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泽捧着她的脸,声音低哑。
“什么梦?”
苏瑾谙闭着眼,轻声说。
“梦见我在银杏树下画画,画了很久很久。”
“每一片叶子上,都写着你的名字。”
顾承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低头,轻轻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在。”
“我回来找你了。”
“以后再也不走了。”
苏瑾谙笑了,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光。
她想伸手去摸他的脸,可手太没力了,动了两下也抬不起来。
顾承泽赶紧捧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苏瑾谙的手冰冰凉凉的,可他捂着,像是捧着全世界最温暖的东西。
贺晓在一旁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她早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只是没想到,真的来了的时候,竟然这么心疼。
夜渐渐深了。
苏瑾谙靠在床头,闭着眼,呼吸绵长。
顾承泽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哪也不去。
贺晓在旁边的沙发上打了个盹,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病房里还是安静的。
苏瑾谙醒得早。
她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靠着椅子睡着了的顾承泽。
他低着头,眉毛轻轻蹙着,像个走丢了很久才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苏瑾谙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动作轻得像风吹过落叶。
顾承泽一下子醒了。
抬头,看见是她,眼里立刻亮了。
他捧着她的手,低声问:
“饿不饿?”
“想吃什么?”
苏瑾谙笑了笑,声音软软的。
“想喝粥。”
贺晓也醒了,听到这句话,立刻跳起来。
“我去弄!马上!”
顾承泽点头,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替她盖好。
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把人融化。
苏瑾谙靠在枕头上,笑着眯起眼。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照在她的发梢上,暖洋洋的。
时间像是慢了下来。
贺晓端着热粥回来,小心翼翼地喂着。
苏瑾谙一口一口地喝着,咽得很慢,但每一口都很认真。
顾承泽坐在一旁,时不时拿纸巾帮她擦嘴角。
贺晓喂完了,擦了擦眼睛,笑着说:
“等你身体再好点,我们就去看海。”
苏瑾谙点头,眼睛亮亮的。
“好。”
“去海边。”
“捡贝壳,画银杏。”
贺晓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尖。
“你就知道银杏银杏的。”
苏瑾谙笑得弯起了眼。
病房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温柔。
像是所有的风霜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只有他们,只有这点安静的小小的世界。
到了傍晚,贺晓出去拿药。
只剩下顾承泽和苏瑾谙两个人。
顾承泽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轻轻地问:
“瑾谙。”
“能不能……再讲讲我们的事?”
“以前的事。”
苏瑾谙眨了眨眼,慢慢地点头。
她声音轻轻的,一点一点地讲。
讲第一次见面。
讲他偷偷帮她撑着画板,怕她被风吹跑。
讲他第一次画银杏叶,画得像地瓜,还一脸得意。
讲他在寒冷的冬夜里,冒着雪跑去给她买热牛奶,回来把自己冻得跟冰棍似的。
每讲一个,她就笑一笑,眼角弯弯的。
顾承泽听着听着,眼眶越来越红。
他记不起这些画面。
可他能感觉到。
心跳每一下,都在跟着她的话微微颤动。
他闭着眼,靠在她手上,声音低低地说:
“对不起。”
“我忘了那么多。”
苏瑾谙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没关系啊。”
“我记得就行。”
“我记得我们走过的路。”
“记得你为我画的每一片叶子。”
“记得你说过,要陪我到最后。”
“我都记得。”
顾承泽抱着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他记得,她是他的归处。
是他用尽全世界的力气也要找到的人。
他们靠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坐着。
风又起来了。
窗外的银杏叶在风里沙沙作响。
像是这个城市,在用最轻最柔的声音,替他们守着这迟到很久的归来。
夜里,顾承泽守着苏瑾谙,捧着她的手,一夜未眠。
而远处的城市另一端。
林清浅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抱着那个遥控器。
她盯着那颗冷冰冰的按钮,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
她输得彻底了。
输得连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输给了一个连名字都模糊了的人。
输给了一个,只凭着一丝微弱的记忆碎片,就能把顾承泽拉走的人。
林清浅低头,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滑了下来。
她松开手,遥控器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终于放弃了。
终于,不再挣扎了。
因为她明白了。
有些人,哪怕忘了名字,忘了故事。
也忘不了心里那份最深的执念。
那不是靠科技能篡改的东西。
那是灵魂深处,最原始的选择。
林清浅蜷缩在沙发上,捂着脸,默默地哭着。
这一夜,没人知道。
她输掉了所有。
风很冷。
可银杏叶还在飘。
有些路,哪怕错了千百次。
只要心还记得方向。
就总能找到归处。
夜深到极致的时候,顾承泽坐在病床旁边,握着苏瑾谙的手。
他的指尖蹭着她骨节突出的手背,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一张快要碎掉的纸。
苏瑾谙睡着了。
呼吸很轻,一下一下地,像风吹动窗帘的声音。
顾承泽一直没合眼。
他低着头,把她的手轻轻扣在掌心,闭着眼,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
像是怕一松开,就再也找不回来。
凌晨三点,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
小小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顾承泽站起身,拿了张毯子,轻轻地盖在苏瑾谙身上。
然后自己拉了张椅子,靠在床边,头也不抬地继续守着她。
他不知道还能守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配得上她。
他只知道,过去的那些年,她一个人守着一片风,一片叶子。
现在,轮到他了。
轮到他守着她,哪怕天塌下来,哪怕世界塌了。
哪怕她哪天真的走远了。
他也要握着她的手,一步都不松。
苏瑾谙在睡梦中动了动。
嘴里含糊地叫了一声。
“承泽……”
顾承泽立刻凑过去,低低地应着:
“我在。”
“我一直在。”
苏瑾谙皱了皱眉,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