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决定
浩瀚2025-11-07 17:2726,988

  周斯易站在他面前,凝视徐渭:“我再骗你,我不得好死。”

  “你以前跟我发过誓。”徐渭抿了抿嘴唇,忽然觉得好笑,他看着不远处的灯光,声音冷淡,“你觉得我是小孩,始终不拿我当回事。”

  “回头是岸,很好听吧,可岸也有尊严。”徐渭把手揣兜,岸不让你回了。爱干吗干吗去,徐渭觉得自己跟周斯易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徐渭太冲动,他是个幼稚的小孩。

  周斯易要大刀阔斧干事业,生活只是一小部分,但那是徐渭的全部。

  听起来徐渭很无理取闹,可架在那个位置,徐渭退无可退。

  徐渭再退下去,他就真的掉悬崖了——脚下虚空,万丈深渊。

  “走吧,我妈看到你又要唠叨,晚上都不能睡个完整觉。”

  天空一道雷劈过,徐渭转头看周斯易:“别站树下,容易被雷劈。”

  周斯易:“……”

  没等到陈玲出来,天就下起了雨,周斯易回车里拿了一把伞撑在徐渭的头顶,说道:“手还疼吗?”

  徐渭不说话,周斯易把雨伞偏到徐渭这边:“穿厚点,别留后遗症。”

  徐渭有心无力,周斯易这个人有个特牛的点,他能把所有的坏话过滤掉,只留自己想要听的。

  说什么都是放屁,他压根不听。

  陈玲出来后,周斯易把伞塞给徐渭,又拿出一把伞打开快步走过去在陈玲进入雨中之前递给她。

  陈玲猝不及防看到周斯易:“你来干什么?”

  “徐渭今天生日,接你们去吃饭。”周斯易站在雨里,一张脸惨白,嘴唇也白。睫毛湿漉漉的,陈玲蹙眉。两个都是孩子,谁也不能砍一刀。

  陈玲把伞撑在周斯易头上,说道:“你不用这样。”

  周斯易也不说话,把伞推回去:“我把车开过来。”

  “哎你——”

  周斯易已经快步走过去开车,陈玲握着伞,蹙眉。他和徐渭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徐渭没说清楚?

  周斯易开车过来,徐渭拉住陈玲转身走到另一边拦车,半晌没有出租车。周斯易又把车倒回去,停到徐渭面前。

  对峙许久,陈玲说:“今天不是徐渭生日,你先回去吧。”

  “那一起去吃饭?”周斯易要下车,徐渭一脚踹在车门上,车门又关上,徐渭的目光凶狠起来,“开走。”

  “徐渭?”

  今天最高温度五度,周斯易在雨里淋,这个傻子脑子不太好了?周斯易最近瘦了,很明显的瘦。

  “回去吧。”

  周斯易沉默看他,一辆出租车过来,徐渭招手拦下来,拉着母亲过去塞进车里。他转头看到周斯易又下车,雨已经下大,他站在雨里。

  徐渭狠狠心,坐上车,关上车门报了地址。

  晚上他们吃的海鲜火锅,陈玲看徐渭阴沉着脸,也不好多说什么。

  “明天我再找房子,换一间有暖气的。”徐渭给母亲夹菜,说道,“我写的歌卖出去了,卖了两百万。”

  陈玲瞪大眼:“这么厉害?”

  “以后弹琴肯定是不行了,我想转编曲。”

  陈玲心里其实是认可徐渭的才华的,他从小弹琴就很好,只是以前她认为学艺术赚钱太少,怕不能养家糊口。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了,儿子开心就好。

  “你决定就行。”

  走出餐厅,雨下得更大,陈玲有些担忧周斯易。周斯易看起来一根筋,现在跟徐渭闹的,陈玲也不知道最开始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回到家,徐渭洗完澡就直接上床。他也睡不着,不知道周斯易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晚上吃的海鲜现在有些往上涌。周斯易海鲜过敏很严重,闻到味就会难受,徐渭以前一直不太敢吃。

  海鲜也没想象得那么好吃。

  凌晨一点,徐渭又换回以前的手机卡,打开微信看到周斯易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拍了一个温度计,显示三十九度五。

  徐渭抿了抿嘴唇,拿掉卡又换回现在用的微信。扔掉手机睡觉,翻腾了半个小时,徐渭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徐渭拿钥匙出门,坐上出租车到周斯易家门口,徐渭忽然觉得自己挺贱的。他坐在车里看着外面,心绪翻腾。

  “到了。”

  徐渭付钱下车,出租车开走溅他一身水。徐渭立刻跳到马路牙子上,他举着伞,看着那排别墅。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

  身后车灯一晃,徐渭让开路,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徐渭回头,车窗落下,周斯易下车大步朝徐渭走来。徐渭一愣,抬腿就跑。

  周斯易跑过去拽住徐渭:“干什么,徐渭?”

  “路过。”徐渭说,“你撒手。”

  “你怎么不跑到我家里呢?”周斯易因为发烧,嗓音沙哑。

  徐渭踹了他一脚,周斯易吃疼闷哼一声,但也没撒手。捧住徐渭的后脑勺,深吻下去,徐渭不是挣不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把周斯易推到路边的书上,撞落了树上的雨水,瞬间两人透心凉。徐渭掐住周斯易的脖子,拼命地吻他。

  松开的时候周斯易在咳嗽,咳得眼睛通红。

  “我错了。”

  “你没错,都没错,观念不同。”徐渭喘着气,说道,“去医院吧,别作死了。”

  周斯易漆黑的眼盯着徐渭,半晌后说道:“真要闹掰?”

  哥们,是已经闹掰了好吗?

  徐渭抹掉周斯易脸上的水,松开他,退开点头:“继续下去没有意义,去医院吧。”

  周斯易攥着徐渭的手腕:“掰多久?”

  他的眼深邃,有微弱的光,直直看着徐渭。

  “不想和好了。”

  “你敢?”

  徐渭松开周斯易转身大步就走,周斯易从后面拽住徐渭:“徐渭,我给你一个机会,再说一次。”

  徐渭转身抓住周斯易的衣领,怒不可遏:“周——”

  周斯易顺着就滑了下去,徐渭吓了一跳,这人不会装晕吧?周斯易直挺挺朝地上摔去,徐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拽住周斯易。

  “周斯易?”徐渭一只手费力扶着周斯易把他扔到车上,周斯易竟然没带司机,他发高烧还敢开车,也是不想要命了,作天作地!

  徐渭上车发动汽车,他的右手不方便,单手握着方向盘直冲出去。医院离这里不远,周斯易躺在后排无声无息的。

  徐渭到医院给周斯易挂上号,高烧四十度,转肺炎了。

  医生给周斯易扎上输液管,徐渭连忙下楼去缴费。

  交完钱,徐渭点了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他气得有些糊涂,在原地走了两圈,拿出手机按着王亚的号码。

  很快电话就被接通,王亚困倦的嗓音落过来:“你好,我是王亚。”

  “我是徐渭,你在B市吗?”

  “我在S市。”

  “周斯易发烧了,他还有什么人可以联系到吗?”

  “没有了。”王亚说,“最近有个项目出了问题,能派出去的人都出去了。”

  “他的司机呢?”

  “请假回家了吧。”

  “你有电话吗?”

  “没有。”

  这些人是串通好的吧?

  “他现在跟他姐也翻脸了。”王亚说,“你先把他送医院。”

  徐渭:“……”

  “你身上有钱吗?”

  徐渭挂断电话,恶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转身回去。周斯易醒了,在输液大厅挂水,一张脸惨白得没有血色。白得跟玉似的,几近透明。

  徐渭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周斯易问道:“抽烟了?”

  “嗯。”

  “嗓子不要了?”

  “伤到肺,以后也不能唱歌了。”徐渭靠着椅子,他的心沉甸甸的,扯起嘴角笑了下,“无所谓,嗓子好不好也不重要。”

  “你和盛势娱乐签合同了?”

  徐渭转头看他,周斯易烧的嘴唇起了一层干皮,这人还在算计呢。

  “我记得跟你签的合同里,没有编曲的版权约束。”

  “是没有。”周斯易的嗓音沙哑,“那份合同你想销毁现在就可以。”

  “随便你,我也不打算唱歌,也没有演出。”徐渭说,“转幕后,那份合同与我无关。”

  “不要跟他们签人身约。”周斯易闭上眼,连续的熬夜折腾,他也很疲倦。他对徐渭做的那些事,他也后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的局面,周斯易也不想解释太多,他就死赖着徐渭:“作品也不要签太久,合同自己好好看看。”

  “那段时间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我全看不清。”

  “你闭嘴吧。”

  “给我个机会行吗?”周斯易直起身,转头注视着徐渭:“我会补偿。”

  短暂的沉默后,徐渭站起来瞪着周斯易:“怎么没把你病死呢?”

  周斯易:“……”

  徐渭往前走,走了两步回来脱掉身上的长款羽绒服扔到周斯易身上:“盖着吧!”

  周斯易要起身,徐渭按住他的肩膀又给人按回去,周斯易的脑袋蒙在徐渭的羽绒服里,羽绒服还有徐渭的体温。

  “我现在不会跟你和好。”徐渭的声音很低,他握着周斯易的肩膀很紧,“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另外,周斯易。做不到的事不要承诺,我不想再做一次梦。”

  周斯易想拿下身上的羽绒服,徐渭按着他:“不要动。”

  周斯易放下手。

  “不要再卖惨,也不要再给我压力。”徐渭说,“让你的助理过来照顾你,我先走了。”

  徐渭转身大步就走,周斯易拿下羽绒服立刻就要拔针,被护士看到吼道:“水还没挂完干什么?”

  周斯易冷厉眸光落过去,护士愣了两秒就又厉害起来:“高烧转肺炎还作什么?作天作地,命作没就安生了。”

  周斯易坐回去,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咳嗽片刻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些:“现在立刻来人民医院,以最快速度,把徐渭送回去。”

  “好。”

  徐渭没穿外套就这么走了,外面那么冷。

  周斯易拿手机发短信给徐渭:在门口等五分钟。

  随即又觉得这么冷的天让徐渭等得把他冻死了,又发了条短信:去隔壁的肯德基坐一会儿,司机马上过来。

  徐渭没搭理他,周斯易头疼得很,又不能追出去。他怀里是徐渭的衣服,徐渭穿黑色羽绒服很好看,修长,显得清俊高挑。

  周斯易发短信给司机:按迟到分钟数扣工资。

  司机:“……”

  

  徐渭接到周斯易两条信息,周斯易有他的新号码他一点都不意外,这人什么都能找到。他这么牛怎么不去干侦探呢?徐渭站在门口拦车,五分钟过去还没有拦到。

  他冻得瑟瑟发抖,只穿毛衣怎么着都冷。北风呼啸,徐渭跺跺脚,后悔把羽绒服丢给周斯易,那人冻死活该,自己作的。

  他拿出手机软件叫车,突然面前急速冲来一辆车,徐渭退后,车子急刹。

  车门打开,周斯易的司机走出来:“徐少,送你回去。”

  这是周斯易说的身边没人?这个骗子!

  徐渭看着他,他拉开车门,恭敬道:“挺冷的,你上车吧。”

  徐渭看他里面穿的还是睡衣,折腾的全是下面的人,周斯易自己跟个仙似的。为难下面的人没意思,徐渭走了过去:“谢谢。”

  坐上车,司机递给徐渭一条毯子,把暖气温度调高:“需要开音乐吗?”

  “不用。”徐渭说,“不要开那么快。”

  “好。”

  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徐渭转头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预报明天有雪也不知道能不能下来。

  车到楼下,徐渭下车大步上楼。进门就跟下楼喝水的母亲撞上视线,迟疑了几秒,陈玲问道:“出去干什么?还不穿外套?”

  “睡不着,吹风。”

  “吹感冒了。”陈玲摸了摸徐渭的额头,把水杯递过来:“喝杯热水。”

  徐渭喝了一口,说道:“我明天还有课。”

  “抽烟了?”

  怎么谁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徐渭“嗯”了一声,抬步上楼。

  “心情不好?”

  徐渭没说话,陈玲叹口气,说道:“我就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徐渭点头。

  “早点睡吧。”

  徐渭走到楼梯拐角处,突然回头看母亲,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陈玲一时间没找到话,徐渭扯起嘴角苦笑,道:“睡吧。”

  他转身回房间,关上了门。

  陈玲站了许久,把水喝完,转身上楼。

  什么是幸福?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

  

  第二天早上徐渭很早到了学校,手机上跳出来一条短信,周斯易的电话号码他不用备注也能认得出来。

  周斯易:谢谢你的羽绒服。

  徐渭把手机装回去,身后刹车声响,徐渭回头看到萧盛染着一头绿毛。拄着拐杖风驰电掣地冲过来,把双肩包甩到肩膀上,看得徐渭浑身一颤:“你的头发可真——”

  “要想日子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得!成绿头龟了。

  徐渭单手插兜,像老头似的慢吞吞地走,萧盛冲出几米又停下来:“你属鳖的?”

  “你牛你先飞。”徐渭依旧慢吞吞的。

  萧盛飞到台阶处,喘成了狗,停住脚步等徐渭:“我昨天录了你的歌,效果非常好。”

  “谢谢你的赏识。”

  “说真的。”萧盛看着徐渭,“肺部受伤还能治好吗?”

  “不知道。”

  “国内治不好去国外。”萧盛认真打量徐渭,说道,“你更适合站在舞台上,那是你的世界。”

  徐渭抬起下巴示意:“哥们,你的世界来找你了。”

  萧盛回头看到有女生往这边跑,立刻戴上口罩拉上羽绒服帽子。但那个标志性的瘸腿,可没办法伪装,很快萧盛就被围住。

  徐渭从旁边绕过去,电话又响,徐渭拿出来看到是周斯易。

  “元旦想出去玩吗?”

  得寸进尺!徐渭把手机放回去,“叮”的又响了一声,徐渭懒得看,结果一连响了七次,都快连成音符了。徐渭拿出来看到周斯易发来一长串信息,基本上都是废话。

  问徐玲有没有护照、要不要出国玩之类的。

  徐渭进了教室,随后萧盛才到:“元旦有演出,要不要去看?”

  “哪里?”

  “B市,卫视晚会。”萧盛说,“我有票,给你。”

  “你断腿还能表演?”

  “唱歌用嗓子又不用腿。”

  徐渭转头盯着萧盛,萧盛被看得满脸通红:“看什么?”

  徐渭收回视线:“你卖票的吧?”

  “卖你个头!”

  徐渭扯起嘴角,没搭理他。

  萧盛从书包里翻出一张贵宾席的票给徐渭:“给你。”

  “多少钱?”

  “你能不能不要跟我提钱?”萧盛说,“徐渭,是不是哥们?”

  徐渭接过票,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迅速画了一张简笔漫画递给萧盛:“以物换物。”

  “什么鬼?”萧盛接过看了一眼“哧”的笑出声,“牛了啊!你还会画画?这哈士奇真传神。”

  “画得不好,入门。”徐渭说。

  他画的是萧盛,架着轮椅的哈士奇,不是徐渭画得像,主要是萧盛长得像。

  “我怎么看这个哈士奇有些眼熟?”萧盛美滋滋地捏着纸,眉毛飞扬。甭管是什么,徐渭画得就是牛,“你不亲笔签名?谁知道是你送的。”

  徐渭拿过来在下面龙飞凤舞地签名,写下日期,特像那么一回事。

  徐渭对演出不感兴趣,可母亲并没有看过,他想把票送给她。

  萧盛左看右看,最后特别珍重地夹在书里,放了回去。

  下午没课,徐渭连忙去找房子,有钱就好办事。房子找得很容易,靠近学校,两室两厅,月租一万。

  徐渭算了一笔账,觉得还合算,就签下了合同。

  他回去的时候母亲还没下班,徐渭联系搬家公司,开始收拾行李。敲门声响,徐渭丢下箱子起身,开门就看到抱着小雏菊的周斯易,蹙眉道:“干什么?”

  “退烧了,过来看看你。”周斯易身穿烟灰色大衣,脸色还是很难看。

  “我有什么好看的?”徐渭迟疑片刻,周斯易在逼他,他心里清楚。但还是心软,周斯易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这货非得把自己折腾死。

  这个大傻子!

  徐渭转身回去倒了一杯糖水,周斯易已经进门坐到沙发上:“你要搬家?”

  徐渭把水放到他面前:“嗯。”

  “搬哪里?”周斯易凝视徐渭片刻,拿起手机要拨号,“我安排人过来。”

  “不用。”

  徐渭把箱子推到一边:“喝完水走吧。”

  周斯易抱着杯子看徐渭,徐渭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绕了一圈回来在对面坐下,对面周斯易开始咳嗽,咳得声嘶力竭。

  徐渭真想打死他,蹙眉道:“喝水!”

  周斯易喝了半杯水还是咳嗽,徐渭很烦,站起来又强迫自己坐回去:“吃药了吗?”

  “下午还没吃,一直开会,比较忙。”

  你怎么不死在公司呢!事业就是周斯易的命。

  “拿药了吗?”

  “在车里。”

  “下去喝药。”

  周斯易捂着嘴咳嗽,一副病得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徐渭的目光沉下去,注视周斯易半晌:“带司机了吗?”

  “没有。”

  “你故意的吧?”

  周斯易剧烈地咳嗽,说不出话,徐渭伸手:“车钥匙。”

  周斯易把车钥匙递给他,眼睛红红地看徐渭。徐渭一下子就心软了,这人一咳嗽就红眼,他就忍不住心疼。真是贱得慌,徐渭腹诽,穿了件羽绒服大步出门,他拿了药上楼的时候碰到了母亲。

  “拿的什么?”

  “周斯易的药。”周斯易被堵在屋里,徐渭也没法再撒谎。

  “他怎么了?”问完陈玲反应过来,“他过来了?”

  “嗯。”徐渭说道,“烧成肺炎了。”

  陈玲蹙眉,徐渭和周斯易大概是真断不了。昨天徐渭半夜不睡,出去抽烟,陈玲也睡不着,想到天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心疼徐渭。

  “昨天淋雨淋的吧?”

  “可能吧。”

  “他也是一根筋。”

  周斯易的筋多了,徐渭算个什么!这话徐渭不好说出口,他内心也许还期盼着。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周斯易看到陈玲立刻站起来,也不敢装了:“阿姨。”

  徐渭把药扔到桌子上,拿着杯子接水,拍到周斯易面前:“吃吧。”

  陈玲把袋子放到餐桌上,取出一盒咸面包递给徐渭:“让他吃点东西再喝药,消炎药都伤胃。”

  “谢谢阿姨。”

  面包是咸的,周斯易从不吃咸面包,他吃得特费劲。半晌才吃完一块,把药喝下去。

  “面包好吃吗?”徐渭的眼很干净,黑白分明。

  “挺好的。”

  “我不吃甜面包。”徐渭说,“你不知道吧?”

  周斯易注视着徐渭,他只知道徐渭很少吃甜的。周斯易的控制欲很强,有时候会逼徐渭吃一些甜食。

  “妈,不用做周斯易的饭,他这就走。”徐渭站起来,提高声音。

  周斯易不走也得走,徐渭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搬家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

  周斯易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徐渭拿杯子去洗,陈玲说:“不留他吃饭?不是烧肺炎了?”

  “有什么好留的。”

  陈玲看了看徐渭,想到周斯易刚刚说的话:“怎么又要搬家?”

  “我又找了个房子,有暖气。”徐渭把洗好的杯子放回去,拿了一块面包咬着说道,“已经签了合同。”

  “多少钱?”

  “我有钱。”徐渭说,“我最近得选一架钢琴,有一个好的环境,才能赚更多的钱。”

  陈玲看了看徐渭的手,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手还疼吗?”

  “不疼。”徐渭把面包咽下去,取出牛奶插上吸管,“写歌得要钢琴。”

  “什么时候搬家?”

  “明天。”

  “正好,明天我不上课。”陈玲看了徐渭一眼,“少吃点面包,马上要开饭了。”

  徐渭能吃,多少都能吃得进去。

  第二天徐渭迅速地搬完家,住进了新房子,下午和陈玲去看钢琴。眼花缭乱,最终还是没买,决定再看几家。

  到晚上周斯易就把钢琴送过来了,陈玲出去买菜,徐渭穿着棉质长裤家居服搭配同款上衣,松松垮垮,嘴里还咬着烟,看工人进门。

  烟灰落到地上,徐渭拿下烟,看到周斯易进门,特自来熟地指挥道:“徐渭,要放哪里?”

  徐渭皱眉:“你有意思吗?”

  “你总要用。”

  “我用个鬼!”徐渭怒道。周斯易跟踪他!

  “放这里可以吗?”周斯易看到客厅靠窗位置空着,立刻让工人把钢琴放过去,徐渭掐灭烟大步走过去说道:“拿出去。”

  周斯易揪住徐渭的衣领,对送货的人说道:“走吧,其他的我自己来。”

  门关上,徐渭踢了周斯易一脚,周斯易转身道:“之前给你定制的钢琴,今天送来了,你不喜欢就随便玩两天,扔了也行。”

  徐渭仰起头:“周斯易。”

  “嗯。”

  “我的手断了。”

  “简单的还是可以弹,你写歌总要用乐器。”

  徐渭抿了抿嘴唇,周斯易得寸进尺,他只要心软一点,周斯易立刻就顺杆儿爬。

  “你知道我的心结。”

  “我知道。”

  “带上你的钢琴走人。”

  周斯易不撒手,徐渭又踢了他一脚,周斯易退了一步,松开徐渭。

  徐渭单手插兜,松松散散地靠在餐桌上:“我信任你的时候,我想把一切都给你,包括我的命。你要让我当饵,你说一声,我心甘情愿。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一颗心。我小心翼翼捧到你的面前,对于你来说,这是一部分,但对我,这是全部。”

  “周斯易……”徐渭有些说不下去,他尽了自己的全部能力,他确实什么都没有,但他把自己有的都给了周斯易。他按照周斯易希望的路往前走,希望有一天能站到周斯易身边。

  但现在,徐渭不想要了。

  “你把钢琴带走,我什么都不要。”徐渭说,“给我半年时间,如果半年后,我还是这么想的,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

  “徐——”

  “你先别说话,也不用再作践自己,你知道我会心疼。但你这么逼我,你不觉得残忍吗?你但凡有点心,就不应该再这么做。”徐渭直视周斯易,“易哥,你会逼死我。”

  一年时间,有多重呢?其实拧干那些水分,也没多重。

  徐渭梦醒了,他就是个为了生活拼命的普通人。

  “把你的钢琴带走。”

  周斯易没带钢琴,自己走了。

  徐渭烦得半死,还得找人来取钢琴,周斯易这个欠揍的东西。

  还没联系到搬钢琴的人,吉米打电话过来,对于吉米的电话,徐渭有些不解,但还是接通:“你好。”

  “有时间吗?”

  “有的,您有事?”

  “有个人想跟你见面谈谈合作。”

  “什么时间?”

  “下周二晚上可以吗?”

  “好。”

  徐渭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写歌,他现在需要很多的钱。

  周日元旦,徐渭把票给母亲,埋头写歌,他要赚钱。

  他现在手断了,也没人找他演出,反倒可以心无旁骛地创作。写到十一点,徐渭靠在椅子上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他的情绪忽然就上来了,那种疯狂撕咬着情绪的感觉,徐渭咬着烟,闭上眼,把手落下去。

  在迸发那一刻,他还是想的周斯易。

  一支烟只剩下熄灭的烟头,徐渭抽纸擦手,扔进垃圾桶。他继续开始写,感觉上来了,徐渭写到母亲回来。他把自己扔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脸,蜷缩身体。

  他更喜欢后面的刺激,前面虽然也刺激,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过了元旦,徐渭和吉米还有个约。元旦晚会上,萧盛唱的是新歌《将醒》,徐渭写的。瞬间引爆全场,第二天就上了热搜,萧盛估计要住在热搜上了。

  徐渭打车前往约好的餐厅,进门就看到了沈落。

  “介绍下,这是沈落,你应该知道。”吉米指了指徐渭,“徐渭。”

  这场面——徐渭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了?”

  徐渭走过去,伸手道:“你好。”

  “还用问好吗?”沈落笑着看徐渭,那笑意味深长。

  “认识啊?”吉米说。

  “我们都是从白日梦出来的。”沈落喝了一口水,笑道,“周总培养出来的人。”

  沈落和周斯易有过节,周斯易当初封杀沈落,一部分人都知道。不过沈落这个人也是牛,直接攀上了盛势的老总,顺利从慕尚跳出来,进了盛势。

  “我看过你写的歌,很有才华。”沈落说,“坐吧。”

  徐渭坐下:“谢谢。”

  “怎么沦落到出来卖歌了?”沈落修长的手指刮过茶杯,微微上扬,“周斯易现在落魄成这样?”

  徐渭没想到沈落会这么直接地揭短。

  吉米看向徐渭,徐渭快把杯子捏碎了,脸上还维持着笑:“你说什么?”

  “你装什么?”沈落把茶杯撂下。

  徐渭站起来,手落在桌子上,微微俯身盯着沈落:“哥们,谈合作就好好谈,不谈合作,废什么话?”

  沈落再牛也只是个歌手,萧家还欠徐渭一个救命之恩呢。盛势是萧家小儿子的产业,这货装什么呢?

  沈落的脸色顿变,腾地站了起来:“你很嚣张。”

  徐渭拎起包甩到肩膀上,转身大步就走。

  吉米张了张嘴,这大概是他见过第二嚣张的人,第一嚣张的是他们家少爷。

  “这人——你们有过节?”吉米看向沈落。

  “封杀他,以后不要跟他合作。”沈落叫嚣。

  “他是少爷的朋友。”吉米迟疑几秒,觉得沈落是异想天开,“将醒的效果看到了吗?他的才华,以后多的是人求他写歌,等着吧。”

  沈落:“……”

  

  徐渭出门,外面下雪了,他拉上帽子戴上耳机往地铁站走。耳朵里狂躁的重金属摇滚传来,徐渭胃里空空,他忽然有些难过。

  也许是创作人的小矫情。

  徐渭在地铁口买了一盒牛奶,一边喝一边往下面走,电话响了起来,徐渭拿起手机接通,“喂?”

  “出来玩吗?”萧盛的声音冲出来。

  “哪里?”

  萧盛报了个歌厅的名字:“要不要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徐渭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把牛奶喝完扔进垃圾桶,他现在也需要发泄,“我坐地铁,十分钟。”

  距离很近,地铁两站路。

  萧盛能理解他的作品,徐渭对萧盛有一些惺惺相惜,愿意接触,但也并非感情。

  到达地点,徐渭直接上楼找到房间,敲门,随即推开门就见萧盛架着拐杖飞快地跳过来,抬手搭在徐渭的肩膀上:“介绍一下,我哥们徐渭,将醒是他写的。”

  徐渭这才看清楚房间里还坐着七八个人,其中一个徐渭在电视上见过,金牌作曲人林梵。萧盛的人脉,真是广啊!

  徐渭点头道:“你们好。”

  将醒写得非常成熟,词曲都非常圆润,没有生涩感。那种经过岁月沉淀才能写出来的词,竟然出自一个年轻人。房间里几位大佬,默了几秒才跟徐渭问好。

  这里坐的都是幕后和词曲人,萧盛把他们圈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展现徐渭的才华。可以说是很任性了,萧盛把徐渭推到沙发上,递给他一瓶水:“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徐渭不善言辞,笑了下不知道说什么。

  “演出你怎么没去看?”萧盛跟那边沟通好了要唱将醒,想给徐渭一个惊喜,结果徐渭没去。

  “我没时间,让我妈过去看。”

  “忙什么?”

  “写……歌。”徐渭看着满屋子大佬,弱弱地说。

  “又有新作品?”林梵问。

  “算新作品吧。”

  林梵三十来岁,留着胡子,扎着马尾,长得清瘦冷峻:“有时间交流。”

  “谢谢老师。”

  和徐渭说交流,真是给徐渭面子了。毕竟这群大佬,哪个出去都是一字千金,求他们写歌的排成长队。

  徐渭跟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又被强行拉进群,萧盛才放他们走。萧盛把受伤的腿扔到桌子上,靠着沙发:“我就知道将醒一定会爆。”

  徐渭看他那条腿也是不想要了,喝了一口啤酒:“谢谢。”

  “吉米是不是找你了?”萧盛说,“不要给沈落写歌。”

  徐渭转头看萧盛:“你知道?”

  “当然知道。”萧盛拿起水喝了口,他不喝酒,要保护嗓子。

  徐渭:“……”

  徐渭不会给沈落写歌。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和我心有灵犀?”

  徐渭的嗓子都要咳断了,拿起杯子跟萧盛碰了一下:“干杯。”

  “唱歌吗?”

  “不唱。”

  徐渭又喝了一杯酒,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萧盛开始唱歌,连唱三首,扔下话筒,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徐渭:“你跟周斯易还有关系?”

  “怎么了?”

  “是不是?”

  徐渭拿起话筒:“唱歌。”

  徐渭选的歌全都很低,高的唱不上去。唱了一首,徐渭翻着点歌屏幕:“有将醒吗?”

  “有吧,不过新歌他们系统会延迟。”

  徐渭找到了,点击播放。

  徐渭唱歌和萧盛不一样,他的嗓音偏低哑。到高潮处,萧盛刚要拿话筒给徐渭和音,徐渭忽然站了起来。他嘶哑的声音唱出来是一种绝望的悲伤。他很高,垂着头站在昏暗的房间,话筒握在手里。

  半梦半醒,半痴半傻。糊涂容易,清醒难。

  萧盛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这首歌为什么叫将醒。徐渭的声音渐渐落下去,他剧烈地咳嗽,萧盛回神递给徐渭清水:“不要喝酒。”

  那是一种超脱年纪的沧桑。

  徐渭的长相,其实很难和沧桑挂钩,但他的声音、他的情绪,萧盛觉得特别不像他。

  “谢谢。”徐渭把话筒扔给萧盛。

  萧盛和徐渭唱歌是两种极端,萧盛乐天派,玩摇滚也是欢乐的摇滚;徐渭是颓废派,一首歌,他们唱出了两种情绪。

  “牛!”萧盛盲目崇拜,“你的嗓音条件没问题,高音还是可以上得去。”

  徐渭咳得快吐了,他现在身体真得很差。

  “我去趟洗手间。”

  徐渭强撑着飙高音,确实很难。

  他没有在房间内的洗手间,而是出去,吐不好看。他这个人爱美,绝对不会在认识的人面前吐。

  徐渭到洗手间就忍不住了,拉开一扇门进去就吐,晚饭没吃,吐的全是酒水,他头晕得厉害。半晌才站起来,晃晃悠悠出门就跟周斯易对上视线。

  徐渭停住脚步,周斯易也停住。

  短暂的对峙后,徐渭绕过他去洗手,周斯易走过来顺了顺徐渭的脊背:“跟谁在喝酒?”

  “萧盛。”徐渭吐得头晕,整个人懒懒的。

  “不要喝酒。”

  徐渭又想吐了,转身捂着嘴进隔间,周斯易也跟着进去,拍着徐渭的脊背:“晚上没吃东西?”

  徐渭吐的全是水。

  “你也不嫌恶心。”徐渭头疼得很,耳朵嗡鸣。

  周斯易按下抽水按钮,揽住徐渭的肩膀:“很难受?”

  徐渭懒得推开周斯易:“你有毛病啊?跟到这里?”

  “出来抽根烟看到你。”周斯易说,“不吃饭就喝酒?作死呢?”

  周斯易扶徐渭出去,招手叫服务员:“拿瓶常温的水。”

  徐渭靠在墙上看周斯易,周斯易穿着深蓝色毛衣,浅色裤子,戴着眼镜很儒雅。

  “看什么?”

  徐渭闭上眼,周斯易揉了把他的头发。很快服务员就把水送过来,徐渭喝了一口,说道:“我没事了,谢谢。”

  “不喝了,回家去。”

  徐渭没动,周斯易说:“不然我给阿姨打电话。”

  “你敢。”

  周斯易把手又放回去,叹口气道:“找个地方吃饭?”

  徐渭不说话,他的头还晕着。

  “我来安排?”

  徐渭没回应,周斯易抓住他的手臂往外面走:“就在不远处,喝完粥我送你回来。”

  徐渭跟在他身后,周斯易不敢回去拿衣服,就穿着毛衣拉徐渭出门,隔壁有一家粥店。周斯易带徐渭进去,点了两碗白粥。

  徐渭呆呆地坐着,看着前面的灯,周斯易看他傻得可爱,心里刺痛。徐渭确实是傻的,一直都傻。

  粥送过来,周斯易把勺子递给他:“吃东西。”

  徐渭埋头吃东西,也没有跟周斯易说话。

  “萧盛唱的那首歌是你写的?”

  “嗯。”

  “写得——真好。”

  “清醒很苦。”徐渭把粥咽下去,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周斯易骤然心疼,对于徐渭,他是亏欠。拿什么都没法弥补,粥喝完徐渭起身道:“走了。”

  “不再坐一会儿?”

  小店生意不是很好,灯光暗淡。

  对面就是夜场,对比鲜明。

  徐渭又坐回去,取了一支烟点燃,半晌后转头看周斯易:“我不喜欢B市的冬天,干冷,还有风,没有感情。”

  周斯易握住徐渭的手,拿走了他的烟抽了一口,捏在手上。烟头被卷进来的风吹得猩红,他把徐渭的手攥在手心,紧紧地。

  “我更喜欢D城,一年四季都那样,温度没有太大的变化。”

  周斯易靠在椅子上抽烟,烟头湿润:“过年回D城吗?”

  “不回。”徐渭不敢动那只手,脚下悬崖,动一下,人就会坠落。

  “有时间去陈叔叔家看看,他们挺想你的,又不敢给你打电话。”

  “哦。”

  短暂的温暖后,徐渭起身:“走了。”

  徐渭走出去再没有回头,周斯易坐在小店里,烟已经燃烧到了尽头。周斯易垂下头,他的一切,徐渭都不要了。

  徐渭没有再回去,他拦了辆出租车。

  萧盛发短信过来:你去哪里了?没事吧?

  徐渭回复:回家了,胃疼,你也早点回去吧。

  徐渭因为这顿吐,身体虚到了极致,又开始恢复朝九晚五乖巧养生的状态。一月下旬,学校放了假,徐渭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写东西。他颓废得特别彻底,早上陈玲出门给徐渭留了早餐。

  她现在忙得很,要考教师资格证,到晚上才回来。

  徐渭就在家写歌,他选的这个房子隔音还不错,能提供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钢琴是新买的,质量不如周斯易家的那款,但是比他从小用得好多了。

  徐渭单手随意敲击着琴键,没有思路。林梵昨天打电话过来,要徐渭准备一首歌送到他的办公室,他想跟徐渭谈谈合作。

  手臂隐隐发疼,还得几个月才能好彻底,徐渭心里烦躁。

  林梵最擅长细腻温柔的爱情歌曲,徐渭现在又非常不想写情歌,糟心。

  敲门声响,徐渭扔下谱子起身过去开门,打开门就看到了周斯易。徐渭蹙眉,靠在门边的柜子上:“干什么?”

  “今天是你生日吧?”

  徐渭扬眉,注视着周斯易俊美的脸,周斯易过完年就三十一了,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真是岁月的亲儿子,一点都不舍得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是吗?”

  周斯易:“……”

  周斯易忙忘记了,陈玲也没想起来。

  “腊月十八。”周斯易手里拎着蛋糕,这回没拿俗死人的花,“是吗?”

  “是吧?”

  “生日快乐。”周斯易身穿灰呢大衣,显得身材修长挺拔,俊美五官没有瑕疵,一双漂亮凤眸注视着徐渭。

  他身上有很淡的植物香气,并不浓烈,很清雅。

  “不让我进去?”他的嗓音低醇,尾音拨动徐渭的心,痒痒的。

  “不让。”徐渭让开路,转身回去,“你就不会进来了?”

  “阿姨不在家?”

  “考证,上补习班。”

  周斯易放下蛋糕,看了看徐渭:“午饭吃了吗?”

  “没有。”

  周斯易叫外卖,徐渭穿得单薄,整个人松松散散。没有一开始认识的时候精神,周斯易看着心里就很难受。

  他作的!周斯易把自己给作死了,把徐渭的前途给作没了,但人生没有后悔药,做了就是做了,他也不是个东西。

  “又抽烟?”

  徐渭把钢琴上的稿子整理好扔到一边:“嗯。”

  “听医生的,留了后遗症不好治。”

  徐渭懒得搭理他,回去穿了件外套,打开冰箱拿出一瓶酸奶:“周总不忙了?”

  “不忙。”周斯易说,“你叫周总,像在讽刺。”

  “不用怀疑,就是讽刺。”

  徐渭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琢磨着一个事。

  “徐渭?”

  徐渭抬头:“什么?”

  周斯易叫徐渭第二声他才抬头,周斯易蹙眉道:“想什么呢?”

  徐渭把酸奶喝完,快刀斩乱麻地把所有念头压下去。

  周斯易叫了火锅外卖,羊肉汤底,在徐渭的接受范围。徐渭埋头狂吃,他最近活得跟苦行僧似的,特没劲。周斯易给他倒了一杯果汁,注视徐渭一会儿,看徐渭没有太排斥,说道:“下午有事吗?”

  “有,要写歌。”徐渭把滚烫的羊肉放进嘴里,情绪燥动。他抬头看周斯易,周斯易因为吃东西,嘴唇水润。

  “最近一直写歌?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

  徐渭又沉默,周斯易看着他,根本没有吃饭的心思。

  他给徐渭涮肉,徐渭吃了两大盘才算结束。他起身走过去打开冰箱开了一瓶雪碧,气泡在嘴里炸开,噼里啪啦。徐渭盯着玉似的周斯易,汽水的气泡在口腔里炸得连绵不绝,徐渭咽下去,耳朵一阵嗡鸣。

  “几点走?”徐渭随口问道。

  “不吃蛋糕?”周斯易想给徐渭点蜡烛。

  “不吃。”徐渭说,“不喜欢奶油。”

  周斯易注视徐渭半晌,道:“你想吃烤肉蛋糕吗?”

  吃你个头!

  徐渭突然有了灵感,起身道:“我有事,你赶紧走人。”

  周斯易:“……”

  徐渭是他一手教出来的,长成这样,周斯易全责。

  他默了几秒,钢琴声已经传来,周斯易只好简单收拾,走出去。徐渭全身心地沉浸在音乐里,他的头发长出来一些,五官更加硬朗,小麦色肌肤,穿着宽松的棉质上衣,精瘦腰身被藏在衣服下面。

  周斯易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看徐渭弹琴。

  徐渭的右手不能用力,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左手。周斯易一支烟抽完,桌子上的蛋糕徐渭没动,他把烟掐灭转身走出去。

  徐渭一旦进入状态,心无旁骛。

  直到陈玲进门打开灯,徐渭才抽离出来。

  “你中午吃的火锅?”

  “嗯。”

  陈玲看到桌子上两套餐具,假装没看到,放下包过去收拾:“晚上想吃什么?”

  “火锅。”

  “上火。”陈玲依旧装聋作哑,坚决不能问。

  “你看我这脑子,你今天生日我都忘记了。”陈玲看到桌子上的蛋糕。

  “我的生日是你的苦难日。”徐渭起身过去抱住母亲,“蛋糕留给你吃。”

  陈玲:“……”

  

  徐渭第二天一早就直奔林梵的工作室,林梵还没到,他是标准艺术家的作息。不到下午三点,绝对不到工作室。

  徐渭又掉头去林梵家,林梵住的是四合院,进门的时候,他正穿着棉裤坐在门口晒太阳。

  徐渭:“……”

  一个男人从屋里出来看到徐渭:“你是?”

  “林老师的朋友。”徐渭恭敬道。

  男人踢了林梵一脚:“不要发呆了。”

  林梵抬起头看到徐渭,“哟”了一声:“小朋友。”

  “在工作室没等到您,过来找您。”

  “你能等到才怪,我今天就没打算过去。”林梵起身回去,“起来吧。”

  室内装修得非常现代化,那个高大的男人去倒水,给徐渭倒了一杯,说道:“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

  “那你就出去吃吧。”林梵说。

  徐渭:“……”

  徐渭从背包里取出昨天写的歌,递给林梵,林梵看了眼表情就变了,戴上眼镜重新审视。也收回了吊儿郎当的腿,半晌后扬起嘴角:“很有意思。”

  “一起吃饭吧。”高大男人把菜放到餐桌上,拍了下林梵的头,“吃饭。”

  徐渭站起来:“不用客气,我出去吃就行。”

  “甭听他胡咧咧,你吃你的。”

  林梵眼睛发亮,抬头看徐渭,目光严肃下来:“是你写的?”

  “昨晚刚写完,没来得及去做版权登记,您需要的话我这就去做。”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首歌非常惊艳,欲感十足。

  徐渭这个年纪,他能把歌写到这么老辣的程度,确实很让人质疑。

  徐渭盯着林梵看了几秒,腾地站起来,他的脸微微发红,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质疑:“您不相信我,那何必来找我?”

  “啧!这可比你年轻时候横多了。”高大男人幸灾乐祸道。

  徐渭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红又褪去一些。所有人都是合作关系,徐渭没必要怂,他怂不怂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吃饭。”男人说。

  “过来吃饭吧。”林梵不横了,横不过徐渭。徐渭只是缺一个平台,他早晚会红极一时,时间问题。

  徐渭迟疑片刻,决定还是留下来吃饭:“谢谢。”

  “要这首歌的人不是我。”林梵开门见山,道,“是我的一个朋友,最近在找主题曲,我帮他个忙,做音乐策划。”

  高大男人盛饭,徐渭接过:“谢谢。”

  “出多少钱?”

  林梵嗤笑:“你怎么净看钱呢?”

  “现在这个社会,作品的价值没有什么比钱更实在。”

  林梵被噎了下,瞪着徐渭:“真市侩。”

  “都出来卖歌了,不市侩也说不过去。”徐渭直言。

  “我还没说我看上呢,你就要钱?”

  徐渭埋头扒饭:“林老师,我可以修改,只要钱给到位。”

  “真——”林梵想说徐渭急功近利,但是现在徐渭的作品,真不算急功近利,徐渭这是厚积薄发。“明天下午给你回复。”

  “谢谢您。”

  徐渭吃完饭就走。

  林梵试了徐渭的歌,越看越是感叹,年轻人大胆,徐渭的想法非常超前,这首歌其实写得有些欲了,但又不色。很复杂的一个感情载体,非常适合那部电影。

  “如何?”程州走过来。

  “才华横溢。”林梵说,“编曲方面很有灵气,绝对会超越我。他的嗓子要是再好些,就没萧盛他们什么事了。”

  

  徐渭出门,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到来电是周斯易就挂断了。走出胡同,徐渭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电话又响,徐渭接通。

  周斯易的声音落过来:“晚上一起吃饭?”

  “没时间。”

  “忙什么呢?”

  徐渭看着窗外,已是下午,这个城市被金色夕阳笼罩,看起来十分安静,徐渭皱了下鼻子:“有事说事。”

  “晚上我去你家?”

  “你来我家干什么?”徐渭说。

  电话那头默了几秒,周斯易说:“有个合作想跟你谈,工作,不是私事。不去你家的话,我在外面订餐厅,你过来?”

  “跟你不合作。”

  “你现在还是我公司的艺人。”

  “那你命令我。”徐渭笑。

  “我没权力命令你。”周斯易说。

  徐渭直接挂断电话,把周斯易拉黑。

  徐渭在外面晃荡到晚上才回家,进门就听到周斯易说话的声音,徐渭蹙眉。陈玲的立场太不坚定了,完全没有底线。

  徐渭换鞋解开羽绒服走进去,周斯易坐在沙发处开口道:“徐渭。”

  徐渭看了他一眼,又看陈玲。

  陈玲拦不住,周斯易就进来了。

  “宝宝?”陈玲面有尬色。

  徐渭扔掉羽绒服:“我在外面吃过了。”

  徐渭进自己的房间,甩上了门,发出巨大声响。

  周斯易站起来,道:“那我先回去了。”

  陈玲没有留周斯易的意思,他看了看徐渭的房门,站起来拿起外套,大步走出门。

  徐渭洗了一把脸,陈玲来敲门:“不吃饭了吗?”

  徐渭擦干脸出门:“吃。”

  陈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忙去盛饭,徐渭现在脾气很差。大概是手受伤让他性情大变,他跟以前的温暾有了区别,现在的徐渭身上总带着戾气。

  陈玲揉了揉徐渭的肩膀,叹口气:“我也不好意思不让他进来,他就站在门口。”

  徐渭接过饭埋头吃着,也不说话,他现在没想好要怎么样。但对于周斯易,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因为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他被再捅一刀。徐渭有几只手够被捅的,他觉得所有的东西可以分得很清楚,各走各的,互不牵扯。

  都不会累。

  但现在的局面,显然不是这样。

  “过年要回D城吗?”

  “不想回。”徐渭说,“在这里吧。”

  “也是,又没有亲戚。”陈玲说,“我们家就剩下咱俩了。”

  父亲是怎么死的?善良,一念之差就是一条命。

  善良有个屁用啊!对一个人无底线的好有个屁用啊!最后还不是被利用到死。

  “过几天要去超市买年货吧?”徐渭问。

  “我买,你忙你的。”陈玲看着徐渭,迟疑片刻,道,“你就算不弹琴了,蔡老师对你也是有恩情的,快过年了,你过去看看她。”

  “我不想去。”徐渭想了想,说道,“周斯易的妈妈去世早,是蔡老师把他带大,牵扯着很多事。”

  蔡玉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照顾徐渭,陈玲不意外。

  “周斯易现在还有亲人吗?”

  “没了。”

  陈玲没有再问下去。

  第二天林梵打电话过来要徐渭去工作室见面,徐渭换了短款羽绒服,牛仔裤搭配短靴,拎着包就出门了。

  他进了工作室,前台领他进去。

  推开林梵的办公室门,徐渭就看到了歌手刘洋。

  刘洋看到徐渭也是一怔,说道:“这就是编曲——老师?”

  “是。”林梵介绍,“徐渭。”

  “刘洋,李导。”

  徐渭跟人握手,这才反应过来李导是谁,一个喜欢拍人性的导演。简而言之,就是人和性,徐渭这首歌写对了。

  李导看到歌的时候,立刻要求见这位编曲,但看到徐渭他就蔫了。太年轻,脸上还稚气未脱,就是个小孩模样。

  “歌要了,其他的你们谈,我还有事。”李导站起来就走。

  刘洋一直走的高冷女神范,但近距离接触,竟然还挺温柔。跟徐渭聊了一会儿音乐,才起身离开。

  徐渭看向林梵,不明其意。

  “这是合同,你看下。”

  徐渭拿过合同翻看,单曲版权费是二十万:“这个是行价吗?”

  “对。”林梵点头。

  “萧盛跟我签的是五十万。”

  “萧盛真——大方!”林梵扔下笔,“我这边给不了这个价格,但这首歌是刘洋演唱,李导的电影主题曲。”

  徐渭拿过合同翻看,林梵靠在椅子上,手指点了下桌面:“你没有经纪人?”

  “暂时没有。”

  林梵似乎也是随口一问,就没有再聊下去。

  徐渭被合同扰得乱七八糟,价格五花八门,以后要走这条路。他得有个规划,可徐渭也不知道该怎么规划,他不是专业的,经纪人谁是靠谱的?

  签完合同,林梵看徐渭:“真不怕我坑你?”

  “坑了就这一首歌。”徐渭收起证件,起身背起包,“我的价值不止这些。”

  林梵这回停顿片刻才笑起来:“有意思。”

  当初老猫拿走徐渭的原创歌曲,徐渭也是这个态度。徐渭有才华,他不怕写不出来歌,他本身的价值超过一切。老猫拿走他一首歌,也就这一首了。

  “希望还有合作的机会。”

  “希望吧。”徐渭说。

  这个合同签得徐渭忧心忡忡,他这样职业没有规划,就这么随便写写卖卖,永远赚不到钱。可也不好贸然签经纪公司,他跟周斯易的合同还没结束。

  腊月二十八,徐渭已经在家无所事事地闲了两天,他忽然明白林梵的状态是怎么回事。大脑放空,就是那样的愚蠢。

  陈玲从超市回来,拎着大包小包,徐渭连忙去接。

  “刚刚那个老猫给我打电话了。”

  “甭搭理他。”

  “嗯,我训斥他一顿就挂电话了。”陈玲坐下喝了一口水,“不过他的情绪挺低落,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靠偷朋友的作品才能维持的人,能走多远?栽跟头是必然。”

  徐渭看到还有两个礼盒,问道:“礼盒要送谁?”

  “你给蔡老师送过去吧,不管她是周斯易的什么人,她教过你,对你好。你就得记着这个恩情,不能忘恩负义。”

  徐渭心里梗了一下,点头道:“哦。”

  “这两天就过去吧,过年了,去问个好。”陈玲说。

  “下午吧。”

  徐渭磨蹭到下午,打车过去蔡玉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蔡玉,蔡玉付诸心血,随着他的手,全没了。

  徐渭站在小区门口缓一口气,才走了进去。

  他在门口碰上陈小唯,陈小唯乍然看到徐渭,愣了几秒飞奔下来一巴掌拍在徐渭的肩膀上:“我以为你小子插翅膀飞了呢!”

  徐渭疼得表情扭曲:“你撞到我的右手了。”

  陈小唯连忙接过礼盒,去看他的右手:“还没好?”

  “没有。”

  陈小唯的目光沉下去,也不闹了:“先进去吧,我爸妈都在。”

  两人进门,蔡玉端着盘子往客厅走,抬头猝不及防看到徐渭,她怔住。

  “老师。”徐渭扬起嘴角,结果笑得眼睛通红,“好久不见。”

  陈明全在客厅喝茶,闻声立刻回头。

  徐渭身穿长款黑色羽绒服,高挑挺拔。

  “你还知道过来?”陈明全说。

  “一直忙,也没时间过来。”徐渭说,“陈叔叔。”

  他们家其实跟周斯易关系更好,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所以徐渭出事后,他们集体沉默了,不敢面对徐渭。

  徐渭知不知道周斯易利用了他?徐渭知不知道自己的受伤意味着什么?周斯易给徐渭的东西,现在全部收走了,他该怎么面对这人生巨大的改变?

  对周斯易的感情,就是对徐渭的愧疚。

  “赶快坐吧。”

  房间内有暖气,徐渭脱掉羽绒服,蔡玉接走徐渭的羽绒服挂到一边:“胳膊还没好?”

  “嗯。”

  “现在还疼吗?”

  “不碰就不疼。”徐渭坐下,陈明全给徐渭倒了一杯茶。

  “最近在干什么?”

  “转编曲。”徐渭用左手喝茶,蔡玉看得鼻子发酸,别开脸。

  “我没事。”徐渭说,“真的。”

  “编曲怎么样?”

  “挺赚钱的。”徐渭认真点头,一本正经,“我在编曲界也很红。”

  陈小唯端着一盘饼干过来,张了张嘴:“那个最近有点红的编曲徐渭不会就是你吧?将醒非常火!”

  “你猜。”徐渭放下杯子,拿了一块饼干,“我以前就是写歌的,也唱歌。”周斯易大概嫌他唱流行音乐不够上档次,就要他参加钢琴比赛。

  “现在嗓子不好,就转幕后。”

  徐渭现在有些气短,很明显的缺陷,这次受伤对他打击太大了,蔡玉听着心里就很难受。

  “那也挺好。”

  “手臂会留后遗症吗?”陈明全问,蔡玉一肘子撞到他的腰上,陈明全闭嘴了。

  “应该不会。”

  徐渭在陈家吃了晚饭,蔡玉又极力要他留宿。

  “我妈一个人在家。”徐渭说,“不回去她要担心。”

  “那过年我们两家人在一起过?”蔡玉说,“人多热闹,接你妈妈过来。”

  “太打扰你们了。”

  “这有什么。”

  “我回去跟她讲。”

  蔡玉送徐渭出门,徐渭没车,得到小区门口。蔡玉握住徐渭的手,半晌后说道:“周斯易对不起你。”

  “每个人立场不同。”

  蔡玉停住脚步,看着徐渭:“你不恨他?”

  “本来那一切都是周斯易给的,现在没了,也不过是不欠他。”徐渭的声音很沉,听起来没有多大情绪起伏。

  “别这么说,你们本来就应该互相扶持。”徐渭看着蔡玉,蔡玉说,“他错了就是错了,他毁了你的未来,这是事实。你们还想和好,这件事就得解决。不然永远是心结,你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徐渭沉默,蔡玉心里难受。她能理解周斯易要报仇的心理,她看着周斯易长大,这个结,周琛不受到惩罚就解不开,一辈子周斯易都会活在折磨中。

  但拿徐渭去当诱饵,陈明全抽周斯易一个耳光真是轻的。要是徐渭的亲爹还活着,估计会活剥了周斯易,这叫还有未来吗?

  徐渭坐上出租车,他托着下巴看窗外飞快后退的霓虹灯。

  大年三十周斯易过来了一趟,送了一大堆年货,他来得太早,徐渭还没睡醒。穿着睡衣从房间出来,迷茫了几秒:“什么毛病?”

  周斯易连忙关上门,怕冷风吹进来,徐渭最近头发长出来一些,刚从被窝出来乱糟糟的。

  “也不是特意买的,员工福利剩的,我那边不做饭,留着也是浪费。”

  “那你去做慈善,送到山区。”

  “都送过了。”

  大过年的陈玲也不好赶周斯易走,说道:“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家里阿姨放假了,没人做饭。”

  好惨哟!

  徐渭回到房间洗漱,陈玲说:“那在这里吃吧。”

  周斯易坐到餐桌前,温和道谢:“谢谢阿姨。”

  徐渭洗完脸出门看到周斯易在吃早饭,他妈真是一点原则都没有,徐渭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埋头吃早餐。周斯易给他倒了一杯牛奶,说道:“有几张新年晚会的票,要去看吗?”

  “不去。”

  周斯易转头问陈玲:“阿姨,你要去看吗?”

  “在家也一样看。”

  “前排。”周斯易说,“托朋友弄了几张票,要是不去也就丢了。”

  “那就丢吧。”徐渭插话。

  周斯易假装听不到徐渭说话,只忽悠陈玲:“您今年在B市过春节,这么近,不去看多遗憾。前排,能看到很多老艺术家。”

  徐渭把牛奶喝完,斜睨周斯易:“忽悠瘸了。”

  周斯易:“……”

  徐渭回房间看书,不知道周斯易怎么跟陈玲忽悠的,中午还没走。到晚上,周斯易竟然还在,周斯易在陪陈玲包饺子。

  亲妈啊!原则呢?说好的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呢?

  徐渭看了看厨房,眼都要瞎了。拿了饮料和零食回房间,晚上不出意外周斯易在家吃饭,禁烟花爆竹后,除夕夜安静多了。

  吃完饭,陈玲回房间换衣服化妆去了,周斯易伸手要拉徐渭,徐渭抽出手。

  “你跟我妈去看吧,我不去。”

  徐渭起身要回房,周斯易跟上去:“徐渭——”

  徐渭甩上门。

  周斯易略一思索,不去也好。他打电话给王亚,王亚接得很快:“周总,除夕快乐。”

  “接你爸妈看晚会。”

  王亚:“……”

  老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家有多少人,都可以安排过去,花费找我报销。”

  “谢谢老板!”王亚喜出望外。

  “不过,你要过来一趟,我在御苑小区。”

  “有事?”

  周斯易走到露台,关上玻璃门,确定徐渭和陈玲都听不到,才说:“接上徐渭妈妈。”

  绕得可真远。

  “好。”

  “晚上安全送回来。”

  “……明白。”

  周斯易只穿毛衣,露台是半封闭的。寒风呼啸,他冻得狠狠打了个喷嚏。

  “快点过来。”挂断电话,周斯易若无其事地回去。

  “徐渭呢?不出门了?”陈玲化好妆出门,“我去叫他。”

  “他不想去,人多怕挤着。”周斯易拿过大衣穿上,说道,“我送您过去。”

  “我去看看他。”陈玲敲了敲门进去,徐渭躺在床上看视频,余光看到母亲。

  “不想出去玩?”陈玲摸了摸徐渭的头。

  “嗯。”

  徐渭的性格越来越孤僻,陈玲有些担心:“大过年的,人家孩子都出去玩。”

  “我不想去。”

  “那我也不去了。”

  “你都没去看过,去吧。”徐渭推陈玲,“周斯易陪你去正好,晚了就看不上开幕式了。”

  “周斯易他家也没人,我不是说要你们和好,但他这种情况,孤家寡人。妈妈留他吃顿饭,不过分吧?”

  不过分,你就没过分的时候。

  “走吧走吧。”徐渭说,“今年有你喜欢的明星,好几个呢,周斯易安排的位置说不定还能跟明星坐在一块呢。”

  “不是生妈妈的气?”陈玲说。

  “没有。”徐渭说,“你爱对谁发善心那是你的事,我没有意见。”

  徐渭烦得不行,直接把陈玲推出门,把包扔给周斯易,终于把他赶出去了。

  关上门,他走回客厅打开冰箱取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把自己扔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春晚还没开始,还是新闻联播,徐渭一罐啤酒喝完,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他的耳朵瞬间竖起来,转头看门口。

  谁?

  门打开,修长挺拔的身影随即是那张俊美的脸。徐渭一用力把啤酒罐给捏扁了。

  周斯易放下钥匙脱掉大衣走向徐渭:“喝酒了?”他嗓音低沉,尾音哑得很有磁性。

  “我妈呢?”

  “王亚跟他女朋友想去看春晚,我就把票送给他了,顺便跟你妈一起。”

  徐渭:“……”

  周斯易把手放进毛衣里暖了暖,才坐到徐渭身边,想摸徐渭的手,徐渭立刻抽回手。周斯易有些无奈,注视着他:“绝对安全,王亚办事可以放心。”

  徐渭看着周斯易:“你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

  “呵。”

  徐渭挪到另一边,继续看电视。

  “你喜欢哪个明星?”

  徐渭抬手指了指冰箱:“帮我拿瓶酒。”

  “没有常温的?”

  “厨房。”

  周斯易拿了两罐常温啤酒,过来递给徐渭一罐:“少喝点。”

  徐渭喝了一口啤酒:“你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

  灯光下,周斯易深刻的五官显出阴影,一双眼深邃,沉静又美好,看起来跟初见时候差不多。

  徐渭喝了一口酒,移开视线:“我跟你们公司签的那个合同违约金多少?”

  “你想解约随时,没有违约金。”

  徐渭握着啤酒,他不爱喝常温的。手指刮过边缘,徐渭说:“那解约吧。”

  “过完年我让法务安排。”周斯易注视徐渭片刻,说道,“你想签哪家?”

  “还没想好。”

  “那我给你安排经纪人,我手里的资源怎么也不会差过盛势。”

  “别了,用你的资源回头再断我一只手,我得用嘴写歌了。”

  周斯易:“……”

  周斯易把酒喝完,靠近徐渭:“如果可以,我愿意用命换你的手。”

  “我不愿意。”徐渭神色淡淡,不想聊这个事儿。

  “徐渭。”

  徐渭把酒喝完,道:“你走吧。”

  周斯易有些无力:“徐渭,你变了很多。”

  “每个人都在变,改变自己来迎合这个社会。砍掉棱角,磨平天真,傻子没办法活太久。”

  周斯易挪开一些:“今天除夕。我明天再走。”

  徐渭:“你要点脸吧!”

  周斯易癞皮狗似的,宁死不走。徐渭回到卧室很快就睡着了,周斯易坐在床边看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以前的徐渭多乖,但徐渭最近很颓废,整个人阴沉沉的。

  周斯易怕徐渭的精神状态出问题,但也无能为力。他把自己的负担,转移到了徐渭身上,徐渭失去了梦想。

  门外敲门声响,周斯易也不矫情了,立刻出去开门。他把陈玲的钥匙忽悠了过来,陈玲没拿钥匙。

  王亚怎么不发信息?

  周斯易冲到客厅,客厅电视还放着。他缓一口气,才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拉开了门。

  “你怎么还在?”陈玲蹙眉进门,“徐渭呢?”

  “他先睡了。”周斯易说。

  陈玲觉得不对劲,回头看周斯易,审视片刻,顿时明白过来。

  “你这是非得跟他耗了?”

  周斯易沉默半晌才重重道:“我爱他。”

  “可你差点害死他。”陈玲有些恍惚,“谁知道有没有第二次。”但她心里又不知道对错,因为周斯易徐渭才被绑架,才导致手这么严重。可周斯易过来,徐渭就有了精气神。周斯易不在,徐渭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陈玲现在也是关心则乱,不知道最初要求他们分手是对是错,她只是害怕徐渭出事。

  漫长的沉默后,周斯易说:“我用生命保证,绝不会再伤徐渭半分,绝不会再让徐渭受伤。”

  “我希望徐渭能幸福。”陈玲攥紧的手松开,“我希望他能平安,他就是个普通人。”

  陈玲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本来就是主意不坚定的人:“小周——”

  “那我回去了,我明天再过来给您拜年。”

  周斯易回徐渭房间拿衣服,开灯的时候吵到徐渭,徐渭睁开眼:“几点?”

  “不到一点。”

  徐渭抬手盖在脸上。

  周斯易换好衣服:“新年快乐。”

  徐渭还是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周斯易道:“我走了。”

  徐渭没有留他的意思,周斯易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我今晚睡这里吧?”

  “不可能!”

  周斯易没皮没脸地出门,穿上外套走出去。他站在小区门口很长时间,上车坐进去打开暖气,没有徐渭,他连家都没了。回路茫茫,他的灯灭了。

  凌晨三点开始下雪,一直下到天亮。陈玲起得早,包好饺子徐渭还没起床,楼下有人放电子鞭炮,陈玲就戴上围巾下楼,她一眼就看到周斯易的车,车上覆了雪,陈玲走过去抹掉雪看到缩在角落的周斯易,陈玲连忙拉开车门。

  “周斯易?”

  周斯易睁开眼先打了个喷嚏:“阿姨?”

  “晚上没回去?”

  周斯易看着陈玲片刻,大脑才清醒:“嗯。”

  “怎么不回?”

  “家里暖气坏了。”周斯易又开始胡扯。

  “那也不能在车里睡觉,这么冷想冻死吗?”

  周斯易活动手腕:“我这就走。”

  “上楼吃饺子。”陈玲说,“徐渭还没起,你先吃,吃完回家。”

  周斯易下车,跟在陈玲身后:“谢谢。”

  周斯易跟着进门,又打喷嚏。陈玲快步进卧室煮了姜汤,把饺子下锅:“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周斯易喝了一口汤,徐渭的房门打开:“楼下干什么这么吵?”

  “早。”周斯易说。

  徐渭盯着周斯易看了几秒,开口道:“……早。”

  周斯易又打喷嚏,陈玲把姜水端给周斯易,转头看到徐渭:“宝宝起来了?”

  徐渭点头,走过来抱了下陈玲:“新年快乐。”

  陈玲拍了下徐渭的肩膀,已经拍不到头了,徐渭长得很高。他现在跟大熊似的,蹭了蹭陈玲,徐渭把一个红包递给母亲:“新年红包。”

  周斯易把姜汤喝完,起身:“我出去一下。”

  “不吃饭了?”

  “吃,等会儿就回来。”

  周斯易大步出门,徐渭蹙眉:“他怎么还在?”

  陈玲说:“他在楼下坐了一晚上,昨天下大雪,没冻死也是万幸。”

  苦肉计。

  徐渭心里想着,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难受。他愤怒地想揍周斯易一顿,这么作贱自己还不是因为吃准他会心疼。

  “疯了吧。”

  陈玲回房间取了两个红包,一个给徐渭:“压岁钱。”

  徐渭捏着红包:“谢谢妈妈。”

  “看你怎么想了,你心里若是还有他,你保护好你自己。”陈玲现在是无能为力,她只是徐渭的妈妈,徐渭的事,她干涉不了,“你们怎么样,妈妈不管,但你不要再受伤。”

  “嗯。”

  “这个留给他吧,都是孩子,他没回去就在这里过年。”

  徐渭洗漱好出来,周斯易已经进门,他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两个红包,一个递给陈玲,一个给徐渭:“我之前在国外,没机会跟家人过春节,不知道还有这些。”

  徐渭打开红包看到厚厚一沓钱,周斯易没收过压岁钱,也不知道要包多少。他跑了两条街才看到一个取款机,红包是花钱朝一个路人买的,大年初一没有商店开门。红包质量不怎么好,还掉色,徐渭看到周斯易的手指通红,心里五味杂陈。

  陈玲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红包:“你的。”

  “谢谢阿姨。”

  周斯易硬在徐渭家赖了一天,到初二才走。

  过完春节,徐渭又忙起来,萧盛的第二首单曲放出来,再次引爆。来找徐渭写歌的人多了起来,从初九到正月十五,徐渭的饭局没断过。

  正月十六,萧盛约徐渭见面,徐渭在店里看车,一边接电话一边跟销售员讲话。

  “你在干什么?”萧盛说,“你那边很吵。”

  “买车。”没车实在不方便,徐渭打算买辆经济实用的家庭用车。

  “哪家店?”

  徐渭报了位置:“你过来帮我砍价?”

  “我送你一辆行不行?”

  徐渭笑出声:“那敢情好。”

  挂断电话,徐渭继续听销售员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对车没有什么概念。萧盛很快就到了,他现在已经不用拐杖。

  “合资车不行。”萧盛一脸嫌弃。

  徐渭想把他的腿踹断:“预算三十万。”

  萧盛没开过这么便宜的车,瞪着徐渭半晌:“你有这么穷吗?”

  “我穷得都要卖肾了。”

  萧盛摘下墨镜,抬手要揽徐渭的肩膀,发现比他矮几寸。有些尴尬,跟挂在旗杆上似的,撤下手:“你现在肺养得怎么样?”

  “半死不活。”

  “海蓝台三月有个原创歌曲比赛,评委全是流量,你跟着蹭点流量,保你每首歌都能卖到百万以上。”

  “我唱歌不怎么样。”

  旁边的销售员一回头看到大明星萧盛,捂着嘴尖叫,萧盛竖起一根手指:“嘘!”

  那张精致的脸,温柔似水的眼,格外蛊惑人心。

  销售员死死捂着嘴,快要窒息了。

  徐渭恶心得够呛:“你还是把墨镜戴上吧。”徐渭给萧盛戴上墨镜,往另一边走,“这辆越野好看吗?”

  “还凑合吧,不喜欢越野,太糙了。”

  “徐渭!”

  徐渭抬头,展厅二楼的一群人中间站着周斯易,他身穿灰色短款外套,长腿笔直,居高临下看过来。徐渭蹙眉,周斯易怎么在这里?

  “谁啊?”萧盛直接挂到徐渭的肩膀上,靠近徐渭的耳朵,“看起来很凶啊,人家怕。”

  徐渭抽出手拉开距离:“恶心!”

  周斯易已经大步走过来:“干什么呢?”

  萧盛伸出手:“周总。”

  周斯易潦草地和萧盛碰了下手指就看向徐渭。

  “别告诉我这是你开的?”

  “公司旗下的一个子公司。”周斯易说,“你买车?”

  “嗯。”徐渭拉着萧盛就走,“我们换一家。”

  衣领被揪住,周斯易说:“选个安全系数高一点的车。”

  徐渭回头:“什么意思?这里都不安全。”

  销售员以及身后跟着的研发部经理、区域经理全都冷着脸,你这么损公司的产品好吗?

  “松手。”

  周斯易松手,跟上徐渭:“想要什么款式?改天我给你送过去?”

  “不要。”

  周斯易看徐渭有些抵触,就拿出名片递给徐渭:“那你换一家,把这个递给他们看,给你最低折扣,别花冤枉钱。”

  萧盛回头,啧了一声:“周总还怕花钱?”

  周斯易冷厉黑眸直射过来,充满戾气,萧盛立刻缩回脑袋,怂完才反应过来,怂个啥?他又不怕周斯易。

  “要不我陪去你买?给你做个参考?”

  “不用。”

  徐渭又换了一家店,确定款式,付钱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半。六十万的车只需要付三十万,这不是减利润,丫是连成本都不要了。

  徐渭发短信给周斯易:“你能不能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徐渭到一点多才确定了车,交完车款。出门上了萧盛的车,萧盛打把方向车开出去:“你跟他掰了没?我上次看你们两个似乎在闹分手。”

  “不知道。”

  “你也够糊涂的,不如你的歌清醒。”萧盛开了音乐,手指敲击方向盘。

  徐渭换了一首歌,是萧盛唱的《将醒》。徐渭转头看窗外,糊涂吗?清醒可太苦了。

  徐渭靠在座位上:“你刚刚说的什么选秀节目?”

  “明日之星。”

  “我回去查查看。”

  “最近周斯易在变卖手里的股份,可能是要破产了。”萧盛看徐渭严肃的脸,还是没办法把这个有点古板的人和周斯易联系到一块。

  徐渭笑出声:“朋友才是最长久最舒心的距离。”

  萧盛看了看徐渭:“也有道理,朋友什么时候都不会断。”

  两个小伙子探讨起人生,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我觉得你只做幕后有些屈才,你先参加明日之星试试。如果有机会,你会拥有更多的选择。”

  吃完午饭两人才分开,徐渭在半道接到周斯易的电话。

  “在什么地方?我去接你。”

  “不用。”

  “还跟他在一块?”

  “你想说什么?”

  徐渭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懒得理他。

  

  徐渭去医院做复检,胳膊恢复得还不错,拿着检查报告出门就撞上了林梵,林梵跟他那位朋友一块。

  “林老师。”

  林梵乍然看到徐渭,迟疑几秒:“在这里遇到真不算什么好事。”

  徐渭嘴角上扬:“你生病了?”

  林梵打发他那位朋友去拿单据,走出门点了一支烟刚要抽又给掐灭了:“肺上长了东西,不是什么大事。”

  肺上能长什么?林梵早年是唱摇滚的,经历过一次解约风波就退幕后了。有才华,但性格古怪,他给喜欢的人写歌可以分文不取,不喜欢的人,给多少钱都不写,任性的大佬。

  “你来干什么?”

  徐渭撸起右手袖子:“看手。”

  徐渭一直穿着长袖,遮住手臂,林梵只知道他的手受伤了。只见徐渭的手背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原本漂亮的手指有些变形。

  “手这么严重?”

  “严重的是胳膊。”徐渭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他有些迟钝,对这些事都是后知后觉,“抬不起来,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早踏入作曲行业。”

  “我知道,你参加C钢琴国际比赛拿到了B区冠军。”

  徐渭耸肩,吐出烟雾,目光沉远。

  “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

  第一次见面,徐渭就是个小孩模样。现在看徐渭,有超出年纪的成熟。他与他的音乐是一体,他就是这样的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戒烟吧。”徐渭把烟掐灭,他比林梵高很多,林梵现在已经很瘦了,有种瘦骨嶙峋的惨烈感,“林老师,好好治病吧。”

  两人站了一会儿,林梵说:“得了,不坑你了,我有个姐们最近要找作词,介绍给你?”

  “多少钱?”

  “你到底有多缺钱?”

  “危机感。”徐渭笑道,“穷怕了。”

  徐渭手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跟他英俊且少年感十足的脸实在无法联系到一块,但他就是这么个人。

  “林芝你知道吗?”

  “天后,那么有名,谁不知道?”

  “我以后应该是不写歌了,我把你介绍给她。”

  “为什么不写?”林梵和林芝关系相当好,林芝很多张专辑都是林梵写的。

  “写不动了。”林梵拍了拍徐渭的肩膀,笑着看远处,“老了。”

  徐渭看着这个人,心里触动。握住林梵的胳膊,短暂的沉默,他蹙眉说道:“林老师,不要这么说。”

  男人从里面出来,林梵拍掉徐渭的手:“我们俩挺有缘分,我出道的时候跟你一样大。要不你认我做干爹吧?我不坑你,我把我的资源都给你。”

  徐渭:“……”

  林梵对徐渭的印象很好,很有才华的年轻人,跟流量小生不一样。他是扎实地在做音乐,非常厚重,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

  他们这是第四次见面,林梵说:“你认我做干爹不亏。”

  “我没有到处认爹的习惯。”徐渭看向林梵身后的男人,又看林梵,说道,“林老师,那我先走了。”

  徐渭大步离开,有些伤感,总觉得林梵活不了多久。

  死亡真是可怕。

  第二天徐渭接到林芝经纪人的电话,林梵这回没坑徐渭,他确确实实带徐渭进圈了。

  “徐老师,您最近有时间吗?”

  “有。”徐渭受宠若惊。

  “我想明天跟您见个面,您住在什么地方?我好派司机过去接您?”

  “不用,你约个地方,我过去。”

  “那好。”

  对方报了地址,挂断电话,徐渭把一杯牛奶喝完,敲门声响,徐渭过去开门就看到深陷花海中的周斯易,香气扑面而来,徐渭熏得狠狠打了个喷嚏。

  “你干什么?”

  “喜欢吗?”

  徐渭蹙眉:“哪个大男人会喜欢花?”

  周斯易进门把花放下:“其实是送阿姨的。”

  徐渭没接,走回去继续吃早餐。

  周斯易关上门,走到徐渭对面坐下,注视徐渭半晌,道:“车买了?”

  “嗯。”

  “最近工作怎么样?”

  徐渭没回应,埋头吃包子。

  “开学了,你几号去学校?”

  徐渭把包子咽下去:“你来干什么?”

  半晌后,周斯易说:“想看看你。”

  他的嗓音很沉,沉得徐渭有些心疼。

  徐渭不说话,喝了一口牛奶,慢吞吞地吃早餐。

  周斯易伸手摸了下徐渭的头,他说:“我打算把周氏卖了,钱捐出去。”

  徐渭心里堵得慌,周斯易以前不是什么都不说吗?现在说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和好行不行?”

  徐渭吃包子的手一顿,片刻后又接着吃:“你的事业与我无关,怎么决定是你的事,将来你后悔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我没有用事业来威胁你的意思,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周斯易说,“徐渭,你有知情权。”

  周斯易坐了一会儿,又说道:“你写歌不要熬夜,最近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我跟你公司的合同结束了吗?”

  “少你一个签字。”

  “拿过来。”

  周斯易打电话到公司,让秘书送合同过来,挂断电话,周斯易看徐渭:“你要签给别人,不如自己做工作室。”

  “我不懂运作。”

  “我教你。”

  徐渭盯着周斯易,半晌后笑了起来:“把我捧起来,我站得更高,看到的世界更广,就没你什么事了。”

  漫长的沉默后,周斯易说:“你不会爱别人。”

  徐渭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就扔了过来,他也不装了,周斯易接住杯子,但被杯子里的牛奶泼了一身。徐渭变了脸,怒道:“你就是仗着我爱你,横竖我都不会跑,我就是这么傻对吧?”

  周斯易走过去:“徐渭。”

  徐渭踹了他一脚。

  “你揍我,我不会反抗。”

  “你是受虐狂吧?”徐渭推开他,“周斯易,我不欠你的。”

  “你从来都不欠我。”

  “宝宝?”

  徐渭闻言起身,周斯易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徐渭悠闲道:“我妈今天不上班,去买菜了。”

  周斯易飞奔到徐渭的房间。

  陈玲进门就看到那一大束耀眼的玫瑰:“那谁来了?”

  “嗯。”

  “人呢?”

  “肚子疼,在我房间躺着。”

  “又怎么了?”陈玲放下菜,“他身体也够差的,毛病这么多。”

  “毕竟年纪大了。”徐渭吐槽道。

  陈玲:“……”

  “年过三十,身体走下坡路。”徐渭进厨房接了一杯水漱口,放下水杯,说道,“中午吃什么?”

  “你早饭消化了?”

  徐渭的早饭刚咽下去,陈玲把一盒樱桃放进盆子里洗:“他是胃病还是什么?”

  “肚子疼。”

  陈玲冲了杯温蜂蜜水,递给徐渭:“给他送去。”

  徐渭靠在门边,嗓子有些干,他就喝了一口蜂蜜水:“要不要帮忙?”

  周斯易走过来,揉了揉徐渭的头发:“不要剪头发了,留长也挺好看的。”

  “你剃过光头吗?”徐渭看着周斯易的头。

  “没有。”

  “考验男人颜值的标准,剃光头。”徐渭说。

  “嗯?”

  徐渭注视着周斯易。大约有一分钟,他对周斯易说:“中午别在这里耗着了,回家去吧。”

  徐渭出门的时候陈玲不在,他喝了一杯水,周斯易才出门:“我等秘书送合同过来。”他观察徐渭的表情,说,“送完我再走。”

  徐渭把水喝完,敲门声响。

  周斯易:“……”

  他养的都是什么人?太不合时宜了。

  周斯易打开门看到陈玲,立刻变为恭敬脸:“阿姨。”

  “出门急没带钥匙。中午在这里吃饭?”

  周斯易脸皮厚,假装没事人:“我去给您帮忙。”

  陈玲进门看到徐渭窝在沙发上发呆,徐渭最近头发变长了,显得越加颓废,他吃那么多还是瘦。

  “有樱桃,洗好的。”

  “那我拿出来。”

  周斯易拿了樱桃到客厅,揉了把徐渭的头:“想什么呢?”

  徐渭没吃樱桃,只看着周斯易:“你几点走?”

  “吃完饭。”

  徐渭漆黑的眼注视着周斯易,周斯易把樱桃递到他的嘴边:“很甜。”

  樱桃的汁水在口腔里溢开,徐渭垂下视线,抿了抿嘴唇,起身回了房间。

  周斯易不好再跟上去烦他,就转身去厨房帮陈玲的忙。

  十一点五十分,助理才送合同过来,周斯易叫徐渭出来签字。徐渭在下面签下自己的名字,翻看一遍合同,才还回去。

  周斯易挥手让人离开,给徐渭倒了一杯水,说道:“你要自己做工作室,我给你介绍个人。”

  “不用。”徐渭拒绝。

  陈玲已经把菜端到餐桌上:“吃饭。”

  徐渭走过去拉开椅子,周斯易去拿汤碗和筷子。午饭倒是吃得很和谐,吃完饭周斯易不走也得走,徐渭没有留他的意思。

  他一步三回头地出门,陈玲去收拾碗筷,回来敲了下徐渭的头。叹口气,没有说什么。

  她又能说什么?她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逼出好歹。

  

  第二天徐渭和林芝的经纪人见面,经纪人一看到徐渭就惊住了。

  “您是徐老师?”

  “徐渭。”徐渭伸手,“叫我徐渭就行。”

  他穿牛仔外套搭配同样的牛仔裤,斜挎一个包,太嫩了。

  “你和林梵老师是朋友?”

  徐渭点头。

  经纪人腾地站起来,吩咐助理倒水,大步出门。徐渭估摸他打电话去了,徐渭也不着急,他现在不缺才华,有时候也没必要太过于谦恭。

  他们这一行,太谦恭容易掉价。

  很快经纪人回来,表情特别精彩。

  “我觉得你可能达不到我们的要求。”

  “你有什么要求?”

  “林芝作为天后级歌手,不需要太稚嫩的歌,我想林老师是误会了。”

  短暂的停顿后,徐渭站起来:“那打扰了。”

  他转身就走,经纪人也没有追。徐渭这个年纪,这个作词经验,他是真不能信。

  电话响了起来,经纪人看到来电是林梵,接通道:“林老师。”

  “你现在看不起他,以后可就攀不上了。”林梵语气激烈,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缓过来说道,“我和小林的情义到此为止!”

  “哎林老师您——”

  经纪人第一次见因为别人林梵发这么大脾气,话还没说完林梵就挂断了。林梵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谁都不搭理,看谁不顺眼就骂,根本不管你背景。

  他也有护犊子的时候?

  徐渭还没上地铁就接到林梵的电话,徐渭说:“林老师。”

  “你过来一趟,我们见个面。”

  “真没事,我可以给别人写歌。”

  “让你过来就过来,甭废话。”

  徐渭:“……”

  徐渭掉头去医院,林梵在住院。他在医院门口还像模像样地买了水果,进门就看到林梵站在窗户边抽烟,一边咳嗽一边抽烟,他没穿病号服。

  “林老师,您真是不要命了。”

  林梵回头看到徐渭,掐灭烟打开窗户散味。

  徐渭放下水果,倒了一杯水递给咳得喘不过气的林梵:“你还抽烟?”

  “戒不掉。”林梵喝了一杯水,没压住咳嗽倒是咳吐了,徐渭连忙叫医生。林梵拉住他的手,摆了摆手:“叫了医生,他知道又要闹,烦。”

  徐渭扶林梵上床,把垃圾桶拿到一边:“你们认识多久了?”

  “二十年。”

  徐渭洗完手回来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真羡慕你们。”

  “羡慕什么。”林梵说,“我都要死了。”

  徐渭以前一直以为林梵才三十来岁,最近查了资料,才发现他已经四十多了。

  “任性活过一生,就是幸运。”

  “太任性了。”林梵叹口气,“小林那边给你难堪了?”

  徐渭迷茫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小林是谁:“她的经纪人啊?也没有,就说暂时先不合作,风格不合适。”

  “也就你还替他们说话。”林梵呼哧呼哧地喘气,“你的才华,红是早晚的事,以后他们求你写歌。”

  徐渭笑了起来:“您对我可真有信心。”

  “你最缺的就是信心。”林梵说,“你就应该抱着‘我天下第一’的心态,谁都不敢看不起你,这个行业想立足就得做到一个字——装。”

  徐渭陪了林梵一会儿,林梵现在病得厉害,才两天没见就肉眼可见的瘦了,脸色也很难看,徐渭说:“你这个要手术吧?”

  “手术也是白干,肝癌晚期,没治。”

  徐渭张了张嘴,看着林梵。

  “原本以为是普通的瘤,现在结果出来了。”

  徐渭喘不过气地难受,他和林梵认识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太多的交集。他甚至没把林梵当成长辈,只觉得林梵只是个古怪的天才。

  “没多久了。”

  徐渭把脸埋在手心,他跟林梵没有太深的感情,但仍是难过得喘不过气。

  “我没有儿子,你认我做干爹吧,让我过过有儿子的瘾。”

  “……好。”

  林梵哧地笑出声:“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徐渭说。

  “你这人太容易被忽悠,成不了大事,也就从事艺术行业赚个糊口的钱。”林梵评价徐渭,“心太软。”

  徐渭看着林梵,林梵又说:“别因为小林的事耿耿于怀,她不算什么。我出道的时候,林芝还在玩泥巴呢,多大的面儿给我的人脸色看。”

  徐渭认识的人统一毛病:护短,特别护短。

  “你等着,我打个电话。”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结局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老板与小狼狗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