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了拿到父兄的骨灰被太傅派去琼王身边当眼线。
当我调包好糖粉准备给他下药时,
他突然睁眼搂住我:“别下药了,你就是我的药。”
01
“花菱,你今日武功尽失,已与废人无异。”
“花菱,我知你聪慧机敏,你要想办法接近琼王,你花家满门忠烈尽斩于胡人刀下,皆是琼王楚玉的手笔。”
“花菱,你若想替父兄报仇鸣冤,那就待在琼王身边为我等所用吧。”
“花菱,想想你父兄的骨灰。”
“花菱,你没得选。”
我望着女闾外淅淅沥沥的雨,耳边却是太傅不容置疑的话。
是的,我是花菱。
那个世代功勋、以战功谱写无数神话的花家女儿。
我父亲花屹川为了大齐劳碌半生,战功赫赫。
我兄长花铭安远戍边疆,保我国安。
我花家满门忠良名将,一生疆场驰骋。
到头来却落得个通敌叛国,惨死沙场,尸骨未寒的下场。
本来,以我父兄的实力,那区区几个胡人算不得什么。
但那无耻的皇帝老儿竟暗中扣下了送去边关的粮草。
父兄是被他们拼尽权力所保护的那群“人”,硬生生给拖得弹尽粮绝,不得不背水一战,
却被皇帝派去边疆的七皇子,困死的。
彼时父兄甚至不知道我花家竟被扣了如此大的一顶帽子,
他们最最疼爱的小女花菱在去京城求援的路上被狗皇帝的鹰犬扣下,废去满身武功,流放滇南。
02
再次醒来,我已经不再是花家贵女,名门之后了。
我是花悔,京城无数女闾里的一名官妓。
太傅将我从流放的途中劫下,转而又给我送进了这肮脏的炼狱。
他说,只有我乖乖听话,为他所用,才能拿回我父兄的骨灰。
听他的话吗,勾引七皇子么。
放屁!
他是有多看不起我花家?
看不起我花菱?
竟当我是那困于拔步床的雀儿,
如此诓骗于我?
若我父兄的死当真与他全然无关,
那他一个久居京城,端的是清廉为民的文官,又是以怎样的手段拿到的我父兄的骨灰的呢?
我花菱自幼丧母,父兄皆视我如命,带着我一起久居军营。
读的是四书五经孙子兵法,日日修习的是君子六艺。
我花菱,谋略、骑射,皆不输于男子。
在战场上,也是以死搏过战功的。
难道是我在他眼中仅仅是一介女流,不足为惧吗?
不,花菱,
你有的选。
03
“你已将养数日,即便当初带着一身伤来,也该好了,好了就出门迎客去,妈妈我这可再没银子养着你这等闲人。”
周身充斥着的脂粉味儿跟苦涩的药味儿混在一处,着实呛人。
妈妈说着,把温好的汤药递给坐在我床前的秋香,转过头又是熟稔的假笑和市侩模样,
出门招呼那些虚伪的假道学。
秋香轻轻吹拂着陶碗里那黑浑的汁水,
“阿花,我晓得你终究是与我们不同的,可万万不能将身子丢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窖里。你我虽同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被卖入女闾,充为官妓。但我早已残破不堪,即便有朝一日能脱离这贱籍重回自由之身,这世道也定分毫容不得我。阿花,千万要守好了自己。”
后来,秋香用自己为我挡去了环伺周身的狎客。
她说:“阿花不哭,阿姐习惯了,不疼的,阿姐不疼。”
“阿花啊,阿姐好像护不住你了。”
“阿花,你且去吧。”
楚玉将我带走了。
我求着阿姐跟我一起走,她不愿。
只说:“我的阿花,你要平安。”
04
尽管我并不相信太傅的说辞,
我却也实实在在地打探着楚玉的消息。
醉香楼的小二说:“七皇子?这京城里里外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是个顶风流的浪荡子?”
前街另一女闾的女娘说:“他真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出手也是阔绰得紧呢。”
七皇子楚玉,原是先皇伯庸的老来子,竟与我年岁大差不差。
先皇对其极尽宠爱,还未及冠便赐了封地,贵为琼王。
只是不知道这一等一的荣宠,在今日还剩下几分?
年少受封,当真是因为宠爱吗?
05
“瞧你这女娘,手竟这般糙,那城墙外的朴树皮都能比你细嫩几分。”
来人声音清冽,透着一股子少年气。
我将糕点轻放在楚玉身前案上。
低眉顺眼,退立一旁,对他的调笑充耳不闻。
我暗暗观察着,仔细揣度着他。
却不承想竟在下一刻对上了一双干净的眸子。
少年眉如墨画、眼如丹凤、鼻梁高挺、鬓若刀裁。
着水墨玄衣,白玉发冠,
当真如坊间那般传的,是极好看的。
眼中透着清澈的愚蠢,
这般干净的人怎会做那些腌臜事。
我心下对太傅的鄙夷又重了几分。
恍惚间,面前出现了一串糖堆儿。
“姐姐,我看你生得好生面熟,像极了我的一个故人。跟我走可好?”
楚玉将手中那串糖堆儿塞与我手中。
就这么静静地瞧着我,唇角微抿,似是紧张。
我看见,我点头的那一刹那,
楚玉的眼睛里,好像有光。
只消半晌,他定定地看着我,
转头就去找随从拿银子去妈妈那要了我的卖身契。
只是我没想到,他竟也帮阿姐赎了身。
06
在王府的这些时日,
我着实见识到了身在帝王家的残酷。
高高的围墙之内尽是各方眼线暗桩,严丝合缝让人毫无藏身之所。
他们背后之人各怀鬼胎的模样,当真是令人作呕。
隔三岔五的暗杀、刺客前赴后继,好像杀不完。
席间明里暗里的嘲讽、散布坊间的诋毁。
这就是世人说的“宠爱”,楚玉就是这么长大的啊。
07
亥时,熄灯,安寝。
在我将睡未睡之际,一丝血腥气混着沉木香,钻入鼻尖。
多年浸淫沙场让我对血腥气极为敏感,
警觉间,枕下匕首已然握于掌中。
忽地,身上一重。
来人晕死在了我的身上,下颌抵着我的肩。
喘息声很不正常,与伤者无异。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就是楚玉。
我将匕首别于腰间,轻轻掀起身上晕死过去的男子,
将他扒了个干净。
臂上是深可见骨的刀伤,
肩颈处,还插着一羽断箭,
背上,尽是新旧的伤痕。
我将他肩颈的断箭拔出的时候,他疼醒了,又似未醒。
他只管用手攥紧我的衣裙。
好看的眼睛此刻正洇着泪,
眼眶微红,眼睫轻颤。
“姐姐,疼,很疼很疼……”
“别走……”
08
翌日清晨,我是被一束目光盯醒的。
我转了转因枕了一夜床沿酸痛不已的脖子,
果不其然对上了楚玉那亮晶晶的眸子。
他手里还攥着我的衣裙。
竟是一夜都未松手。
我用力拽了拽,
“啊……嘶……”
攥着我裙子的人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不住哼唧着。
我只好收回了拿回裙子的手,
他倒立马不叫唤了。
“姐姐看光了我的身子,堂堂女儿家,定当负责才是。”
眼前人又不安分地勾起了我散落额间的几缕头发,
在手中绕啊绕。
“这京中谁人不知殿下日日流连花街柳巷,如此,若非常态?”
我从楚玉手中钩回被他缠弄许久的发丝,笑问。
眼前人敛去面上笑意,攥着我衣裙的手又紧了几分。
神态是说不出的认真,
“花菱,以往那般并非我愿。但我从未真如传言那般放浪形骸,方寸之间自年少时起就只有一人而已,惊鸿一瞥,至今难忘,又怎会平白让人看了身子去,你看我这般,我自是不喜。”
低头碎发挡住了他面上的神情,但周身的氛围不停地告诉我:“我很委屈。”
不过此刻我已然顾不得哄他,因为,他称我“花菱”,而非“花悔”。
09
那日,我只当是没有听见那“花菱”二字,装傻充愣着混淆了去。
此刻我身陷囹圄,自顾不暇,又担着父兄及我边关数十万枉死将士的亡魂,
无论是谁,我都轻信不得。
更何况,他琼王楚玉顶着皇帝亲封的督察御史的名头、带着御赐的诏书,亲自领了将士将我父兄困死。
这是世人皆知的,不争的事实。
10
二月初二,花朝节。
皇帝在后山圈了块地,宣文武百官携家眷一同前往踏青。
谓之苍灵青会。
楚玉贵为皇子,自当出席。
在这腐臭的朝堂上装了许久的鼠蛇,也该伺机而动了。
11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我靠在墙头,转动着手中净白的瓷瓶。
昨日太傅之言,尤在我耳:“明日踏青宫宴上,你将这迷药下与琼王即可,旁的,无需多事。”
迷药?
这岭南的“见血封喉”一旦进入血液,药石罔顾。
何时竟成了名不见经传的迷药了?
我与父兄久居边关,见过的奇珍亦是数不胜数,
这堂堂太傅,竟真当我是京城里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了。
如若我真将这瓷瓶里的东西下给了楚玉,
我敢肯定,今日宫宴上第一个殒命的人,
将是我。
我化作丫鬟伺候楚玉,与他一同出席。
也得亏我自小长在边关,不常回京,这从前恭维花家的世家大夫们没有一个认得我。
除了太傅董双程,还有姚皇后。
自我与楚玉一同出现,我瞥见姚皇后垂在案上的手,微不可察握紧了桌案。
“本宫瞧着,琼王身边的侍女,生得倒是出水芙蓉一般,底子里又透着些许英气,标致得紧呢!到底还是琼王眼光好,这身边跟着的侍女也不似常人。这琼王也是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今日贵女众多,定要好好相看一番才是,”
这话是笑着说的,可话里话外的寒气,险些将人冻死。
姚皇后拿我一个侍女的身份与场上各家贵女作比,当众夸了我的样貌,又提及琼王婚事,
各个大员在朝堂纵横多年,岂会听不懂姚皇后言外之意?
琼王楚玉自有封地却久居京城,不就是皇帝为了防着他的亲弟弟,怕他起义造反吗?
传言皆说楚玉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闲散王爷。
但皇帝如此防着他,
只能说明,楚玉手中的筹码,并不小,
甚至让皇帝很是忌惮。
倘若琼王娶了在朝上颇有权重的官员之女为妻……
皇帝不可能让自己处于被动局面。
皇后之言,亦是皇帝之意。
在场的官员,心里掂量得不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