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立刻拿出手机搜索,周斯易拍了下徐渭的头,转身回去从桌子上拿到报名表递给徐渭,说道:“B市分赛区。”
徐渭看着报名表,上面已经填上了自己的资料。他抬头看周斯易,漫长的沉默后,徐渭收起报名表说道,眼睛还注视着周斯易。
“如何?”
“行吧。”徐渭应下来。
钢琴能让徐渭走得更远、更高。
“把‘吧’去掉,自信。”周斯易说,“你的能力,让你可以自信。”
徐渭点头。
“站起来不是靠别人。”周斯易收回手,坐姿端正,凝视徐渭道,“只有你自己才能让你真正地站起来。”
徐渭抿了抿嘴唇,他以前有自信,父亲去世之后。徐渭的信念一点点熄灭,他从D城走到这里,陌生的世界,寄人篱下。徐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有自信。
敲门声响,周斯易哑然:“吃饭。”
徐渭喉结滚动,忽然站起来直冲洗手间:“我一会儿回来。”
周斯易偏头看徐渭,笑眯了眼。
徐渭飞快上完洗手间,洗了手,打开洗手间的窗户,面朝窗外,窗外枫树翻飞在风里,徐渭深吸气,压下激动的心情。
涌动的凉风从窗户吹进来,乌云密布。
徐渭出来后,周斯易给徐渭盛汤,说道:“吃饭吧。”
窗外雨滴砸在大地之上,雨声连成一片。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徐渭咽下米饭,又看周斯易。
“看我能饱?”周斯易嗓音喑哑,道,“下雨了。”
徐渭知道下雨了,他埋头吃完一碗饭,又盛了一碗,吃到中途徐渭看周斯易:“你不嫌我脏?”
“你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跟我说话。”周斯易看不得徐渭那埋汰样。
徐渭把饭咽下去,还盯着周斯易。
周斯易吃东西仪态优雅斯文、慢条斯理。徐渭吃完两碗饭,他一碗饭还剩大半。
周斯易用公筷夹了虾球给徐渭:“吃饭。”
徐渭咬了一口才知道是什么,说道:“你不是过敏?怎么还点虾?”
“给你吃。”
徐渭咽下嘴里的虾球,把盘子推到餐桌另一边,说道:“那我也不吃了,听说海鲜过敏的人闻到味就很难受?你会难受吗?”
“还行。”周斯易喝着汤,看徐渭,“你没必要为我迁就饮食。”
“我不爱吃。”徐渭说着违心话,“真的。”
徐渭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吃完饭他跑到厨房切了水果放到周斯易面前。
徐渭低声说:“你不是要开会?赶快去。”
“在这里复习功课,明天考理论。”
“我知道,你忙去吧。”
“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知道。”
会议室和别墅是连着的,可以直接过去。
徐渭双手托着脸,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窗外暴雨。
天空阴沉,暴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徐渭把自己扔到沙发上,摊开长腿。片刻后翻身把脸埋在沙发里,周斯易怎么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做?
之前的猜忌一扫而空,随风去吧。
周斯易开完会是下午四点,暴雨未停,王亚推着周斯易回房间,说道:“现在我们做的,只有六成。”
“周盈安若是出事就有十成。”
王亚沉默许久,说道:“这风险很大。”
“收益更大。”周斯易淡淡道。
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多人不再是人,周斯易深谙其中道理。只要给够钱,有些事自然会有人去做,不需要他出面。
穿过长长的走廊,快到别墅门口,周斯易说:“好了,你回去吧。”
那是周斯易的私人世界,不允许外人进入。
王亚在心里叹口气,把轮椅调到周斯易可以操控的模式,站定:“那我先过去了。”
周斯易进门没有看到徐渭,只听到了琴声,由上至下。周斯易抬起头,这别墅有三层,三楼是琴房。
周斯易进电梯,按下楼层。音乐声从外面传进来,悠扬绵长。
三楼是开放式琴房,徐渭穿着纯黑色的睡袍,坐在钢琴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翻滚的乌云,他心无旁骛地弹琴,纯净如初。
周斯易停住轮椅,静静地看着徐渭的背影。
世界顷刻静止,什么恩怨情仇,周斯易暂时什么都没有想。
琴音陡转,这回是个陌生的曲谱。
琴声到高潮处戛然而止,徐渭似乎有些懊恼,单手支着脑袋。忽然长叹,又开始弹李斯特的《钟》。短短不到十分钟,徐渭换了几首音乐,全是炫技的曲子。徐渭遇到了好老师,蔡玉教得很好。周斯易觉得好笑,明白了前面那段怎么回事,那段不知名曲子怕是徐渭自己编的。
周斯易推着轮椅过去:“理论又不学了?”
徐渭猛地回头看到周斯易,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周斯易到徐渭面前,空旷的琴房,灯光下,他们的身影交叠落在地面上。
“你怎么上来的?你怎么不叫我?”
周斯易回头指了指电梯:“你没发现电梯?”
徐渭一脸蒙,他自己走楼梯上来,再看一眼伪装成屏风的电梯,真是……一言难尽。
“……没有。”
“理论准备得怎么样?”
“头疼。”徐渭摊开把自己扔到钢琴上,呼出一口气,“我最怕理论,折腾死。”
“最近有锻炼吗?”
“高音上不去,蔡老师让我锻炼。我还得复习文化课呢。”
周斯易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咬着,声响清脆,徐渭回头看到打火机的蓝色火苗映出周斯易俊美的一张脸。周斯易垂下眼,浓密睫毛在洁白的肌肤上落下阴影。
周斯易把烟递给徐渭,徐渭沉默片刻,接过烟抽了一口就还回去,徐渭不敢把烟过肺,迅速呼出去:“不敢抽。”
周斯易咬着烟,眯眼看着徐渭许久:“去洗澡吧。”
周斯易调转轮椅往楼下走。
徐渭洗完澡换了套浴袍下到二楼。二楼开放式卧室,中式装修。宽大的床上斜躺着湿漉漉的周斯易。他应该也是刚洗完澡,微长的头发还湿着,凌乱地耷拉在白皙的额头上。
“你自己洗的?”
周斯易合上电脑扔到桌子上,揉了揉头发。
“嗯。”
徐渭蹙眉:“你怎么自己洗澡?腿有没有受伤?”
“没事。”
“几点了?”
“五点。”
“要去蔡老师家了。”徐渭嘴上说着,却没有任何行动。
“天气预报要下到凌晨,打电话跟蔡阿姨说今天不能过去。”
“合适吗?”
“下暴雨没有办法。”周斯易给徐渭找台阶。
周斯易笑出声,嗓子哑哑的:“去吧,记得跟陈叔叔发个信息,礼貌点。”
“嗯。”
徐渭把毛巾扔到周斯易的脸上,拿着手机下楼。
周斯易闭眼沉默片刻,拿下毛巾扔到一边,拿起电脑继续对话。
徐渭先跟蔡玉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又乖乖地回答了复习细节。挂断电话后,徐渭又打给陈小唯,他和陈小唯熟悉一些,两人聊的时间比较长。
乌云把大地压成了暗沉色,雨滴顺着玻璃落下。
“周末有时间的话,约上斯易哥去北场骑马。”
周斯易这腿去骑马?徐渭想了想,他可以带着周斯易骑,倒也无所谓:“好啊,听说北场烤肉和奶酒不错,请你吃饭。”
“好。”
徐渭最后又打给了陈明全,陈明全应该还在路上,徐渭听到雨声。叮嘱他多穿衣服,装得特像那么一回事。
徐渭挂断电话,感觉到心累,按了按眉心又打给母亲。电话响到第二遍,母亲才接通:“考试怎么样?”
“今天考了声乐,明天考理论。”徐渭说,“声乐还不错。”
“几号回来?”
“暂时先不回了,八月有个钢琴赛,我想参加。”徐渭说,“我想尽快拿到钱,你先不要卖房,我这边有钱就给你转过去了。”
“姓周的昨天派人送过来十万。”
徐渭:“……”
“那你收着吧。”徐渭说。
“我们不能收人家的钱——”
“让他给吧,他又不缺钱。”徐渭走到窗户边,觉得屋子有些闷,抬手拉开窗户,雨声冲了进来。
“你可真有脸说!”
徐渭没说话,他也不想辩驳。
“把钱还给人家,无论家境相差多少、多大的差距,但在金钱上,你们应该是平等的,平等你才不会被欺负。”
徐渭垂下头看自己的手指,半晌后说道:“你别受委屈。”
“我能受什么委屈?宝宝。”陈玲说,“我怕你受委屈,你是自由的,不要被金钱所束缚。”
“我知道。”
“也别让他往家里送东西了。”
徐渭没说话,周斯易什么时候往家里送东西了?都送了什么?
徐渭按了下太阳穴:“这个事儿以后再说吧,你缺钱吗?腿怎么样了?”
“已经可以走路。”
“注意安全。”徐渭听到敲门声响,道,“我先挂断了。”
挂断电话,徐渭过去开门就看到了王亚。
徐渭指了指楼上:“他在二楼。”
王亚抱着一沓文件朝徐渭笑了下,快步上楼。
徐渭看着外面阴沉沉的雨幕,关上门,走回去重新打开书本。忽然听到楼上重物落地的声音,徐渭倏然抬头。
整个房子陷入一片寂静,大约有两分钟,徐渭听到脚步声响,转头看到王亚快步往外面走。
“走了?”徐渭问。
“还有工作。”
“怎么了?发脾气?”徐渭指了指楼上。
王亚看着徐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咬牙:“劝劝周总尽快去医院复检,腿恢复得不是很好。”
徐渭啊了一声,迅速点头:“我知道了。”
“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谢谢。”
徐渭送王亚离开后,转头就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周斯易,还是那副打扮。松垮垮的衣服,露出一片肌肤,脖子上的玉坠垂在锁骨下方。
“叫厨房准备晚饭。”周斯易推着轮椅到餐厅,煮了一杯咖啡。
咖啡没送到嘴边就被横空出现的手拿走了,周斯易心情不好,皱眉看过去:“干什么?”
“少喝点咖啡吧,晚上还睡不睡?”徐渭把咖啡倒进垃圾桶里,给周斯易接了一杯热水,“王亚哥说你的腿恢复得不好,不行就去医院吧。”
“逮谁都叫哥?你五行缺哥?”周斯易接过水杯,他的事没办好,心情烦躁,控制不住脾气朝徐渭撒气,“哪那么多事?”
徐渭抬手就往周斯易脑袋上抡,手腕被抓住,徐渭踢了周斯易一脚。周斯易蹙眉,目光冷下去:“你干什么?”
徐渭费力抽出手:“你个大傻子。”
“反了你?”
徐渭又踹了他一脚,光腿穿睡袍。结结实实被徐渭踢了一脚,瞬间白皙的腿就青紫一块。
“徐渭!”
徐渭转身大步走到书桌前把材料全部塞进书包,拉上拉链甩到肩膀上掉头就走。人在门口被拦住,徐渭甩开周斯易,周斯易忽然松手。他猛地回头就看到周斯易的轮椅滑出去一米多远撞在柜子上,徐渭愣住。
周斯易看着徐渭,冷静下来。
“我道歉,我刚刚不该冲你发脾气。”
徐渭扔下书包走过去查看周斯易撞到的肩膀和腿,又看到被踢出来的青紫,默了半晌怒道:“你不会躲?”
“我……反应慢。”
周斯易是故意的,徐渭气不打一处来,蹲着又看周斯易受伤的那条腿。骨折从外面看不出来什么,固定器还在。
“腿疼吗?”
“不疼。”
徐渭戳了一下,周斯易顿时疼到变形,惨白的脸上有冷汗落下来:“你……”
“去医院。”徐渭飞快冲上楼,翻出周斯易的外套跑下楼披在周斯易身上,拿了一把伞推着周斯易往外面走,“司机电话多少?让车开进来。”
周斯易真把骨头折腾变形了,这个笨蛋。
徐渭并没有很重,只是很轻地碰了下,固定器下面周斯易的腿已经肿了。
“不去!”周斯易怒了,“徐渭,不听话了?”
徐渭才不理他,有本事从轮椅上跳起来打他。
“徐渭!”
徐渭打给王亚:“王亚哥,能不能安排司机过来接一下周总?”
“好,我这就安排。”
轮椅推不动了,徐渭在长廊里停下,电话装回去绕到前面弯腰给周斯易扣上外套扣子,看着周斯易的眼睛:“去不去医院?”
周斯易的目光阴沉,命令道:“回去。”
“你现在必须去医院。”
“我说回去你听清楚了吗?”
“我聋了。”徐渭懒得跟周斯易废话,“走吧。”
周斯易:“……”
车来得很快,司机把伞罩在徐渭头顶,徐渭把周斯易放进车厢,绕到另一边上车,“去医院。”
“好。”
周斯易面色阴森,徐渭坐稳才发现自己一身浴袍,尴尬得很。
周斯易靠在座位上,从口袋里拿出烟盒要取烟,徐渭拿走打开车窗扔了出去。周斯易转头看着徐渭,蹙眉:“干什么?”
“不准抽烟。”徐渭咳嗽一声,“保护我的嗓子。”
你还成保护动物了,周斯易看徐渭板着的俊脸,怒压下去几分:“不准在那么多人面前推我。”
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徐渭毫不客气:“我乐意。”
徐渭的脾气坏起来又臭又硬,周斯易杠不过他。
“你就穿这套衣服去医院?回去换衣服。”
“车里有衣服吗?”
“没有。”
徐渭看到不远处放着的小箱子,拉过来:“密码多少?”
周斯易按了按眉心,不该太早对徐渭表现出信任,不然这个人蹬鼻子上脸。周斯易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放着几件衣服,取出就要换。
周斯易抬手按住徐渭的手,吩咐司机把挡板放下来。
周斯易看着,道:“你现在脾气很大,我管不了你?”
徐渭穿上长裤,一粒一粒扣上衬衣扣子,他不说话的时候表情冷峻,越加锋利。徐渭现在长开了一些,五官硬朗。
“跟你说话,你听不见?”
徐渭一心惦记着周斯易的腿,心烦意乱,周斯易还在一边不停地说。
周斯易觉得好笑:“继续跟我横?”
徐渭抿了抿嘴唇:“嗯?”
周斯易被徐渭的反应逗乐了,气顺了过来。
到医院,徐渭大马金刀往车门口一扎,要背周斯易。周斯易趴在徐渭单薄的脊背上。
徐渭只比周斯易矮一点,在同龄中,算高的。
司机举着手撑伞,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声响,进了医院。司机连忙去推轮椅,总算把周斯易放上去。私立医院,周斯易有特定的医生,直接上楼就行。
检查结果不算最糟糕,周斯易的腿还在,只是要住院。腿肿了,怕伤口再恶化,要打吊水。徐渭坐在病房窗户前看外面阴沉沉的雨幕,暮色降临,世界昏暗。
“明天要考试,你先回去。”
徐渭靠着窗户回头看周斯易,半晌后说道:“你能陪我多久?”
“什么?”
周斯易陷入沉默,他应该什么都比徐渭懂,什么都比徐渭明白,把未来的路安排得明明白白。可现在徐渭问他,徐渭那么干净的眼睛注视着他,周斯易陷入迷茫。
“不知道。”一生太长,变故太多。现在给出任何答案,都不切实际。
“你晚上想吃什么?”
“司机会送饭过来。”
徐渭脊背贴着冰冷的玻璃,默了半晌,说道:“你喜欢喝鸽子汤吗?”
周斯易:“?”
“明天如果考试结束得早,我过去给你炖鸽子汤。”
徐渭什么时候会做饭了?周斯易默了半晌,说道:“行吧,我明天早上应该就出院了,你直接过去酒店。”
徐渭跳下沙发,穿上鞋:“我走了。”
周斯易看徐渭修长偏瘦的背影,走到门口,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徐渭。”
徐渭回头:“嗯?”
“人生变故太多——”
“我明白。”
“让司机送你回去,不要淋雨,晚上记得吃东西。不要想太多,明天考试。”
“嗯。”
周斯易并不想放徐渭走,可徐渭明天要考试,他不能跟着自己在医院受累:“回去给我发个信息。”
徐渭拉开门走了出去,周斯易的加长车非常豪华,徐渭坐在车里看窗外雨幕,半晌后托腮趴着。车内热气让玻璃上升起雾,徐渭在上面写了个周斯易,又狠狠地擦掉。
晚上他倒是什么都没有想,松软的大床,还有玫瑰香味。徐渭失眠到四点,睡不着,他还是想打周斯易一顿。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小时,就被闹钟叫起来,头重脚轻地直奔学校。
徐渭早上考乐理,下午还要考正常的文化课。
考完乐理,徐渭精力耗尽,中午复习做得很差,困得不行。
下午考两科文化课,徐渭困到恶心。靠着咖啡和风油精撑完两场考试,心情简直是昏暗。
徐渭耷拉着肩膀走出学校,上了车。
“考完了?”优美有磁性的嗓音传来,徐渭抬头就看到了穿成王子的矜贵大少爷周斯易,衬衣长裤,格外英俊。
徐渭愣了下,想打周斯易的欲望更盛。把书包扔到座位上,上车看向周斯易:“你怎么过来了?我晚上要去蔡老师家。”
“考试期间避嫌,你今晚也不用过去。”周斯易深邃含笑的眼注视着徐渭,道,“我让厨房准备了鸽子,回家喝汤。”
“是吗?你跟蔡老师打电话了?”
“不信?”
徐渭现在看周斯易的俊脸心里烦躁,想揍他。拿出手机开机,看到蔡玉发过来的信息:这两天先不要过来。
徐渭乖巧地回复信息,注意力往周斯易的腿上落:“你的腿消肿了?”
片刻后,周斯易声音柔下去:“考得怎么样?”
“四个字。”
“旗开得胜?”
“一塌糊涂!”徐渭提到考试心情就很糟糕,“英语作文没写完,蔡老师说文化课要四百五才能过,我恐怕是过不了。”
“你的英语不是还可以?”
徐渭注视周斯易:“我昨晚失眠到四点,今天考试的时候精神恍惚。”
周斯易只觉头顶一片阴云,完了。
周斯易调整坐姿,拿出手机开始翻号码。
徐渭转头看他,眯了眼:“干什么?”
“查查哪家火葬场烧得最好,我去预约个位置……”
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周斯易抬头,徐渭道:“不要说。”
周斯易问道:“真没考好?”
徐渭点头,叹一口气。他的成绩本来就很不稳定,一直在下游,昨天失眠今天就考得更不好了。
“明天考什么?我给你补课?”徐渭考试可比他自己考复杂得多,周斯易考试前一天还在玩通宵,依旧满分。
周斯易打开一盒牛奶递给徐渭,说道:“先回家吃饭。”
徐渭没说话,补课肯定是没有时间,临时抱佛脚有个什么用?半晌后他转头看周斯易:“你给我妈送钱了?”
“她一个人在家缺钱比较麻烦。”周斯易说,“前几天王亚回D城,我让他跑了一趟。”
“她不要,那我还给你吧。”
你拿什么还?周斯易怕伤到徐渭的自尊,就没说出口。
“你留着吧,也不是很多。”周斯易说,“你爸的案子重审结果出来了。”
徐渭喉结滚动,倏然抬头:“啊?”
“车辆检查,血样检查,以及秦建的口供,属于故意致人死亡。你们家跟另一个受害人家庭的官司后天开庭,证据链被推翻,你们家要负责的部分不多。”
完整的证据链重新建立,徐渭的三观都被重塑了。
“谢谢。”
“跟我还客气?”周斯易很浅地笑了笑,道,“吃完饭就去睡觉,明天早起我给你补课,明天考几科?”
“四科。”
徐渭承诺的鸽子汤也没煮,等吃饭间隙,周斯易回头看到徐渭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上楼拿了毯子下来给徐渭盖上,关掉房子里的冷气。
周斯易吃完饭,又吩咐厨房留一部分食材,他在一楼坐了一会儿,徐渭还没醒。在沙发上睡得踏实,周斯易现在断了一条腿,是没有能力扶徐渭上楼,便又拿了一条被子给徐渭盖上,才转身上楼。
徐渭凌晨是被热醒的,他一身的汗,睁开眼迷茫了几秒。窗外暗光,徐渭费力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发现是凌晨四点。他打了个哈欠起身直奔浴室。徐渭穿上衣服出门猝不及防撞上出电梯的周斯易,徐渭顿了下,才说:“你怎么起这么早?”
“醒了?”
“嗯。”徐渭揉了揉肚子,进厨房拉开冰箱找吃的。周斯易进门,说道:“给你煮个面?”
“你会煮?”
周斯易拿出食谱扔到桌子上,冷哼道:“小看我?”
徐渭走过去翻看食谱:“照着食谱谁不会做?”
周斯易让开位置:“你来。”
徐渭:“……”
周斯易做菜是花架子,参照上次的煎牛排。徐渭只煮过泡面,稍微强那么一点。徐渭煮了两碗面,端到餐厅又折回去拿了两盒牛奶。
“吃完饭你再去睡一觉。”徐渭把牛奶推到周斯易面前。
“睡不着。”周斯易睡眠质量很差。
“老年作息。”徐渭飞快地吃面,一大碗面见底,他放下筷子喝牛奶。周斯易的头发略长,现在睡得有些乱,懒洋洋地吃面。周斯易吃饭姿态优雅,对于旁观者来说是一种享受。
“周斯易。”徐渭的嗓音哑下去。
“嗯?”周斯易抬眸。
更多的亮光涌进房间,徐渭放下牛奶盒子,看周斯易:“易哥。”
周斯易放下筷子,抬眸注视徐渭。
“追你的人是不是很多?”
“没有吧。”周斯易说,“我不太清楚。”
“吃不完了吗?”徐渭看周斯易剩了大半碗面。
“有些……腻。”厨房的高汤正好,徐渭又放了油。
“你就适合清水煮面。”徐渭没吃饱,厨房又没有了,“我帮你吃完吧?”
“没吃饱?”
徐渭的饭量很大,周斯易和他一块吃饭,经常担心徐渭的胃会被撑坏。
“重新再煮一碗。”
徐渭拿起手机看时间:“不用了,我再看一遍书,七点就要走。”
徐渭去书桌前打开书包,周斯易打电话让厨房再送过来一份早餐。
“算了,要双人份。”周斯易看徐渭消瘦的背影,这小子很能吃。
挂断电话,周斯易走到书桌前翻看徐渭的卷子,看了几道题顿时头疼。徐渭难怪会对四百五十分这么耿耿于怀,就徐渭的这个做题能力,能拿四百五十分真是极限。
“别背了,你做的这些都是错的。”
从五点到八点,三个小时,周斯易似乎过了半辈子。徐渭的记忆力很好,但逻辑思维太差了。
徐渭起身把书塞进书包:“我要去考试了,你今天不用去等我,好好养你的腿。”
周斯易拿了外套递给徐渭:“今天冷。”
徐渭穿上衣服拎着书包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大步走出去。
周斯易:“……”
早上要考数学,周斯易给他压了几道题,幸运的是全部压中了。他的数学每次都是一塌糊涂,难得有一次顺畅地从头做到尾。
中午徐渭没有回去吃饭,周斯易也没有过来。
晚上考完最后一科,走出学校看到蔡老师的车,徐渭快步跑过去。后面车窗落下,徐渭弯腰:“老师。”
“晚上去家里吃饭。”
“谢谢老师。”徐渭拉开车门坐进去,把书包放在腿上。
“考得怎么样?”
徐渭前面一天考得太差,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过音乐专业课应该没有问题。”
“艺术生的通病,文化课都不行。”蔡玉毫不客气。
徐渭:“……”
“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参加八月的国际钢琴艺术节比赛。”
蔡玉有些意外:“现在?”
徐渭点头,这是周斯易安排的路:“我想拿到分赛区的冠军。”
“你现在的成绩并不稳定。”蔡玉承认徐渭有天赋,如果没有天赋,她也不会收徐渭为徒,但徐渭的天赋非常不稳定。没有周斯易那么平稳地发挥,他的性格有些极端。
“我觉得我行。”
“你在征询我的意见?”
徐渭点头:“您是我的老师,您是我最信任的长辈。”
“我不建议你这么早参加这种比赛,拿到名次你的心会飘,再不能踏实地学音乐。拿不到你会颓丧,无论哪个都不利于你以后的发展。”
“如果拿到总决赛的名次,我就有可能进入M国皇家音乐学院进修。”徐渭抿了抿嘴唇,说道,“我想去。”
徐渭心比天高。
“这个比赛,你进不了总决赛。”
“我觉得我能。”周斯易说他能,徐渭就有了自信。
“那行,你去试试,栽个跟头就知道深浅了。”
“谢谢老师。”
晚饭的时候,陈明全听说徐渭要去参赛,立刻笑了起来:“去啊,拿个名次让你阿姨羞愧。”
徐渭竖起了耳朵,转头又看蔡玉。
“这个比赛可是你阿姨的心病。”
蔡玉踢了一脚丈夫:“你就闭嘴吧。”
陈明全一开始对徐渭冷漠是因为周家的关系,他不喜欢周家人,最近周家要拿一个项目,得绕到他这边,各种巴结。但陈明全不吃那一套,他为人清白,最烦官场那一套。徐渭被送过来的时候,陈明全心里是膈应的。相处一段时间,发现这孩子和周家并没有多大关系,才松懈下来。
徐渭有才华,只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背景,陈明全倒是不介意资助这么一个孩子去追梦。
徐渭嘴角上扬,很浅的笑,对上蔡玉的目光立刻又把笑压下去。
心里有了数,周斯易为什么要他去参加比赛?肯定跟蔡玉和陈明全有关系。周斯易不会做无意义的决定,到底还是棋子。
“谢谢叔叔。”
吃完晚饭,徐渭帮忙阿姨收拾碗筷,端着水果到客厅。陈明全靠在沙发上让蔡玉给按太阳穴,古老的唱片机发出悠扬音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徐渭把水果放下,没有打扰两个人,转身回房间。
明天没有考试,徐渭放松一些。躺到床上,徐渭发信息给周斯易:忙完了吗?
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徐渭接通电话,周斯易低沉嗓音落过来。
“吃完饭了吗?”周斯易问。
“嗯。”徐渭想了想,说道,“忙吗?我问你一点事,微信回复我就行,不方便讲电话。”
“不忙。”周斯易推开堆成山的文件,推着轮椅出会议室,说道,“正要睡,那就微信聊。”
会议室其他人:“……”
周斯易到门口,回头道:“散会,没解决的问题回去自己想办法。”
蔡老师也参加过这个国际钢琴艺术节?
徐渭发信息过去,很快周斯易就回信息:不过她止步分赛区第四,没有进入分赛区决赛。
徐渭眯了眼,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想让陈叔叔帮你什么?
电话响了起来,徐渭心脏骤然一跳,他揉了揉胸口,才接通电话。
“徐渭?”
“嗯,我在听。”徐渭心跳得飞快,他觉得这些不该问,但周斯易是他最亲密的人,徐渭想知道。徐渭和陈明全这家人接触得越深,心里的不安越重,周斯易不只想让徐渭借着陈明全一家爬上去,他还想借用陈明全的势力。
周斯易表现得很刻意,可他却什么都不告诉徐渭,徐渭心里没底。徐渭没自恋到周斯易特意找他来巴结陈明全,徐渭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但周斯易有事瞒着他,这种脚踩不到底、浮在空中的感觉并不好。
“陈明全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徐渭压低声音,说道,“我猜的。”
“一些私事,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不用这层关系。”周斯易说,“但你跟他们处好,对你将来没有坏处。”
徐渭默了有一分钟说道:“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工作上的事不那么光彩,跟你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不想住那边,我现在过去接你。”周斯易转移了话题,不想跟徐渭继续聊这个,“蔡阿姨那边我说一声就行,没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渭提高了声音,随即又反应过来身在何处。起身快步走向洗手间,关上门握着电话说道,“我不希望你瞒着我,什么都瞒着我,我不是小孩。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可以去做,但我得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得知道我处在一个什么位置。我相信你,你是我……”徐渭抿了抿嘴唇,说道,“周斯易,我心里没底。”
“商场龌龊。”周斯易说,“我不希望你现在就接触这一切。”
徐渭攥紧的手松开,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听到周斯易的声音,似乎压抑着情绪:“徐渭,我想保护你,明白吗?”
徐渭咬着嘴唇,他是个敏感的人,也许从事艺术行业的人都敏感。
“你应该无忧无虑地长大,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考虑。我给你铺路,一切有我撑着,徐渭——”
“可我们是平等的关系,你可以跟我说。”徐渭突然发出声音,他因为激动眼眶发热,“我们处在同样的位置,你不是我的监护人。”
漫长的沉默,周斯易说:“我做的事不想让你碰,我现在什么都不能跟你说。”
“周斯易!”
“我不用陈明全这条线。”
徐渭揉了揉眼睛,挂断电话,他拿了件牛仔外套大步往外面走,在客厅撞到陈明全。
“出去啊?”
徐渭停住脚步,努力让自己情绪达到一个平和的状态,乖巧道:“我出去见个朋友,可能要晚点回来。”
“注意安全。”
“谢谢叔叔。”徐渭说,“那我走了。”
“用司机送你过去吗?”
“不用,我朋友住得不远,你们早点睡。”徐渭声音柔软,眼里都快渗出血了,他的情绪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换鞋走出门,冷风扑面而来。徐渭穿上了牛仔外套,飞奔出门。
路上电话响了起来,徐渭没接。
他坐上出租车报下地址,手肘压在车窗上,抬手抵着下巴。他焦躁不安,心里乱七八糟。徐渭抬手盖住脸,深深地吸气,心跳飞快,他现在的情绪是疯狂的。
车到酒店前,徐渭付钱推开车门下去,快步往里面走。迎面一辆黑色奔驰开了出去,刺眼的车灯,徐渭抬手遮住眼,车擦身而过——戛然而止。
车门打开,徐渭转头就对上周斯易的眼,徐渭一怔,复杂的情绪交织,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周斯易单腿从车里出来,拐杖没撑稳,周斯易脚下一滑。徐渭往前一步,一把扶住周斯易。
“周斯易?”徐渭面上又恢复淡漠冷静。
周斯易用拐杖撑着,艰难地往前走。这里人多,被人看到了对徐渭前途不利。
“你坐车。”徐渭扶住周斯易,说道,“你坐车,听到了吗?从这里走到住处要很久。”
周斯易挥手让司机离开,拐杖敲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声响,徐渭看周斯易走得踉跄,生怕他摔倒,抓住周斯易的肩膀:“我背你。”
周斯易看着徐渭额头上的汗,路灯下,一双眼里有着急躁,心情忽然就好了:“我自己走。”
“周斯易!”徐渭吼他,直起身指着周斯易,“你敢摔到腿,我就不理你了!”
“很自信啊。”周斯易倚靠着拐杖,单手插兜闲闲看着徐渭。
徐渭想把他另一条腿打断,喉结滚动。
“嗯?不说话?”
徐渭抿了抿嘴唇,心里很烦躁。
“徐渭,看着我。”
徐渭的脸色非常难看,周斯易这句话戳到了他敏感的心思。大庭广众下被周斯易羞辱,心脏的疼一开始是钝疼,慢慢地蔓延整颗心脏,疼得徐渭喘不过气。
“徐渭?”周斯易敛起了情绪,徐渭的脸色很难看,徐渭不经逗。
徐渭再抬头眼睛通红,咬牙道:“好自为之吧。”
徐渭转身就走,周斯易一把抓住徐渭:“好什么之?来,背我。”
徐渭悲愤地抬头:“你自己玩去吧!你松开我。”
周斯易忽然“嘶”的一声,似乎是疼的,松开徐渭的同时人蹲了下去。徐渭手上一空,刚想走就看到周斯易要摔,立刻转身抓住周斯易,几乎是本能:“碰到伤了?你做什么?非得作!撞到哪里了?疼不疼?你一天——”
“背我回去,腿疼。”周斯易说,“回去再跟你说。”
徐渭看着周斯易的腿:“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周斯易垂下眼,浓密睫毛下一双眼忧郁,“刚下过雨,我在外面待久了,伤口疼。”
“你的司机呢?跑得这么快?”
“他们不靠谱。”周斯易叹口气,“拿钱办事,谁也不肯付出酬劳外的劳动。”
徐渭注视周斯易许久,觉得闹脾气的自己很傻,弯腰道:“上来!”
周斯易趴在徐渭的肩膀上,徐渭走得并不快,垂着头往前走。
“重吗?”周斯易问。
徐渭喉结滚动,心里委屈,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路上周斯易说什么他都不回答,把周斯易背到别墅,徐渭里面的衣服已经汗湿。
“为什么背我?”周斯易嗓音低沉,有些沙哑。
周斯易的记忆里,没有人背过他。
徐渭转身,他看着周斯易的眼:“周斯易。”
房间寂静。
“我喜欢你。”徐渭说。
周斯易嘴角上扬,嗓音更沉:“我知道了。”
“你不想说什么?”
心一寸寸下沉,沉到徐渭快要缩回壳里。
“除非我的生命结束,我活一天,我护你一天。”周斯易的嗓音低沉,却异常严肃,一字一句,“徐渭,我用生命起誓。”
轰然天雷,徐渭愣愣地看着周斯易。耳朵里是轰鸣声,头脑一片空白,如同烟花在黑暗里绽放,如同白日里最耀眼的光。
周斯易揉了把徐渭的头发:“我们之间需要一些信任。”
“我错了?”
“你没错,我没说清楚。”
“你想要什么?”
“周氏集团。”周斯易轻描淡写。
周氏集团能轻易拿到吗?那将付出巨大的代价。徐渭觉得周斯易在走钢丝,他因为打了周琛,就要被打断腿,他怎么拿周氏集团?徐渭害怕周斯易出事:“易哥,我以后会赚钱。”
周斯易静静看着徐渭,徐渭一鼓作气:“我不想你冒险。”
“你知道怎么会有我吗?”
徐渭看着周斯易那双熟悉的眼里浸满了阴沉,徐渭有些怕,握住周斯易的手。
“我爸强迫了她,然后有了我。”周斯易的嗓音依旧是冷静的平淡,语调没有变化,“我十一岁那年她走了,自尽。”
徐渭不想听下去了,让周斯易再回忆一遍是多残忍的行为?
“蔡阿姨养了我两年,他把我带回周家。没有人愿意抱着仇恨过一生,很累。我试图逃避,不管过去,活一时算一时。但我处在这个位置,不是我不争,他们就能放过我,我逃不过去。”
“是我错了,对不起。”
“我们都没有错。”周斯易凝视徐渭,“错的是他们。”
徐渭赶在十二点前又回到蔡老师家,徐渭洗了一把脸上床关灯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他会倾尽一切帮周斯易。
他……心疼周斯易。
徐渭要参加比赛,还得留在蔡玉家,蔡玉继续教他钢琴。徐渭学习能力确实很强,在短时间内就有了显著的成绩。资格赛时,蔡玉陪徐渭过去考试。
徐渭一开始没有多紧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有些焦虑。他的心态并不算太好,初赛时间非常短。蔡玉拍了拍徐渭的肩膀,说道:“记住你说的话。”
徐渭回头看蔡玉,点头,抬起了下巴。
徐渭平时有些过于沉默,压下了一部分锐利,可坐到钢琴前。他忽然又变成了那个在琴房用全部情绪弹琴的少年,蔡玉放下了手,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徐渭。
琴音落入大堂,现场忽然就安静下来。
现场的评委目光开始凝重,蔡玉又坐了回去。徐渭对钢琴的领悟比蔡玉想象得更深,徐渭的细节做得非常好。繁复的指法,快速的音调,他越来越自信。蔡玉能听出他琴音里饱满的情绪,初赛,选择的曲目有限。这一段,无数的人弹过。评委只需要根据每个人的技巧来打分,能调动现场情绪的人很少。
徐渭今天穿着白色衬衣,扎着领结,搭配黑色小西装。英俊得格外与众不同,徐渭落下最后一个琴音,起身鞠躬转身走下了舞台。
评委停顿片刻才开始鼓掌,徐渭找到蔡玉的位置,冲她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徐渭笑起来是好看的,世界都为之明朗,少年的眼睛纯净无瑕。
比分出来,徐渭的成绩目前是排名第一。徐渭抿了下嘴唇,站在一边。
毫无悬念,徐渭的第一保持到他拿到了邀请函。徐渭出了赛场跟蔡玉碰面,接触得久了,徐渭就不那么怕蔡玉。蔡玉只是在专业上严肃,实际上她是非常好的老师。
“老师。”
“今天表现得不错。”蔡玉说,“晚上想吃什么?庆祝你进入了预选赛。”
其实徐渭更想和周斯易一块吃饭,他接过蔡玉递过来的手机,开机就看到周斯易发过来的短信:路还长着呢,现在庆祝太早了。
“叫上斯易。”
徐渭倏然抬头:“老师?”
“不想见他?那算了。”蔡玉说。
徐渭喉结滚动,眼睛看着蔡玉,低声说:“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叫我的孩子来家里吃饭,还需要征询别人的意见?”蔡玉踩着高跟鞋,走到黑色奔驰前,司机开门她坐进去。徐渭从另一边上车,压抑不住嘴角的笑,“那我给他打电话?”
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从陈明全的表现来看。陈明全并不喜欢周斯易,现在见面合适吗?徐渭也不知道。
徐渭拨下周斯易的电话,很快那边就接通,徐渭说:“我进了预选赛。”
“你还会进总决赛。”周斯易低沉嗓音落过来,说道,“你比你想象得更优秀。”
徐渭立刻去看旁边的蔡玉:“晚上……你过来蔡老师家。”
电话那头默了半晌:“蔡阿姨的意思?”
“嗯。”
“你把电话给她。”
徐渭连忙拿下电话转头面向蔡玉:“老师,他想跟您说话。”
蔡玉接过电话,周斯易不知道说了什么,蔡玉说:“这件事我做得了主。”
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徐渭:“……”
脾气很暴躁。
车进了别墅区,蔡玉吩咐厨房准备晚餐。徐渭拿出手机给周斯易发信息:你几点过来?
房门打开,徐渭抬头看到陈小唯进门,起身快步过去接了陈小唯的巨大背包。
陈小唯露齿一笑:“听说你进了预选赛?厉害了。”
徐渭拿着背包:“只是预选赛,放楼上吗?”
“嗯,我的房间。”
徐渭上楼,将背包放进陈小唯的房间,转身下楼,陈小唯把自己扔到沙发上,正抱着盘子没正形地吃水果。蔡玉难得温和,在旁边给陈小唯擦汗:“怎么不叫司机过去接你?自己跑回来。”
“又不是不能自己回来。”
“徐渭。”蔡玉回头看到徐渭,说道,“过来吃水果。”
徐渭闻言这才走过去,蔡玉和陈小唯聊学校的事,徐渭在等周斯易回信息,结果周斯易一直没回。他就坐在旁边听陈小唯说话,听得他很想回家。
周斯易到的时候陈明全还没回家,徐渭看到周斯易的车立刻起身,蔡玉和陈小唯两人同时转身看徐渭:“干什么?”
徐渭指了指外面,说道:“周斯易……过来了。”
蔡玉和陈小唯都十分莫名其妙,徐渭脸颊滚烫。
“我出去看看。”
门口有一截台阶,周斯易推着轮椅能上来?
徐渭压着情绪没敢直接跑,走出门就看到周斯易推着轮椅下车,手里拎着很多东西。徐渭两大步跨下台阶,走到周斯易面前喘出一口气。
周斯易抬头看到徐渭,路灯下,徐渭一双眼漆黑明亮。周斯易嘴角上扬,漾出了迷人的笑:“怎么知道我来了?”
徐渭接过周斯易手里的几个大盒子:“我先把东西送进去,然后再来推你。”
周斯易挥手让司机离开,徐渭长腿长手,抱着盒子三步并两步走得飞快,进门把东西放下,蔡玉才走到门口。
“我去推他上来。”
徐渭平时表现得乖巧,但总觉得少点什么。到这一刻蔡玉才明白他缺什么——一份鲜活,一份只有在周斯易面前才有的情绪。
徐渭推周斯易进门,陈小唯嘴里叼着水果,喉咙滚动咽下去,指着徐渭:“我没看到他动手机,他是警犬吗?怎么知道斯易哥来了?”
“心有灵犀。”周斯易笑得斯文又温和。
陈小唯抹了一把胳膊:“我的鸡皮疙瘩。”
四人进门,陈小唯盯着周斯易的腿:“真的断了?”啧了一声,“大长腿欧巴变成了轮椅美男。”
周斯易的视线落在徐渭身上,徐渭穿着白衬衣,可太好看了。
“跟你说话呢。”
周斯易这才把注意力落到陈小唯身上,叹气:“残了。”
“那周末的骑马你肯定去不了?”
“你可以跟徐渭去。”周斯易说。
“徐渭会骑马吗?”
“骑过。”徐渭说,“不太好。”
“你下棋之前也跟我说不太好。”陈小唯忍不住吐槽。
徐渭笑着没说话,嘴角上扬,压不下去。
“你先坐,我去倒水。”
“徐渭已经失心疯了,听不见别人说话。”陈小唯坐到沙发上,说道。
周斯易不爽别人说徐渭坏话,看了陈小唯一眼:“你什么时候谈恋爱?还没找到对象?你最近是不是晒黑了?”
致命三连,陈小唯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
“跟人跑西藏,能不黑吗?”蔡玉也跟着吐槽陈小唯,“本来就不好看,再黑成这样,去山西找煤谈恋爱?”
陈小唯:“……”
徐渭出来把水放到周斯易面前,然后顺势在周斯易旁边坐下。
“叔叔还没回来?”周斯易问道。
“他七点半能到家。”蔡玉说,“你的腿还是不能站起来?”
“前段时间长歪了,又重新处理。”周斯易说,“长得比较慢。”
“怎么不好好养着?到处跑才会长歪。”
“忙。”周斯易喝了一口水,水里加了蜂蜜,甜丝丝的,“我现在的处境不好,一旦落了下风,我就彻底完了。”
周斯易的腿准确来说是周琛的妈妈打断的。
“刘家撑不了多久。”
“那也还撑着呢,周琛一旦从医院出来,缓过来,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啊。”周斯易苦笑着摇头,漂亮的眼黯淡下去。
徐渭心疼地想去安慰周斯易,腿被踢了下,徐渭立刻回神。
周斯易踢他。
周斯易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徐渭垂下头借着喝水看到周斯易的手指敲了下轮椅。周斯易故意装可怜吧?好演技,徐渭都信了。
蔡玉骂了一声:“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
窗外车灯一闪,陈小唯立刻站起来:“我爸回来了。”
徐渭顿时头皮绷紧,转头看周斯易,迟疑了几秒站起来,说道:“我去接叔叔。”
周斯易眼看着徐渭跑出去,殷勤得跟小狗似的,他敛起情绪,推着轮椅跟在徐渭身后。
陈明全进门看到周斯易,眉头紧蹙,周斯易斯文有礼,道:“陈叔叔。”
周斯易接过陈明全的公文包,陈明全今天心情好,没有发作。他非常不喜欢周斯易,一是周斯易性格高调;二是周斯易是周盈安的儿子。两条哪个都是致命的黑点,陈明全对他喜欢不起来。
陈明全微一颔首,转头跟徐渭说话:“进了预选赛?”
“是的。”
“不错。”陈明全道,“比小唯强。”
陈小唯又无辜躺枪,啧了一声,不服气道:“我又没有学音乐,我学了肯定比他厉害。”
“你会弹电子琴吗?”陈明全解开衬衣袖口到客厅坐下,徐渭不坐周斯易身边了,在对面坐下,欠身给陈明全倒茶。
徐渭没有父亲,母亲也是软弱的性格,陈明全查过徐渭的底细。真把徐渭留到身边,当养子也没有问题。
“你就小看我吧。”陈小唯把自己扔到沙发上,“我会吹口琴。”
徐渭也给陈小唯倒了一杯水,低头笑,没有说话。
陈小唯拍了徐渭胳膊一下,说道:“是不是?”
徐渭微笑着点头:“是。”
周斯易看得心头忽然涌上来一阵恼火,徐渭讨好着每一个人,试图让人喜欢他。他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徐渭从来没有跟周斯易说过他的处境。
周斯易只觉得心脏揪着疼,把徐渭送到这个位置,他不知道是对是错。脖子上的玉坠烫得周斯易皮肤发疼,那天徐渭说的话,周斯易记到现在。
“斯易,你叔叔跟你说话呢。”
周斯易回神,看向陈明全。
陈明全蹙眉:“来这里走神,你还不如待在自己家呢。”
周斯易:“……”
难得周斯易什么都没说,他垂下视线看自己的手指,徐渭跟着他确实受委屈。
“吃饭吧。”蔡玉打圆场道。
饭间周斯易也没说什么话,就看徐渭给人盛汤了,左盛一碗右盛一碗。期间陈小唯要个酱,徐渭正在吃饭,放下筷子起身就去厨房拿了。
周斯易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很快又松开。
“周末我们去北场骑马,爸你去吗?”
“和谁?”
“我和徐渭还有斯易哥,你要去就跟我妈一块。”
“敢情你爸不去就不带我了?”蔡玉瞪了陈小唯一眼。
“那不去了,我跟你妈去过周末。”
“徐渭,帮我盛汤。”陈小唯把汤碗递过去,周斯易接过去,轻飘飘地看了徐渭一眼,徐渭又坐回去。
周斯易盛好汤放到陈小唯面前,那架势盛的不是汤,是砒霜。
陈小唯刚要说话,周斯易冷厉眸光落过去,陈小唯把话吞进肚子里。她跟母亲去美国那段时间,母亲去进修就把她扔给周斯易带。
陈小唯特怕周斯易。
饭吃完,徐渭要收拾碗筷,周斯易说:“徐渭,你送我。”
蔡玉起身推周斯易,徐渭连忙跟在后面,眼睛看着周斯易。
“徐渭,你先回去吧。”蔡玉说。
徐渭看了看周斯易,又看蔡玉,周斯易压下一些脾气,说道:“你先回去,后天我来接你去北场。”
徐渭哦了一声,摸出手机晃了晃,转身进门。
“怎么不跟你陈叔叔提呢?”
“开不了口。”周斯易说。
“他并不是对你有意见。”
周斯易心里惦记着徐渭,沉默着下了台阶,转头看向蔡玉:“徐渭在您家也住了不少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客气。”蔡玉说,“徐渭那孩子有潜力,他是吃这碗饭的。”
周斯易想开口把徐渭要走:“我想——”
“晚上我跟你陈叔叔谈谈,你那边站不住脚,等周琛出院,你该怎么办?”
周斯易还是想把徐渭领走:“阿姨。”
“嗯?”
“你还记得我妈吗?”
蔡玉握着轮椅的手攥紧,半晌才松开:“我不会忘记。”
“她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周斯易的声音很沉,“我的出生是罪恶的,也许拿我的命去填——”
蔡玉一巴掌拍在周斯易的脑袋上:“胡说八道,你敢走歪路试试?”
周斯易垂头没有说话。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周斯易还是想把徐渭带走,现在带到身边安全吗?是有一定的风险的。但是在身边,他不会让徐渭去伺候人。
“斯易?”
周期易抬头。
“想什么呢?”
“要不我先把徐渭带回家一段时间?”
蔡玉又一巴掌拍在周斯易的脑袋上:“别让你陈叔叔听到了。徐渭要参加比赛,你别祸害他。”
“我想怎样,碍着他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脑袋上又挨了一下,蔡玉说:“还求不求他办事了?”
“求。”周斯易叹一口气,点头道,“他——”
周斯易半晌后说道:“那我后天再过来。”
“到时候带上文件,让你叔叔看看。”
“嗯。”
徐渭回到客厅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他走到靠窗的位置拿琴谱,抬头看周斯易的车开了出去。
突然肩膀上多了一只手,徐渭吓一跳,回头对上陈小唯的眼:“干什么?”
“看什么呢?”
徐渭拿起琴谱晃了晃:“练琴。”
陈小唯头疼:“看到蚯蚓似的符号我就害怕,你赶快远离我。”
徐渭转身要走,陈小唯说:“徐渭,你别弹琴了,来下棋吧?”
“不下。”
陈小唯从后面扑过去要揽徐渭的肩膀,徐渭连忙避开,警惕地看着她:“你干吗?”
“过来。”
徐渭犹豫片刻,走回去:“怎么了?”
“你跟斯易哥真的……算了,”陈小唯说,“你回去练琴吧,祝你能扛到第三轮。”
“我能进决赛!”徐渭举起拳头,幼稚地说,然后快步走进隔壁的琴房。
第二天又是高强度的训练,徐渭根本不敢停下来。第三天周末,徐渭早上五点起床,他刚开始跑步电话就响了。徐渭按停跑步机,拿出手机看到是周斯易,徐渭的心都提了起来,走到窗户边接通:“易哥?”
“起床了吗?”
“起了,怎么了?”
“出来。”
“你过来了?这么早?”
周斯易低沉的笑声落过来:“提前来见你。”
徐渭挂断电话拉开门跑了出去,跟下楼的陈明全对上视线,徐渭刹住脚步:“陈叔叔。”
“起这么早?”
徐渭点头:“出去晨练。”
“那正好,走吧。”陈明全换了运动装。
徐渭:“……”
徐渭硬着头皮跟陈明全出门,就看到了周斯易的车,徐渭停住脚步。陈明全回头,说道:“谁的车?”
“易哥的吧。”
“哪个易哥?”
“周斯易。”
说着,车门打开,周斯易先下车,司机将轮椅拿下来。
“陈叔叔。”
陈明全冷哼一声:“真早啊?你这个腿也跑步?”
“可以跑。”
陈明全率先走在前面,徐渭立刻跑过去推着周斯易,若无其事地推着跟在陈明全身后。
“我想跟您谈谈新区那块地。”
“去招商办公室,走正规程序。”陈明全走得很快,气不带喘的。
周斯易塞给徐渭一块巧克力,巧克力带有周斯易的温度,徐渭将其装进运动裤口袋。
陈明全绕湖跑步,周斯易坐在轮椅上跟他说话,累的不是周斯易,累的是徐渭。徐渭跟着跑了七公里,满头大汗。
陈明全在湖边停下来,周斯易从轮椅一侧取出水递给陈明全,说道:“我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周氏,周氏不走正规程序,他们后面的刘家一家独大,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这是我们公司的材料,您可以看看。”
陈明全不接,周斯易拿出另一份资料,说道;“这是周氏的材料报告,你可以看看,他们的项目早晚出问题。而且一旦出问题,就是大问题。”周斯易语气严肃下来,说道,“陈叔叔,这个事情如果出了,再往上都得撤。”
陈明全伸手,周斯易把资料双手递到他面前。
“周氏是你父亲的公司,你这么做,他知道吗?”
“他那么坑害百姓,那些无辜的人知道吗?”周斯易缓了情绪,说道,“我不能坐视不理,我有良心。”
陈明全翻看数据,面色阴沉下去,半晌后收起两份文件:“行了,这事我知道了。”
陈明全目光上移,落到徐渭身上,看了半晌,说道:“你一直推着他干什么?他没手?”
徐渭连忙站直,“学雷锋,做好事,照顾老弱病残。”
病残周斯易:“……”
陈明全看了周斯易一眼,他实在看不上周斯易这样的:“这可真是老弱病残,走吧,回家吃早饭。”
徐渭走在后面,看着周斯易的头发,周斯易身上有香味。不像花香,有水果的甜。
前面陈明全忽然回头,徐渭猛地站直,揪掉周斯易一根头发:“有虫子。”
周斯易:“……”
陈明全说:“你们慢慢走,我先回去了。”
“好的,叔叔。”
清晨阳光普照大地,洒在周斯易白皙的肌肤上,徐渭看陈明全走远,揉了把周斯易的头:“疼了吗?”
“你跟他们就这么小心翼翼?”
徐渭以为自己做错了,停住脚步:“不妥当吗?”
周斯易抬头看到徐渭的眼,心脏骤然一疼:“为什么对我也这样?”
“什么?”
“你很怕我?”
徐渭以前不是讨好型人格,后来为什么变了?徐渭看着周斯易几秒,抬手狠狠揉了把周斯易的头发:“怕你个球!”
周斯易靠在轮椅上,眯眼抬头看徐渭:“我接你回去吧?”
“事情办完了?”
“想不想跟我回去?”
“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还要比赛。”
“不耽误你比赛。”
“你算了吧。”徐渭绕回去继续推着周斯易,在小路上前行,“过一段时间再说。”
“在他们家委屈吗?”
“委屈什么?”
周斯易道:“你也有家。”
徐渭想了想,笑了起来:“我知道。”
他的退路是周斯易,他们相依为命。
“想回去吗?”
“事办完吧。”徐渭推着周斯易走得很慢,“你今天过来就送材料?”
“接你去北场骑马。”
徐渭想起来了:“就你这腿还骑马?”
周斯易眯着眼只笑不说话,徐渭推周斯易回去时,他们已经准备吃早餐,蔡玉看到周斯易就招呼:“洗手,来吃饭。”
陈明全看周斯易不顺眼,徐渭还一直照顾周斯易,就更不顺眼了。徐渭他是拿来当儿子培养的,照顾周斯易算怎么回事?
“徐渭,过来吃饭,围着他转干什么?”
徐渭连忙松开周斯易,伸手过去拉开椅子,周斯易还没回来,陈明全阴沉着脸放下刀叉,看徐渭:“离他远点,不是正经人。”
徐渭抬眸看陈明全,想解释两句,周斯易就出来了。徐渭垂下头吃饭,没有再对这个话题发表任何意见。
他们快吃完的时候陈小唯下楼,匆匆奔过来,叼着一块面包:“几点了?斯易哥你们等等我。”
周斯易颜控到极致,陈小唯又长得像爹,周斯易看到陈小唯过来立刻推着轮椅移开,一脸嫌弃:“你的口水都要甩出来了。”
陈小唯瞪大眼:“放你——”她转头找到徐渭,指着周斯易说,“看看这个人,嘴里没一句好话。”
徐渭笑眯眯地看着周斯易,陈小唯觉得徐渭无药可救,把面包吞下去,快步上楼。
“去换衣服。”周斯易柔声跟徐渭说,“多拿一套。”
徐渭换了牛仔裤和T恤,拎了背包又塞了一套运动装。出门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多带一套衣服?不是一天就回来了?
陈明全吃完饭就出门了,蔡玉送三个人到门口。
徐渭推周斯易上车,回头说道:“老师,您要一起过去吗?”
“不了,我今天还有事。”
徐渭恭敬道:“那我们先走了。”
“注意安全。”
上车之后,徐渭坐在周斯易身边,陈小唯也上来坐在前面,周斯易说道:“起那么早困吗?”
徐渭道:“不困。”
“困了就睡一会儿。”周斯易取出一条毯子放到徐渭的腿上,“到北场要三个小时。”
“斯易哥,你怎么不关心我困不困?”
“我又不捧你。”周斯易面无表情。
陈小唯:“……”
徐渭没睡,陈小唯倒是睡得四仰八叉,没出市区就张着嘴发出鼾声。周斯易两根手指捏着毯子的一角丢到陈小唯的脸上——睡相太丑,影响心情。
“捂着她了。”徐渭要去拿毯子,周斯易拉住他的后颈。
“别搭理她。睡一会儿。”
徐渭看向周斯易,抬起黑白分明的眼,压低声音道:“易哥。”
“嗯?”
“过几天跟我回D城一趟吧?”
“好。”
“我妈生日。”徐渭说,“我想带你回去。”
“几号?我准备礼物。”
“十七号,不用准备什么。”徐渭说,“你跟我回去就行。”
周斯易点头。
“考试过了吗?”
徐渭有些忧虑,这个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没接到通知可能是黄了。徐渭现在只能寄托比赛能拿到成绩,才有机会。
“不知道。”
“还没下成绩?”
徐渭摇头。
“我问问蔡阿姨。”周斯易要打电话,徐渭按住他,“别了,让蔡老师为难。我的文化课差点,过不去也正常。她对我已经付出了很多,别再打扰她。”
周斯易皱眉,放下手机,等徐渭不注意的时候又拿起来发了条短信给王亚,让王亚找人去查徐渭的分数。
十点,车到北场。北场是在山区,下车凉风扑来,满目翠绿,令人心旷神怡。徐渭深吸气,推着周斯易:“这里环境很好。”
“会骑马吗?”
“骑得不好。”徐渭说,“我爸教过我。”
他们先到山间别墅,陈小唯把自己扔到沙发上。徐渭取了两瓶水,扔给陈小唯一瓶,把另一瓶放进温水里。
周斯易:“我的水呢?”
徐渭说:“你别喝太凉的,等会儿。”
陈小唯拿着冰水:“我还是女生呢!”
“你火气大。”徐渭说,“你都长痘痘了。”
陈小唯:“……”
他们吃了午饭才去马场,周斯易不骑马,没有换衣服。徐渭和陈小唯换上了骑装,陈小唯身材高挑修长,英气勃发。选了马翻身上去,吹一声口哨:“徐渭,来赛马。”
徐渭选了一匹看起来温顺的马牵着出去,摸了摸马脸:“我不行。”
“去,碾压她。”周斯易掌控着轮椅,笑着看徐渭。
徐渭翻身上马,说道:“赢了有奖励吗?”
现在的徐渭又是一副孩子样,阳光落在他身上,他似乎在发光,异常耀眼。
“你想要什么?”
徐渭拽着马缰,抬头看远处,最后又落回周斯易身上:“我赢了,答应我一件事,但是具体什么事我现在还没想好。”
“你是赵敏吗?”
“没有残腿的张无忌。”徐渭扬起嘴角,笑得有些张扬,他一笑,整个人都明媚起来,“走了。”
徐渭并不知道陈小唯的骑术如何,他只是自信自己的骑术。
一红一白两匹马狂奔而去,周斯易出了赛场到看台。他靠在轮椅上,修长手指敲击着扶手。徐渭的马性格温顺,并不适合赛马。
前半圈徐渭一直落后,赛程过半,徐渭忽然就追了上去。他俯身在马背上,疾驰而来。周斯易眯眼,他第一次见徐渭骑马,英姿飒爽。
徐渭的马先过了终点,他坐在马背上,穿着黑色骑服。像漫画里走出来的骑士,周斯易笑着看他。
“我赢了。”
陈小唯呼出一口气,看向徐渭:“你什么都不好,但却样样赢我,你违心不?”
徐渭回头,阳光一闪,冷峻的五官在她面前显露出来。徐渭其实是个很英俊的人,只是他过于温厚,没有那种锋芒毕露的感觉。
“我确实骑得不好。”徐渭嘴角上扬。
陈小唯竖起中指:“脸呢?”
徐渭抬起下巴,意气风发,他身上有股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复杂的英俊感。锐利起来,成熟又英俊。
周斯易男身女相,那种俊美陈小唯并不欣赏,陈小唯更喜欢徐渭这种。
陈小唯呆了几秒,说道:“再比一次?”
“再比你也——”徐渭的声音顿住,他看到看台上的周斯易身边聚了几个人,立刻翻身下马。他遇到栏杆没有停,单手撑着就翻了过去,三两步冲到周斯易面前:“怎么了?”
周斯易手里拿着文件,抬眸道:“不玩了?”
徐渭这才看清周斯易旁边坐着的中年男人——东方传媒的老总,王石。
王石带了保镖,所以看起来都是人。
徐渭呼出一口气,朝王石点头,转头面向周斯易,说道:“渴了,有水吗?”
周斯易打开保温杯递给徐渭,徐渭喝了一口。
“刚刚骑马的就是他?”
“嗯。”周斯易笑着看徐渭,低沉嗓音温柔道,“喝了水下去玩吧。”
徐渭把水杯还给周斯易,看了眼王石:“那我走了。”
徐渭年轻身形矫健,翻身跳下栏杆,跑过去接过教练手里的缰绳。王石看徐渭骑上马,和年轻小姑娘并排往前面走。
“助理?”
周斯易笑着喝了一口水,才把保温杯放回去:“那个女孩是陈明全的女儿。”
王石笑出声:“谈谈合作吧。”
又骑了一圈,陈小唯想出赛场,徐渭就跟她一块去不远处的草地骑马。
“徐渭!”陈小唯叫他。
徐渭回头道:“什么?”
阳光下,徐渭的五官俊朗清晰,线条冷硬。
“你和周斯易认识多久了?”
“调查户口呢?”徐渭扬起嘴角笑,“还赛马吗?骑过山地吗?”徐渭看着不远处的山,说道,“我十五岁在川西跑过山地,都快忘记了。”
陈小唯也看不远处的山,眉峰上扬。
“走啊。”
两匹马在风中飞驰,一直到山顶,自由畅快,徐渭吹了声口哨。调头的时候陈小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速度太快,也可能她多看了徐渭一眼,忽然就失控了,身子一歪要掉下去。耳机里教练的呼声传来,徐渭回头,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拉住缰绳跳下马抓住陈小唯的缰绳。惯性让马把徐渭拖出去几米才停下来,徐渭松开缰绳,转身就接住了掉下马的陈小唯。
“没事吧?有没有扭到脚?”徐渭放下陈小唯,立刻去看她的脚。
“没事。”陈小唯刚要说话,就看到徐渭手臂的擦伤,“你受伤了?”
“擦伤不是事。”徐渭回头看到马场的工作人员往这边跑,摘掉耳机扔到一边,“站得起来吗?”
陈小唯受到惊吓,现在腿全是软的。
“我……不知道。”
徐渭打横抱起陈小唯往回走,两匹马扬蹄跑了回去。
“抱歉,不该带你来跑山地。”
“怎么样?”教练和工作人员跑了过来,徐渭才放下陈小唯。
“可能有扭伤。”徐渭刚刚也有些走神,他在想事情,就没有控制速度,把陈小唯忘记了。陈小唯毕竟是女孩,体力有限,遇到突发事件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手机响了起来,徐渭拿起来看到周斯易,接通:“易哥。”
徐渭有些心虚,这事儿周斯易知道肯定要骂他。
“怎么了?”
“小唯摔了。”
“你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赶快回来。”
“嗯。”徐渭还想说什么,攥着手机,半晌也没有发出声音,“我这就回去。”
徐渭挂断电话,看向陈小唯,她的情绪稳多了。徐渭蹲下去看她,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扭到腿?”
“应该没有伤到骨头。”教练检查,说道,“其他的进一步检查。”
因为陈小唯还是没站起来。
“那赶快,不行送市医院。”
“先送到医护站。”
陈小唯看徐渭额头上的汗,一双眼里满是焦急,不安的心才慢慢落了下来。“我先试试能不能站起来。”陈小唯伸手,“徐渭你拉我一把。”
这里的工作人员是男的,徐渭以为陈小唯是不想陌生人碰她,就走过去扶起陈小唯:“能走路吗?脚碰到地会疼吗?”
“有一点。”陈小唯几乎倚靠在徐渭身上。
“那我背你?”
“……谢谢。”
陈小唯看起来女汉子,实际上也不过是个被宠大的孩子,没有吃过苦,也没有遇到过困难。徐渭背起陈小唯快步往医护站走,陈小唯偏瘦,又是女孩,可比周斯易轻多了。
徐渭先是看到了周斯易,周斯易面色阴沉。徐渭心里咯噔了一下,周斯易现在正求着陈家办事,把陈小唯给摔了,他的事没成该怎么交代?
“赶快把人接下来。”周斯易吩咐医护人员。
陈小唯被送到医务室,徐渭抿了抿嘴唇,觉得这事自己办得不好。忽然手腕被抓住,徐渭抬头:“易哥?”
“都眼瞎了?”周斯易握住徐渭的手腕,冲旁边的人吼道,“没看到他的手擦伤了?这就不管了?让他把人背回来?”
顿时喧闹的场面寂然无声,无数目光落到徐渭身上。
徐渭硬着头皮说道:“没事……”
“你闭嘴。”周斯易在气头上,脾气很大。
徐渭暂时闭嘴,周斯易单手掌控轮椅,另一手握住徐渭往回走:“医药箱呢?都愣着干什么?能不能做点事?”
工作人员跑去拿医药箱,周斯易把徐渭带到医护站。
“把裤子弄起来。”
骑装裤子贴在皮肤上,周斯易看到布料已经被血浸透,气不打一处来。
陈小唯多矜贵要徐渭扛着伤背她回来?!
周斯易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他气起来毫无理智。
靴子脱掉,周斯易看到徐渭半条腿都是血,他愤怒得已经不能思考了。继而是心疼,这傻子在干什么?
周斯易看到徐渭的伤,顿时扔下医药箱:“去市医院。”
徐渭抓住周斯易的手腕:“太小题大做了,就是擦伤。”
“这叫小题大做?非得断腿才是大事?”
徐渭抬手捂住周斯易的嘴,回头对医生说:“清理下就行。”
擦伤,连药都不用上。
徐渭以前也擦伤过,男孩子磕磕绊绊,他对这个比较有经验。
周斯易阴沉沉地盯着徐渭,徐渭收回手没有再说话。擦伤确实不严重,手肘一片,膝盖一片,周斯易太紧张了。
只是处理伤口的方式有些疼,徐渭皱眉。
周斯易提醒医生:“他疼了。”
医生:“……”
处理伤口要不要给你上个全麻?
幸好陈小唯没事,只是惊吓过度,连擦伤都没有。徐渭处理了擦伤,也没有什么事。最有问题的是周斯易,从医护站出来后就没有说一句话。
一行三人回到别墅,进门后徐渭快步进到房间:“我去换衣服。”
陈小唯也是怕周斯易,贴着墙摸到楼梯处,刚要跑上楼。
“站住。”
陈小唯停住脚步,回头道:“斯易哥?”
“过来。”周斯易走到了客厅,目光冷厉。
陈小唯头皮发麻:“我当时吓到了,我不知道徐渭受伤,我也不知道我没事。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让徐渭背我回来——”
“过来。”周斯易重复了一遍。
陈小唯飞快地跑过去坐在对面沙发上:“你不能动手打我。”
周斯易倒了两杯水,抬眸凉飕飕地盯着陈小唯足足有两分钟,陈小唯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简直度日如年啊!
“斯易哥?”
“喝水。”
陈小唯觉得自己在喝砒霜,捧着杯子。
“你和徐渭谁大?”
“徐渭。”陈小唯说,“大几天。”
“他把你当妹妹宠,你不能欺负他。”
“我没——”
“你先别辩解,今天这个事,你不是故意要他背?”
陈小唯刚想解释,对上周斯易那双深邃的眼,把话又吞了回去。陈小唯确实有一点故意的成分,但不是因为想欺负徐渭。
“他是个死心眼的人,你们家对他有恩,他就想回报。他视你为亲妹妹,你这样欺负他很不应该。”
陈小唯垂下头,半晌后说道:“我错了。”
“我一会儿打给陈阿姨。”
陈小唯倏然抬头,快哭出来了:“斯易哥,你训就训了,还要通知我妈?”
“她有知情权。”
徐渭的房间门打开,周斯易才打住这个话题:“你回房间吧。”
“你不会真要打给我妈吧?”
周斯易目光很沉,注视着陈小唯。
陈小唯低声说:“求你了。”
“上楼反思五分钟,如果五分钟后你还想不明白自己的问题,我会跟你妈沟通。”周斯易语气严厉下去,说道,“你可以走了。”
徐渭走路一瘸一拐的,陈小唯想跟徐渭说两句话,但旁边的周斯易冷眼如刀,嗖嗖地要把陈小唯扎死。她转身快步上楼,惹不起,周斯易这个人非常阴鸷,在美国那段时间,奠定了陈小唯怕周斯易的深厚基础。
徐渭看陈小唯兔子似地跑走,蹙眉走过去坐下说道:“她干什么?”
周斯易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徐渭面前:“喝水。”
徐渭收回视线,周斯易如玉的一张脸上没有一点情绪。空气中弥漫着低气压,徐渭试探着问周斯易:“还生气呢?”
“气。”周斯易嗓音冷淡,语气却不是很重。
徐渭放下水杯坐过去,想了想觉得有些事还是要跟周斯易说清楚:“你没必要这样,又不是很大的事。”周斯易当着陈小唯的面发那么大的脾气,徐渭怕陈小唯回去告状,本来陈明全就不喜欢周斯易。徐渭看了看楼上,说道:“回房间再说吧。”
“还有什么事比你更大?”周斯易的嗓音低沉,他没有回房间,就在客厅,他毫不避讳,“嗯?徐渭,你跟我说说还有什么事比你受伤更严重?”
徐渭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斯易气到极致,格外冷静,音调没有波澜:“我谁都可以放弃,谁都可以和我没关系,唯独你不行。”
“这次回去,你跟我走吧。”周斯易目光冷肃,非常严厉。
徐渭默了几秒:“周斯易,我不想给你拖后腿。”
“谁说你拖后腿了?”周斯易蹙眉,目光更沉,“扯呢?”
周斯易发脾气,徐渭暂时陷入了沉默。周斯易长出一口气,抬手掐了掐眉心,点了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半晌后他放下烟,抬眸凝视徐渭:“如果你不开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明白吗?”
“我没有不开心。”徐渭的每一次小心翼翼,扎的都是周斯易的心。
徐渭换了件白色T恤和宽松的运动短裤,露出腿上的擦伤:“要吃东西吗?有没有饿?”
周斯易还是注视着徐渭,徐渭起身,到厨房洗了车厘子端着出来,看了眼楼上:“她不吃?”
“管她干什么?”周斯易伸手,“我不够你管的?”
徐渭:“……”
徐渭拿了颗车厘子塞到周斯易手里,说道:“你的脾气怎么一阵一阵的?”
周斯易接过,说道:“你觉得我脾气很不好?”
“你觉得好吗?”徐渭趴在沙发扶手上,吐出果核。
周斯易取了个盘子放到徐渭面前,方便吐果核。
“还行吧。”
“你要是还行,就没脾气差的人了。”徐渭嘴里又被塞了个车厘子。
“不准说我差。”
午后阳光从落地窗铺撒进来,满室白光。远处山峦翠绿,春光无限。徐渭坐在周斯易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
突然,徐渭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抽纸巾擦手,起身快步过去拿起电话——来电是蔡玉。
蔡老师怎么会打电话过来?徐渭犹豫片刻,接通电话:“蔡老师。”
“你的成绩出来了。”
徐渭瞬间站直,面色肃然:“怎……怎么样?”
“过了。”
徐渭一怔:“啊?”
“过了,文化课刚好超过两分。艺术分,你是满分,学校通知下来了,到时候你可以和其他同学一样正常入校报到。”
徐渭嘴角渐渐上扬:“谢谢老师。”
“这是你的努力结果。”
“没有你,我连机会都没有。”徐渭说,“我很感谢您。”
“玩得愉快吗?”
徐渭顿时声音卡在喉咙里,陈家对他非常好,但他今天没保护好陈小唯。
“怎么了?”
“我没看好小唯,对不起。”
周斯易听到徐渭说对不起立刻抬眸,目光沉下去。
“发生了什么?”
徐渭拿着手机走到窗户边,把事情说了一遍,道:“对不起,老师,我——”
“你怎么样?”
“我没事。”
“谢谢你照顾小唯。”蔡玉说,“但是你也要顾及自己的安危,不要做冒险的事,你是学音乐的,你的手有多重要你心里应该清楚。伤及到手,你的职业生涯就到此为止了。”
徐渭根本没想那么多,他也没想到蔡玉会这么想。
“老师——”
“我会给小唯打电话,你先去休息吧。”
挂断电话,徐渭心情很复杂。他在事发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因为害怕陈小唯受伤,而是怕因为陈小唯受伤而引发的一系列后果。
现在蔡玉这么说让徐渭羞愧,他太自私了。
徐渭握着手机往回走,抬头就对上周斯易深邃的眼,徐渭一怔:“易哥?”
周斯易推着轮椅到他面前,说道:“蔡阿姨说了什么?”
“我考过了。”
周斯易扬眉:“好事啊,怎么还不开心?”
徐渭抿了抿嘴唇:“我太自私了,他们对我那么好——”后面的话,徐渭没说出来。周斯易也猜到一些,不过他不觉得徐渭自私。他倒是希望徐渭再自私一点,自私才不会受伤。
晚上厨师过来做烤全羊,徐渭上楼叫陈小唯。半晌陈小唯才出门,神色古怪地看了徐渭一眼:“那个谁没跟你一起?”
“走,请你喝酒。”
徐渭腿上的伤已经结痂,黑乎乎一片,陈小唯看着:“你的腿还疼吗?”
“不疼。”
徐渭率先下楼,陈小唯跟在后面,天色渐暗。
“你怪我吗?”
“我怪我自己。”徐渭单手插兜,回头看陈小唯。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五官深邃,“没保护好你,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谁要你保护!”陈小唯忽然别扭起来。陈小唯外表强悍,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徐渭推开露台的门走出去,周斯易正在帮忙烧烤,看到徐渭,叫他过来,把一盒梅子递给他,说道:“尝尝。”
徐渭吃了一颗,酸的皱眉,吐出来端起一杯水一饮而尽。周斯易笑道:“不喜欢?”
徐渭摇头。
周斯易不嫌酸,说道:“烤全羊马上就好。”
山上夜晚非常美,皓月当空,微风徐徐。烤全羊香气逼人,徐渭望眼欲穿。脆皮先端上桌,周斯易给徐渭夹了一块,倒了三杯果酒。
烤全羊外焦里嫩,味道出奇的好,徐渭多吃了一些。陈小唯喝多了果酒,呆呆看着远处,周斯易递给徐渭纸:“吃饱了吗?”
徐渭点头。
周斯易倒了一杯酸梅水给徐渭:“解腻。”
周斯易今晚脾气出奇的好,不知道是夜让他温柔,还是原本周斯易就是温柔的。徐渭喝完酸甜的水,眯了眼:“明天再回?”
“嗯。”周斯易淡淡的目光扫过陈小唯,又看向徐渭,“推我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