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慢。
哪怕晚。
也没有迷路。
因为归处,从来没有变过。
一直都在这里。
一直,都在等他回来。
顾承泽站在风里,抱着素描本,像是抱着一整片风雨之后还没来得及安放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到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得动不了,心跳在耳边砰砰响,每一声都敲得他耳膜发疼。
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天边还残着一抹金色的晚霞,城市在眼前模糊成一片灯海。
他忽然抬脚,沿着街边走。
没有导航,没有方向。
就那么走着。
银杏叶飘在他肩膀上,飘在头发上,踩在脚下发出轻轻的碎响。
他捏着那本素描本,像握着最后一条能让自己不至于掉进深渊的绳索。
脑子里越来越多零碎的画面闪现。
她拿着笔皱着眉头改图的样子。
她蹲在银杏树下,一片片地捡落叶。
她趴在桌上打盹,手边是画了一半的耳钉设计稿。
还有她笑着转身,银杏叶在她背后簌簌落下的样子。
画面越来越清晰,心脏越来越疼。
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撕开,又缝合,又撕开。
他咬着牙,走得跌跌撞撞。
路越来越窄,天越来越暗。
可他不敢停。
不能停。
只要停下来,他怕自己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疗养院那边,苏瑾谙还坐在小花园里。
贺晓守在旁边,时不时帮她把滑下来的毛毯拉好。
天色暗得厉害了,护工催了好几遍,让她们回去休息。
苏瑾谙每次都笑着摇头。
“再等等。”
“就一会儿。”
贺晓知道她在等谁。
也知道,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等的是谁。
只是心里有个执念,咬着牙撑着,不肯松手。
她咬着牙,陪着她一起等。
哪怕等到天黑。
等到风大。
等到连银杏叶都落光了。
只要她还想等,她就陪着她。
风越来越大了。
苏瑾谙抬头,看着天边最后一点光慢慢被黑暗吞没。
她轻轻地笑了。
“晓晓。”
贺晓哽着应了一声。
“在呢。”
“你说……”
苏瑾谙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如果……真的有人顺着风回来,会不会迷路啊?”
贺晓红着眼眶,死死点头。
“不会!”
“怎么会迷路呢?”
“你在这里,他一定能找到的。”
苏瑾谙笑了,眯着眼,像个小孩子。
“嗯。”
“那我就再等一会儿。”
贺晓蹲在她旁边,捏着她冰凉的手,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
她不知道还能等多久。
也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但她知道。
只要苏瑾谙还睁着眼。
还想等。
那就必须等。
不能放弃。
绝不能。
而城市另一边。
林清浅坐在卧室的地板上,手机屏幕上还停留着一个定位。
归处咖啡馆。
顾承泽的手机信号,最后停在了那里附近。
然后就消失了。
林清浅紧紧抱着膝盖,眼睛红得发狠。
她知道他要去哪。
她早就知道。
那些记忆碎片,那些残存的情绪。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面对。
不愿意接受自己,哪怕按下了无数次遥控器。
哪怕清除了无数次数据。
哪怕做了那么多,布局了那么久。
到头来,还是输给了一个早该死掉的人。
一个,只靠着一点点微弱的影子,就能让顾承泽走上这条路的人。
林清浅笑了,笑得眼泪直掉。
她捏着遥控器,手指发白。
只要再按一次。
只要再清除一次。
他就不会再想了。
他就会回到她身边。
像以前一样,乖乖的,温顺的,属于她一个人。
只要一次。
只要一次。
可是她按不下去。
手抖得厉害,怎么都按不下去。
她知道。
哪怕再清除一千次。
哪怕再重塑一万次。
心,是骗不了的。
灵魂,是骗不了的。
那个叫苏瑾谙的人,早就长在了他的骨头里。
拔不掉的。
林清浅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哭得撕心裂肺。
一边哭一边笑。
笑自己可怜。
笑自己不甘。
笑自己,到头来,连一个影子都赢不了。
她哭到后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只剩下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板上。
安静又绝望。
而另一边。
顾承泽终于找到了疗养院的小门。
他站在门口,风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门卫拦住他。
“探视时间结束了。”
“明天再来吧。”
顾承泽掏出手机,手指发抖地在屏幕上打字。
拜托了。
让我进去。
我找的人,等了我很久。
门卫愣了愣,盯着他看了半天。
最后叹了口气,放了他进去。
顾承泽几乎是跑着冲进了疗养院的小路。
银杏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
他气喘吁吁地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搜寻着。
直到远远地,看到小花园里。
那盏昏黄的小灯下。
有个女孩,坐在轮椅上,披着浅色的毛毯,低着头,抱着一枚银杏叶。
风吹得她头发乱了,发梢在风里飘来飘去。
她那么小,那么瘦。
像一片快要被风吹走的叶子。
顾承泽胸口一阵一阵抽痛,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催着他快点走过去。
他咬着牙,快步走过去。
靠近了。
越来越近了。
小花园里的苏瑾谙像是感应到了,缓缓抬起头。
眼睛里是一片温柔的光。
她眨了眨眼,嘴角慢慢地弯起来。
像是终于等到了。
终于,走回来了。
顾承泽停在她面前。
喘着气,红着眼,看着她。
苏瑾谙伸出手,轻轻地,像是在摸一个梦。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承泽。”
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半天,说不出话。
只是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紧紧的。
像是要把她握进骨头里。
苏瑾谙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她哽着嗓子,轻轻地说。
“你终于……”
“回来了。”
风很大。
银杏叶飞舞。
可是他们谁也没松手。
谁也没走开。
归处终于抵达。
哪怕晚了这么久。
哪怕绕了这么远。
可他们,还是走到了彼此面前。
苏瑾谙的手很冷。
冷得像刚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叶子。
可顾承泽握着她的手,手心发烫,指尖颤抖得厉害,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终于攥住。
贺晓站在一边,早已经红了眼眶,死死咬着嘴唇,硬是没让自己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