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把下周的发布会改成线上了!”
“你就安心休息吧!”
顾承泽没说话,眼神淡淡地从窗外收回,落在自己的掌心。
他手背上还贴着输液的胶布,白色的,带着一点药水残留的清冷气味。
他轻声问。
“我是不是……又昏倒了?”
林清浅轻轻点头,神色如常。
“你记得什么?”
他摇头,眉头皱了皱。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拿着一张纸,像是图纸……”
“是宴会上那个孩子送你的!”
“他说是他自己画的!”
“可能你太累了,看得太认真了!”
她笑得不紧不慢。
“你以前就这样,喜欢安静的东西,喜欢看图、看画、看手稿!”
“你忘了吗?”
“我给你画过好几张,你都夸我有天赋!”
顾承泽还是皱着眉,他努力去回忆,却像脑海里被封上了一道厚重的门。
门后有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敢再去试图推开。
因为每次试图想起,就会头痛。
林清浅站起来,替他把窗帘拉上,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不要想了!”
“有些东西你忘了,是因为它不重要了!”
“你记得你现在是谁,记得你身边是谁就够了!”
她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
“你现在有我!”
“你还有林氏、还有顾家、还有一堆你要守的责任!”
“别再纠结那些不清不楚的梦!”
“你已经醒了!”
他看着她,点头,没再说话。
但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什么。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
心口那块空缺的地方,仿佛在用力跳动,提醒他:你忘了一个人。
苏瑾谙这边,状态又差了一些。
不是因为病情突然恶化,而是—她不再期待。
她不再等他了。
她不看新闻,不看热搜,不问贺晓他最近去哪、做了什么。
她只是安静地画她的图,吃她的药,按时做治疗,然后一个人坐在画室最角落的位置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天贺晓推门进来,看到她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铅笔,画板掉在地上,图纸卷边。
她轻轻走过去,把毯子盖到她身上,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画。
画没画完,只画了一半的银杏叶,还有几笔草图。
她抬头看着熟睡的苏瑾谙,心口发堵。
她最近瘦得太快了,原本就清瘦的脸颊现在陷得更明显,连锁骨都露出来了,手腕一圈只剩骨头,医生说是营养吸收的问题,但她知道,是心没了。
她还活着,可她早就死了一半。
“你倒是狠心!”
贺晓低声说。
“他忘了你两次!”
“你爱了他十年!”
“他现在在别的女人身边叫未婚妻,你连骂一句都舍不得!”
“你这到底是爱,还是疯?”
苏瑾谙醒来时,眼里没有一丝迷茫。
“我没疯!”
“我只是明白,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贺晓咬着牙。
“你放弃了?”
“没有!”
“那你还坐在这儿做什么?”
“我活着!”
“我不是为了等他!”
“我是为了自己!”
她低头看了看画。
“这幅图我画了四遍!”
“还是没画出来我想要的样子!”
“我以前画是给他看!”
“现在我想画一幅,给我自己看!”
“我想告诉我自己,我真的来过,真的努力爱过,真的拼命活过!”
“哪怕最后谁都不记得我,我也要把这份爱,留给自己!”
贺晓哑口无言。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抬头望着灰蒙的天。
“如果他这辈子都不记得你了呢?”
苏瑾谙轻声回答。
“那就让他一辈子心痛!”
“让他每次看见银杏叶、看见某一幅画、听见‘安安’这两个字,心口就闷,就痛,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记得我没关系!”
“但他永远别想过得轻松!”
几天后,林清浅为顾承泽安排了一场私人高端晚宴。
邀请的都是业内名流,几乎都是她筛选过的支持者,甚至连场地布置都用的是她和顾承泽第一次出席活动时的风格。
她太清楚了。
她要的是他彻底适应这段生活,不再疑问,不再回头。
一切布置得完美无缺。
可她没想到,顾承泽在落座后,手指一边拨弄桌上的餐巾,一边忽然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不是还漏掉了谁!”
林清浅一怔。
“什么意思?”
他盯着她,语气没有起伏。
“我总觉得,有人我该记得!”
“可我记不起来!”
“医生说,是我自己太累了!”
“可我不信!”
林清浅笑着握住他的手。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以前那些疑问、那些梦,只是你病后的心理应激!”
“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向前看!”
“忘了过去!”
“只有你真正接受了我,真正开始新生活,那些梦才会停!”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低头喝了一口酒。
夜宴继续,笑声不止。
可没人知道,他在梦里,又一次看见了那枚戒指。
她捧着戒指对他说。
“你说过,归处是我!”
“现在你说,我是谁!”
他没答。
她笑了,转身离开。
他在梦里追不上她。
醒来时,心口一阵抽痛。
林清浅抱着他,柔声安慰。
“你只是又做梦了,别怕,我在!”
他望着天花板,喃喃。
“她是谁?”
“为什么我梦见她,总是这么疼?”
顾承泽的梦越来越频繁。
每晚闭上眼,都仿佛是一次挣扎的下坠。
他总是梦见同一个场景—雨夜、街口、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站在银杏树下,风很大,雨从她的头发、肩膀一直落到脚边,而他站在原地,怎么都迈不出步去。
梦里她一直不转身,只偶尔回头,嘴唇动了动,他听不见,却知道她在说。
“你忘了我!”
那句话像一把锯子,一点点锯开他的胸口。
他总是在那一瞬间惊醒,出一身冷汗,手死死地握着床单,额头的青筋突起,呼吸紊乱。
医生说他神经系统恢复得不错,这种梦不过是术后常见反应。
但顾承泽知道,不是。
他对梦里的那个背影太熟悉了。
熟悉到每一次醒来,心都像被谁拿手掐住一样,疼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