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泽低头看着她手边那张图纸，纸已经皱了，上面模糊的线条被泪水浸湿了一块。
他记得这种画法，是她的风格，很独特，但不浮夸。
每一笔都带着她个人的节奏，慢、细、柔、稳。
他记得，她曾经握着铅笔跟他说。
“设计不是做给别人的，是做给时间的。
时间会留下好作品，不用你去吹！”
那时候，她眼里有光。
那光现在看不到了。
“我可以不说话的！”
他嗓音很低。
“我只是站一会儿！”
苏瑾谙没回应。
她真的太累了。
她知道自己撑不过去多久，她清楚得很。
医生早说过了，这样的病，不治就是等死。
可她不是怕死，她只是怕死得太仓促，来不及告别，来不及完成她最后一点东西。
她怕顾承泽永远不知道她曾经为他做到过什么地步。
可现在他来了。
她不是没感动，她也不是铁石心肠。
她就是怕她一软，就又陷进去了。
她付出不起了。
她命都快没了，她不能再赔感情了。
“你还爱我吗？”
顾承泽的声音，低得像夜里最后一阵风。
苏瑾谙没动。
但她的手在抖。
“你说不出口也没关系！”
“我自己梦里问你，你总会回答！”
“你说你爱！”
“你说你爱到愿意死一次！”
“你说你爱到连我不认你都没关系！”
“可你骗我了！”
她终于抬起头，眼眶红了一圈。
“我没有骗你！”
“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我以为……我能忍得住！”
“可当我看到你牵着林清浅的手、戴着我做的戒指对她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做不到！”
“我太自私了，我不甘心！”
“我明明设计的是你和我一生一世的模样，结果你给了别人！”
“你说你忘了我，可你的梦不忘！”
“那我算什么？”
“我在你现实里是个陌生人，在你梦里却是命！”
“你让我拿什么继续活？”
顾承泽闭上眼，眉头皱得死紧。
“那你恨我吧！”
“你就恨死我！”
“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别再这么熬了！”
“你让我帮你，好不好？”
苏瑾谙喉头一哽。
“你帮不了！”
“你不是神！”
“你连你自己都记不住，你还怎么帮我？”
顾承泽上前一步。
她没退。
但也没动。
他就那么蹲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看着她。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想我记起你，我试！”
“你想我陪你，我就不走！”
“你想骂我，我不还嘴！”
“你只要还让我待在你身边，哪怕一句话也不说，我都愿意！”
苏瑾谙盯着他，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你知道我现在每天靠什么撑着吗？”
“不是药！”
“是你的梦！”
“我等着你梦见我！”
“我甚至怕哪天你梦不到我了！”
“那样我就彻底没了！”
顾承泽握住她颤抖的手，手心滚烫。
“不会的！”
“我只梦见你！”
“从车祸后到现在，梦里只有你！”
“林清浅从来没出现过！”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我怕你从梦里走了！”
“我怕有一天，你在梦里对我说‘再见’，我醒来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瑾谙轻轻地、轻轻地抽回手。
“可你已经见不到了！”
“我不是你梦里的安安！”
“我是现实里的苏瑾谙！”
“一个快死了的人！”
顾承泽眼神一怔。
“别说这种话！”
“你不会死！”
“你是最坚强的！”
“你以前说你不怕疼、不怕苦，你只怕没有作品！”
“你还有那么多作品没做完呢！”
苏瑾谙哽咽着笑了一下。
“我怕！”
“我现在怕了！”
“我怕我做出来你也看不见！”
“我怕我最后一件作品是给自己的骨灰盒设计的！”
“我怕我死的时候你还在别人身边！”
“你不记得我就算了，你别再抱着别人梦见我！”
“那样我真的不甘心！”
顾承泽一把抱住她，把她埋进自己怀里。
“我会记得！”
“我一定会记得！”
“我就算现在忘了，但我会一点一点找回来！”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别死！”
“你别死！”
苏瑾谙把脸埋进他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流。
她终于承认自己撑不住了。
也终于承认，她这一生，只爱顾承泽一个人。
哪怕他认不出她，哪怕他忘得干干净净，她也没法停止爱他。
她不是圣人。
她是人。
她疼，她苦，她委屈。
可只要他现在愿意抱她，她就会回抱。
哪怕只是一场梦，她也愿意做到底。
苏瑾谙在顾承泽怀里待了很久。
她没再说话，也没再哭，只是静静地靠着。
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很乱，像她那晚在急救室里，听见的仪器报警声一样—急促、焦躁、不安。
他是真的怕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臂有些发抖，抱着她的力气忽大忽小，像是怕一不小心就弄疼她，又像是怕松开了，她就会从他手心溜走。
她知道，这不是梦。
这一刻是真实的。
可她越是清楚，越是难受。
她真的不想这样—她不想靠一场梦留下的人，去继续她的余生。
他不该是因为梦才记起她。
他本该，是因为爱。
“你能告诉我，我们以前……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顾承泽问得很轻，像是怕吓着她。
她没抬头，只是把脸轻轻往他胸口靠了靠，声音哑哑的。
“你真的想听？”
“嗯！”
“你现在记得我了？”
“我不知道算不算记得！”
“可我看你画图的时候，我想起你拿着图纸追在我后面，一边喊‘阿泽你别动，我看看你这个脸型到底适合什么戒指’！”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梦！”
“但我觉得很真！”
她低笑一声，笑得有点破碎。
“那不是梦！”
“你那时候非说不戴戒指，说戴着碍事，我就追着你比，非要给你量尺寸！”
“你跑，我就追！”
“你后来没办法，就站着让我摸了一下你手！”
“你还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女人摸.我手不是为了占便宜’！”
顾承泽也跟着笑了，笑得有点难堪。
“是我说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