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吵到他们。
怕打断这来之不易的团聚。
怕这场归来像个脆弱的泡泡,一碰就破了。
苏瑾谙抬头,静静地看着顾承泽。
眼里没问为什么。
没问你怎么才来。
没问你记不记得。
她什么都没问。
她只是笑着,像是这个人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顾承泽弯下腰,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他低声叫她。
“瑾谙。”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像是撕着喉咙喊出来的。
苏瑾谙闭着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回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在。”
“我一直在。”
顾承泽像个找回了家的孩子,抱着她,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带着颤抖,带着害怕。
像是怕一松手,她又会消失不见。
苏瑾谙靠在他怀里,闭着眼,听着他一遍一遍地叫,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贺晓转过身去,悄悄擦眼泪。
她知道。
他们都回来了。
不管走了多远,绕了多久。
不管世界怎么残忍,命运怎么捉弄。
他们终究,还是回来了。
风小了。
银杏叶落在他们肩头,膝盖上,头发上。
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一刻见证。
顾承泽抱了很久。
久到手臂都麻了。
久到天边最后一抹光都沉了下去。
他才慢慢松开,蹲在她面前,哑着嗓子说。
“对不起。”
“我来晚了。”
苏瑾谙笑着摇头。
“没晚。”
“只要你来了,就不晚。”
顾承泽抬头看她,眼睛红得不像话。
“我……”
他咬着牙,艰难地开口。
“我记不起很多事了。”
“有些画面,很模糊。”
“有些名字,怎么都想不起来。”
“可是我知道,我在找你。”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
“从很黑很冷的地方。”
“一直走,一直走。”
“就为了找到你。”
苏瑾谙听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只受伤的小兽。
“没关系。”
“我记得就好。”
“我记得我们走过的路。”
“记得你画得歪歪扭扭的银杏叶。”
“记得你说过的话。”
“记得我们的每一个归处。”
顾承泽蹲在她面前,额头抵着她的膝盖,肩膀一抖一抖的。
苏瑾谙捧着他的脸,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笑着看他。
“承泽。”
她轻声叫他。
“抬头。”
顾承泽抬头,眼眶红得吓人。
苏瑾谙笑着,把手里那枚银杏叶戒指取下来,塞到他手心。
“戴上。”
“咱们,就算成了。”
顾承泽捧着那枚戒指,手指发抖得厉害。
他咬着牙,低头亲了亲那枚戒指,然后,小心翼翼地,戴到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
一圈银杏叶纹路,轻轻地扣住了他的指骨。
像是缠上了一场从未结束过的爱。
他又捧起苏瑾谙的手,把另一枚戒指重新戴回她手上。
两枚戒指,隔着风,隔着时间,隔着所有曾经错过的年岁。
终于,重新并肩在一起。
贺晓背过身去,哭得一塌糊涂。
她不敢看。
怕自己哭出声。
怕打扰了这一刻。
怕自己忍不住上去把两个人一起抱在怀里,告诉他们,他们太苦了,太久了,太不容易了。
苏瑾谙靠在轮椅里,笑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顾承泽捏着她的手,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风箱。
“对不起。”
“我错过了太久。”
“让你一个人等了太久。”
苏瑾谙摇头,喘着气,声音轻得快听不见。
“没关系。”
“只要你回来了。”
“就一切都不晚。”
风又起来了。
银杏叶打着旋儿飞舞在空中。
像是整个城市都在为他们庆祝。
哪怕悄无声息。
哪怕没有人知道。
贺晓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们,抱着自己的肩膀,咬着牙努力不哭出声。
她知道。
苏瑾谙等到了。
真的等到了。
哪怕顾承泽的记忆破碎。
哪怕过去已经被硬生生切断。
哪怕再也回不到最初。
只要心还在。
只要人还在。
那就是归处。
顾承泽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身体,低声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瑾谙。”
“瑾谙。”
“瑾谙。”
苏瑾谙靠在他怀里,眼睛弯弯的,笑得像风吹过银杏林的声音。
细碎,温柔,缱绻。
贺晓在一边抹着眼泪,小声骂着。
“傻子。”
“笨蛋。”
“混蛋。”
可骂着骂着,她又笑了。
笑得眼泪止不住地掉。
风里全是银杏叶的味道。
淡淡的,暖暖的,像是整个秋天都落进了这片小小的花园。
归处到了。
路走完了。
他们终于,走到了彼此面前。
哪怕晚了那么久。
哪怕错过了那么多。
哪怕一路跌跌撞撞,伤痕累累。
但这一刻,他们都在。
都在。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夜深了。
疗养院的小花园安静下来,风也慢慢地停了,只剩下偶尔飘下来的几片银杏叶,静静地落在地上。
顾承泽一直蹲在苏瑾谙面前,捏着她的手,像是怕一松手,她就又消失了。
苏瑾谙靠着轮椅,轻轻地喘着气,眼神柔和得不像话。
贺晓在旁边看着,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过来,低声说:
“瑾谙,风大,回屋吧。”
顾承泽这才回过神,轻轻地抱起苏瑾谙,动作小心得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贺晓推着轮椅,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没人说话。
银杏叶铺了一地,他们踩过去,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
顾承泽抱着苏瑾谙,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像是走着一场迟到了很久的归途。
到了病房门口,贺晓推开门,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暖洋洋的,一进来就有种快要融化的错觉。
顾承泽把苏瑾谙轻轻放到床上,帮她盖好毛毯,动作轻得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苏瑾谙躺在床上,呼吸浅浅的,眼神却亮亮的,像是能把人整颗心点燃。
贺晓拿了杯温水,递到床头。
顾承泽接过来,小心地喂着她喝。
一口一口,耐心得不得了。
苏瑾谙喝了几口,喘了两下,声音轻轻地开口。
“承泽。”
顾承泽立刻低头,凑过去听她说话。
苏瑾谙眨了眨眼,慢慢地笑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