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醒才是死!”
医生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贺晓走到床边,蹲下来握着苏瑾谙的手。
“你睡一会儿吧?”
“我不困!”
“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怕一睡又梦见他了!”
“不是你想他吗?”
“梦见他又认不出我,我受不了!”
贺晓喉咙发紧,半天没出声。
苏瑾谙偏头看着窗外,风卷着干枯的叶子一圈圈打着旋落下去。
“你说他那边下雪了吗?”
“可能下了!”
“他喜欢雪吗?”
“我不知道!”
“我记得他小时候怕冷,冬天都躲在我画室里不出去!”
“现在他不怕了!”
“他变了!”
“是!”
“我也变了!”她低低地笑。
“我现在连你给我盛粥,我都嫌太烫!”
“你以前最喜欢吃滚热的!”
“现在怕疼!”
“你是怕死!”
“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他在我死之前……彻底不疼我了!”
贺晓低下头,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你不准死!”
“他都不认我了,我活着做什么?”
“你活着,是提醒他!”
“他已经不记得了!”
“可他还会疼!”
“疼是生理反应!”
“那你爱他也是!”
苏瑾谙眼泪慢慢从眼角滑下来,顺着鼻梁滴在枕头上。
“他抱着林清浅!”
“那不算!”
“他亲她!”
“那是被安排的!”
“他现在已经不会在她面前皱眉了!”
“可他对她没笑!”
“他连梦都不做了!”
“他是被封住了!”
“晓晓,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你得坚持!”
“我活得像个笑话!”
“你不是!”
“我用尽了所有力气去爱一个人,最后他只记得怎么配合另一个人的日常!”
“你等了他六年,他会回来!”
“我信你!”
“你信我,也信你自己!”
“那你告诉我,他现在还会梦见我吗?”
贺晓沉默几秒,拿出手机,从赵师傅发来的视频里找了一段。
“这是他昨天凌晨四点从床上惊醒后拍到的!”
视频里顾承泽站在窗前,披着睡衣,脚是赤的,地面全是水,他就那么盯着窗外,一句话没说。
林清浅过来问他,他只回了句:
“风太吵了!”
“吵得我心疼!”
苏瑾谙看完,哭得像个孩子。
贺晓把手机放下,趴在她枕边轻声说:
“他还疼!”
“他就是你心里那棵银杏树,不管谁想把你从他心里刮走,总会留下印子!”
另一边,林清浅坐在心理监控室,盯着屏幕里顾承泽的一举一动。
他最近越来越安静了。
吃饭不说话,开会只听,偶尔发呆,看窗外的时间比电脑还多。
她清楚,外人会以为他状态稳定,其实只有她知道,那是压抑的前兆。
他越不反应,说明他的自我识别系统正在反抗。
她找过心理医生。
“他对你没有敌意,但也没有亲密反应!”
“你们之间维持的是制度型关系,不是情绪型!”
“他对你,不疼也不喜!”
“那他对苏瑾谙呢?”
“她已经不在他的识别中!”
“可他还疼!”
“说明你没删干净!”
“怎么删?”
“没有办法删情绪记忆,只能反复覆盖!”
林清浅沉默许久,最终开口:
“那就覆盖一百遍!”
赵师傅偷偷把苏瑾谙的画扫描后,又寄了两张。
顾承泽收到的是匿名快递,里面夹着两页画,一片银杏叶,一把伞。
伞下有个人,模糊的,只看得出轮廓。
下面有一行字:
【你哭的时候,我在你伞边!】
他一眼看见那行字时,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他把画塞进抽屉里,过了整整五分钟,又拿出来看。
他不认得写字的人,可那一瞬间,指尖像是被火烫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痛。
他只知道,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突然眼前模糊,心口闷得发不出声。
他忍了很久才低声喊了一句:
“林清浅!”
她走过来。
“你画的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不是!”
他盯着她眼睛。
“那是谁?”
“我不知道!”
“可我疼!”
“你不疼,是你太累了!”
“我疼得不是身体!”
“是幻觉!”
“我想找那个人!”
“你找不到!”
他没再说话。
只是看着画,一直看。
到夜里三点,他做了个梦。
梦里有人抱着他。
不说话,什么都不说。
只是抱着他。
像是要把他拼回去。
像是知道他已经快碎了。
他在梦里问。
“你是谁?”
那人轻轻地说:
“我是你忘了的那一半!”
第二天早上,苏瑾谙醒来,睁眼的第一句话是:
“我昨晚梦见他哭了!”
贺晓顿住,转过头。
“你怎么知道?”
“他在梦里说,他找不到我了!”
“他说他画不出我的脸!”
“他说他记不住我的名字!”
“他说他疼!”
她闭上眼,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还是疼的!”
贺晓转身擦眼泪。
“你画今天那页吧?”
“嗯!”
“写什么?”
“写……”
她顿了顿,轻声说:
【你记不住我没关系,你只要还会疼,我就在你心里!】
医院的走廊越来越冷,灯光也是白惨惨的,一到深夜就更显得整栋楼空得像没有人住的壳。
苏瑾谙晚上又发了一次低烧,烧得不重,但她自己知道,这种低烧,是身体最后一点点燃烧完剩余能量的信号。
她的手脚越来越凉,明明盖着两层毯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贺晓坐在床边,一手捧着保温杯,另一只手搓着她的指尖,一次又一次地揉。
“明天想不想吃点甜的?”
“想!”
“你要不说想,我就要哭了!”
“骗你干嘛!”
“那你别装没事的样子行不行?你现在脸色跟纸一样!”
“你别说了!”
“你一闭眼我都要怕你不睁了!”
“我还睁着!”
“睁着也是你强撑!”
苏瑾谙歪着头靠在枕头边,眼睛睁得不大,眼白泛着淡青色,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了。
她轻轻喘了口气,像是说了一句梦话。
“我梦见他又做梦了!”
贺晓把杯子放下,低头靠近她。
“梦见什么了?”
“他在梦里,坐在一张画架前,画银杏叶!”
“又是银杏叶?”
“这次不是画得很乱……他画得很认真!”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