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一边画一边流眼泪！”
“他怎么哭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那他有没有叫你？”
苏瑾谙闭了闭眼，像是很用力地回忆。
“他喊了什么……我听不清……但我知道是我！”
“他记起来了？”
“不是记起来！”
“那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哭得像疯了一样！”
贺晓吸了吸鼻子，声音发紧。
“你不准死！”
“我还没死！”
“你说话这副声音像在交代后事！”
“我只是怕我走了，他梦里再也找不到我！”
“他现在就找不到你了！”
“可他至少在找！”
“他不会记起你！”
“他不需要记起我！”
“瑾谙……”
“他心里只要有一个角落，是疼着的，那我就还在！”
贺晓闭上眼，手死死地攥着她的手。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一天天等他梦见你？”
“我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办法了！”
“你能不能……不能别活成这样？”
“我没别的办法了，晓晓！”
苏瑾谙看着天花板，眼神空荡荡的，像看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
“我连走过去抱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只能在这儿，慢慢画，慢慢写，慢慢等！”
“等他疼，等他醒，等他哪天手抖了、梦见了、哭了……哪怕一次！”
贺晓眼睛红了，哑着声音说：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吗？”
“你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
“我活得像鬼，对吧？”
“你别这么说！”
“我活成了他影子！”
“你是他爱的人！”
“他已经不爱我了！”
“他梦里还叫你名字！”
“那不是爱，是本能！”
“他梦见你的时候，是疼着的！”
“疼又怎么样？”
苏瑾谙的声音忽然抬高一点。
“疼的人是他，苦的是我。
你以为他梦见我就能改变什么？”
“他睁眼之后抱的是林清浅！”
“他签字的合同是顾林联姻的！”
“他说他不记得我了！”
贺晓哑着声音。
“可他哭了啊！”
“他连为什么哭都不知道！”
“你说我活得还有意义吗？”
贺晓死死咬住唇，憋了一会儿，哑着嗓子说：
“那你就让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为什么哭！”
“你让他笑的时候突然心痛！”
“你让他亲她的时候觉得不对劲！”
“你让他一辈子都不完整！”
苏瑾谙眼里泛起水光。
“你觉得这是一种报复吗？”
“不是！”贺晓摇头。
“这是他欠你的！”
“他不是故意的！”
“可他现在抱的人，不是你！”
“那不是他！”
“但他是你一直爱的人！”
“他爱我那几年，是我这辈子活得最像人的时候！”
“那你不能在他不记得你的时候死掉！”
“那我要什么时候死？”
贺晓红着眼，抬手捂住她的嘴。
“你不准说‘死’这个字！”
苏瑾谙在她掌心笑了一下，声音被压得闷闷的。
“那我不说！”
“我就等！”
“等着他梦见我，哪怕只一秒！”
“哪怕他忘了我是谁！”
“哪怕他看见我哭，也只当我是一场风！”
“我也等！”
顾承泽站在窗边的时候，外面正好飘着雪。
林清浅站在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才走过去，把围巾给他披上。
“冷！”
他点头。
“嗯！”
“想不想出门走走？”
“不了！”
“我订了你喜欢的餐厅！”
“你替我吃吧！”
“你今天不说话，是梦见她了？”
“我不知道！”
“你想她？”
“我不记得她！”
林清浅盯着他。
“那你为什么今天又画银杏叶了？”
顾承泽眼神一沉，没有看她，只是低低地说：
“我画得不是叶！”
“那你画的是什么？”
他沉默几秒。
“是她在梦里转身时，留下的一个轮廓！”
林清浅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
“你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她不会回来了！”
“她死了吗？”
林清浅低声说：
“她活着，也回不来！”
“我昨天梦见她走了！”顾承泽自言自语。
“她背对着我，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那你追了吗？”
“追了！”
“追上了吗？”
“没！”
他垂下眼睫，手插.进口袋，眼神空落落的。
“我喊她……嗓子都喊哑了！”
“可她没回头！”
林清浅闭了闭眼，轻声说：
“承泽……她不是你现在该记得的人！”
“我知道！”
“你不能再做这样的梦了！”
“我控制不了！”
“那我帮你！”
“我不要你帮！”
林清浅忍了很久，忽然冷声问：
“你到底还要这个‘她’多久？”
顾承泽喃喃。
“她没有名字，我都叫不出！”
“她连样子我都记不得！”
“可她只要在风里一站，我就知道是她！”
医院那边，苏瑾谙手指动了动。
她在梦里回头了。
梦里雪下得很大，风吹得耳朵生疼。
顾承泽站在很远的地方，喊她。
“你别走！”
“你是谁？”
“你等一下！”
她慢慢转过身。
风刮过她的脸，疼得像是真的被雪打了一样。
可她还是笑着。
“你终于看见我了！”
“那你还走吗？”
“你会追我吗？”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
“那你就别追了！”
“我站在风里，等你一辈子！”
天刚蒙蒙亮，走廊里传来护士推着药车的声音，车轮在老旧地板上滚动的响动很轻，轻得像人走路时小心翼翼藏着的心事。
苏瑾谙醒了，她睁眼的时候，没有先看窗外，而是把眼睛转向床边的小桌。
素描本被压在医嘱文件下面，角落翻起了一点，她看着那一页白纸，好久都没动。
贺晓早就醒了，坐在另一头的沙发里，捧着杯热水，神情恍惚。
“今天……不画了？”
苏瑾谙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张纸，一动不动。
“要不我来帮你画？你说要画什么！”
“画他在雪地里走路的样子！”她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谁似的：“不要撑伞，头发上要落雪！”
“那他脸上要不要表情？”
“不要！”
“那他走向哪里？”
“不知道！”苏瑾谙说：“他不确定，他只是往前走，他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