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她，在梦里说了很多话，他也反复听了很多次。
“阿泽，你要幸福！”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陪你一辈子，可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人是没资格的！”
“你别怪我先走……不是我不想等，是我实在太疼了！”
疼。
那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口。
他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活着还是已经……
不，不可能。
她不能死。
她不该死。
她连一句正式的道别都没说完，怎么能死？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联系人列表里滑动，每一个名字都看了一遍，最终停在“贺晓”两个字上。
林清浅说过，她是“那个女人”的闺蜜。
他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那家珠宝工作室，也不知道贺晓是不是还和她一起。
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喂？”
电话接通那一刻，对面是女生略显疲惫的声音。
“你好，我是顾承泽！”
那头沉默了一下。
“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苏瑾谙在哪里！”
贺晓顿住，沉默了几秒。
“你突然来问这个，是为什么？”
“我梦见她了！”
“很多次！”
“她每次都疼得发抖，但从来没喊过痛！”
“我想确认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贺晓深吸一口气。
“你现在想起她了？”
“我不知道！”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她吗？”
“我不记得我认识她，但我记得她的感觉！”
“她一直在我的梦里！”
“有时候我会醒过来，心口疼得像是要裂开，但身边却是空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只知道她还在我脑子里！”
贺晓在那头冷笑了一声。
“你现在疼了，就开始找她了？”
“她那时候疼得半夜吐血，自己去医院不敢告诉你，你在哪？”
“你在陪着林清浅上拍卖会，在宴会上喝红酒！”
“你知道她有多拼命吗？你知道她是怎么撑下来的？”
“她每次一发病，就跑进厕所咬住毛巾不让自己叫出声！”
“她怕影响你工作！”
“她怕你为难！”
“你现在才来说梦见她？你凭什么？”
顾承泽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
“我不做别的！”
“我不打扰！”
“我就看一眼！”
“求你了！”
贺晓听到他那句“求你了”，整个人愣了一瞬。
她不敢相信。
那个桀骜冷峻、永远站在权力顶端的顾承泽，竟然对她说了“求你”。
她突然有些想哭。
“你想见她？”
“你真的……想见她？”
“是！”
“你敢面对她现在的样子吗？”
“她瘦得快没形了，头发也掉了，脸上都是病态的青白！”
“她有时候会忘记自己在干嘛！”
“她手一直抖，画不了图，写不了字！”
“你见了她，你能忍住不哭吗？”
顾承泽喉结滚动。
“不能！”
“但我宁愿哭着看她，也不要永远都找不到她！”
贺晓没再说话。
几秒后，她低声道：
“她还在原来的工作室！”
“但你最好别去惊动她！”
“她现在很脆弱，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倒下！”
“我明白！”
挂断电话后，顾承泽站在路边很久。
直到天彻底亮了，他才动身，开车往城北去。
他记得那个地方。
他记得她曾带他去那片厂房，说自己想把这废弃的地方打造成最有温度的工作室。
他说。
“这里太冷了，不适合！”
她说。
“我在这儿，你还觉得冷？”
那时候的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他开车到了那里，车停在门口，站了很久才走进去。
那扇门是木质的，被时间和雨水磨出了一道道斑驳。
他推开那扇门，屋里安静得几乎听得到风吹动图纸的声音。
她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长发用一根素色的发带束着，披散在肩头。
她在画图，手却一直在抖。
纸上的线条很淡，几乎看不清。
“……苏瑾谙！”
顾承泽叫她。
她的笔顿住了。
半晌，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只是声音轻得像是落进尘埃。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
“你不是该在林清浅身边吗？”
“你不是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吗？”
“你来这干嘛？”
顾承泽站在她身后，半步之遥，却像隔了整个宇宙。
“我梦见你！”
“很多次！”
“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记忆！”
“但我知道，我心疼！”
苏瑾谙终于转过头。
她脸色苍白，眼圈泛着青紫，嘴唇干裂，整个人虚弱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倒。
可她看他的眼神，却像从未变过。
“你心疼？”
“你现在才心疼？”
“那你知不知道，我心疼了多少年？”
“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熬过多少次晚上的疼痛？”
“你不在，我不敢去医院！”
“你在，我连哭都不敢哭！”
“你不记得我，我替你记得我们！”
“你看着林清浅，我就站在你旁边你都看不到！”
“你说你梦见我！”
“那梦里，我有没有说过一句‘我恨你’？”
顾承泽摇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没有！”
“你每次都说‘没关系’！”
“你说你理解我！”
“你说你不怪我！”
“你还说……你爱我！”
苏瑾谙眼眶瞬间泛红。
她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
“梦里我是不是特别懂事？”
“现实里我也一样啊！”
“我从来没怪过你！”
“可我也没原谅你！”
“我现在，不想再原谅你了！”
“我没力气了！”
顾承泽伸出手，想要握住她。
她往后一缩，拒绝得干干脆脆。
“别碰我！”
“你不再是我的了！”
“我们，早就结束了！”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里，头埋进手臂里，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图纸上。
而顾承泽，只能站在那里，任由一切如潮水般把他淹没。
顾承泽站在她身后，一步也不敢靠近。
他看着苏瑾谙瘦弱的肩膀一点点耷拉下来，那种弯曲的姿态让他几乎窒息。
她是真的没力气了，不是说气话，不是矫情。
是真的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