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告诉顾承泽,他和林清浅订婚多年,感情稳定,中途曾遭遇事故,造成短期失忆,现已康复。
他说他曾经总是做噩梦。
医生温柔地笑,说那是他的潜意识在抗拒现实。
“你经历的不是梦,而是伤!”
“你不需要记起每一个细节,你只需要明白,你现在安全,你身边的人,是你该珍惜的人!”
他点头,什么都没说。
他的反应平静得近乎冷漠,医生很满意。
林清浅也满意。
她安排人一寸一寸地清空了那段“岛上的记忆”,将他曾经留下的痕迹全部销毁。
他的衣服、他的手机、他的草稿本,甚至连他身上的香味,她都让人洗了干净。
她甚至把他身上那枚银杏叶胸针换了。
她说。
“这是你以前在我们旅行时买的纪念品!”
“你一直戴着!”
他看着那陌生的纹路,没说话。
但他戴上了。
她知道,他现在的记忆已经再次被归拢,像一块干净的镜子,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他听话,配合,不反抗,不提问,不发火。
可只有她知道,他变得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是沉入了一口深井里,连一点回音都听不到。
他不再做梦,也不再突然头疼。
但他也不再靠近她。
她试着靠近他,他也不拒绝。
只是,他再也没有主动拉过她的手。
她不在意。
她告诉自己,这已经是她最接近胜利的时刻。
她只要再坚持下去,再等一等,他就会慢慢适应她的存在。
他会忘记那个人,忘记那个女人曾经带给他的情绪波动、梦境破碎。
而另一边,苏瑾谙被大火中救出的那一晚,被烧掉的不只是那间画室,还有她重新建立起的那一点点生活。
贺晓是在火灭之后赶到的。
她找到她时,她正躺在临时救治帐篷里,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头发乱成一团,身上盖着一条破毯子,身体蜷缩着,像一具被雨水泡软的标本。
她醒着,但一言不发。
医生说她没事,外伤不重,只是情绪严重紊乱,心率不稳,随时可能昏迷。
可她就是醒着,安静地望着帐篷顶上的灯。
贺晓握着她的手。
“你听我说,你还活着!”
“你活下来了!”
“他们想让你死,但你没死!”
“你又赢了一次!”
她眼皮动了动,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呢?”
“他没事!”
“他记得我吗?”
贺晓没说话。
她明白这句沉默的含义。
苏瑾谙忽然笑了。
“那我这次是真的输了!”
“之前还可以骗自己,他会记起!”
“现在连骗都骗不下去了!”
贺晓红着眼。
“你别这么说!”
“我会让他回来!”
“我一定会!”
“我哪怕豁出去,我也要让他再记起你一次!”
苏瑾谙却摇头。
“不用了!”
“别再逼他了!”
“他不记得,是他运气好!”
“他不用疼!”
“那我来疼!”
她闭上眼,声音越来越轻。
“我已经习惯了!”
顾承泽的记忆是空的。
彻底空了。
他甚至不再对“苏瑾谙”这个名字有任何情绪反应。
林清浅试探着在他耳边提了几次。
他只是眉头一挑,说。
“是谁?”
她轻轻地说。
“没关系,一个跟我们没关系的人!”
他点头,没有追问。
但那天夜里,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了半片银杏叶。
他画完后自己也愣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画。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只是握着笔的那只手,发着抖,心口空得厉害。
林清浅看到那张纸时,脸色一沉,立刻撕了。
“这东西哪来的?”
他摇头。
“不知道!”
她强行扯出一个笑。
“可能你随手画的!”
“你以前喜欢植物素描!”
他没再问。
但那天晚上,他又梦见了火。
他站在一片浓烟滚滚的画室外,眼前是熊熊大火,一个女孩站在火里,嘴里喊着什么,他听不清。
她看着他,眼泪一行行掉。
他伸手要去拉她,可四周全是火,他根本靠近不了。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倒下去。
顾承泽猛地从床上惊醒,冷汗湿透了整张被子。
他坐起来,抱着头,胸口绞痛,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低头,看到手边放着的那枚银杏胸针,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掰弯了一角。
他呆呆地看着那胸针,喃喃出声:
“你是谁?”
“我为什么总是在梦里见你?”
“我是不是……真的忘了你?”
“你是不是……在等我?”
可身边没有人回答他。
整个房间寂静如水。
只有梦,依旧反复而残酷地告诉他—
他弄丢了什么,再也找不回来。
顾承泽开始梦游了。
最初的时候,是深夜起身站在窗前,一站就是一个小时,眼神空落落的,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再后来,是他开始在屋子里四处走动,嘴里低低念着什么,没人听得懂,甚至连他自己,醒来后也完全不记得。
林清浅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压力大,白天太累,睡眠状态紊乱,可当她连续三晚看到他在梦里抱着空气痛哭,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抓着什么,一边喊着“别走”,一边哭得撕心裂肺时,她坐不住了。
她知道,这是情绪记忆回涌。
她亲手植入的芯片,开始失控。
她立刻命人联系芯片调试团队,可得到的回复是:芯片运行正常,未有外部入侵或错误操作记录。
“那为什么他会出现情绪崩溃?”
“为什么他在梦里哭?”
“你们不是说记忆彻底封锁了?”
技术负责人沉声回答。
“记忆确实封锁了,但情感,是植根在神经系统里的,是无法完全删除的!”
“除非—”
林清浅盯着他。
“除非什么?”
“除非他曾经真切地爱过她!”
“爱到足够深,那些记忆就算模糊了、碎了,也会留下痕迹。
不是逻辑层面的,是生理反应!”
“他不是在记!”
“他在疼!”
林清浅摔了桌上的杯子,玻璃渣飞溅,她眼神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戾。
“那我之前做的算什么?”
“我用尽一切办法清除了她的痕迹,掐断了所有感知路径,他居然还能梦到她?!”
“他都不记得她是谁了,他怎么还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