱兄长爱的太深,即便晓得这样做是死罪,还是不顾一切的认下了所有罪名。”
诚然,这是个痴情女和负心汉的故事,起初是英华负了他,后来,又是他负了英华,堪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那后来呢?英华被贬下凡间,你兄长他?”
“九重天乃是三界最为清净之地,且此案乃是天帝亲自审判,在天帝面前,谁又能瞒得住什么呢。天帝陛下也未当即就揭穿了他的谎言,不过是在判决中,判了英华轮回九世,忘却前缘,永世不得位列仙班。而兄长……天帝陛下下令,将其推入了斩仙台,兄长他,早已魂飞魄散。”
这个结果,虽是惨了些,但也是最好最合适的一个结果。
听罢他说完这些,我疑惑道:“那你,为何也……”
兄弟二人共同喜欢上一个女人,这种事在话本子中倒是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