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员低头不语。
林清浅知道。
不是芯片的问题,是人心的问题。
那颗她试图掌控七年的心,终究不是她的。
哪怕她能用科技封住记忆,却封不住他在夜里心跳失控的那一瞬。
林清浅沉默了半晌,坐下来,缓缓擦掉桌上的茶水,像是突然恢复了平静。
“那就别让他再梦到她!”
“你不是说是情绪反应么?”
“那就给他调剂情绪!”
“让他日常生活忙起来,彻底脱离那种低落状态!”
“把他送进项目组,调去总部,三个月内不给他任何休假!”
“我还要跟他结婚!”
“越早越好!”
技术员犹豫了一下。
“可他现在状态不稳定,过度干涉可能适得其反!”
林清浅轻声一笑,语气却透着狠意。
“再不下手,她就回来了!”
岛那边,苏瑾谙的状态也不太好。
虽然她被救下了,但身体始终没能恢复如初。
长时间的低烧,断断续续的头痛,再加上长期服药后的身体虚弱,让她连站立的时间都变得有限。
贺晓带她去了市里一家私立康复中心,环境安静,医生态度好,但她却一直沉默。
她不说话,不写字,也不再画图。
每天就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天色一变再变,直到天黑。
贺晓试着和她聊过去,聊顾承泽,聊她曾经最爱的银杏树,可她都只是轻轻一笑,没回应。
她不是不痛。
她是太痛了,痛到不想再动。
她以为自己能撑下来,只要他记得她一次,只要他再来找她一次,她就能撑住。
可火灾那一晚,她亲眼看着他被带走,然后再没回来。
她听说他接受了二次手术,记忆再次被封。
她等了整整一个月。
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她知道,她又被抹掉了。
这次不是渐渐模糊,是彻底消失。
她不再指望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一张快递。
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没有署名,寄件人一栏空白。
贺晓替她打开后,脸色变了。
盒子里,是一张画。
画着一枚银杏叶,下面只有两个字。
—安安。
苏瑾谙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她知道那是谁的笔迹。
她闭着眼,用手轻轻按住那纸角。
他不记得了。
但他还是梦见了她。
哪怕他不知道这是谁,哪怕他画完忘了名字,还是寄来了。
他在找她。
哪怕是潜意识。
她心里那道几乎干涸的河,终于有了一点湿意。
她又开始画画了。
哪怕手在抖,哪怕线条不稳,她一笔一笔地画,哪怕一幅图画两天,她也不停。
贺晓看着她重新坐回画板前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你真不恨他吗?”
“你都快死了,他还一次一次把你忘掉!”
苏瑾谙淡淡开口。
“我恨过!”
“可现在不恨了!”
“他是被推着走的人,不是主动走掉的!”
“我恨的是林清浅!”
“她想让我彻底消失!”
“可她忘了,我还活着!”
“我只要活着一天,我就在他梦里!”
“他梦见我,我就赢了!”
贺晓咬着牙,声音低低的。
“可你还想回去吗?”
“回到他身边?”
苏瑾谙手中那支笔顿了顿,眼神落在画纸上。
她轻声道。
“不回了!”
“梦里就够了!”
“我不奢望他还爱我!”
“我只希望,有一天他站在人群里听到‘安安’两个字,会莫名其妙地心痛!”
“那时候,他就知道!”
“他这辈子,错过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一直都没走!”
那一夜,顾承泽梦见自己坐在医院门口,手里握着一张湿掉的画纸。
纸上,写着两个字。
—安安。
他醒来时,泪流满面。
清晨,天刚蒙亮,顾承泽坐在车里,窗户没关,风灌进来,把他领口吹得乱了一角。
他没动,只是低头,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里的那张画。
银杏叶,淡墨线条,没有多余的修饰,干净、克制、准确。
纸张已经皱了,边角略有些翘起,但那两个字依旧清晰。
安安。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画下这幅画。
他只是前一晚做了个梦,梦里那女人靠在窗边,穿着白裙子,头发披在肩上,整个人很安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梦醒后,他下意识拿起纸笔,一笔一笔地勾画,没考虑,也没设计,只是凭本能把那银杏画了出来。
然后,那两个字,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写下的。
安安。
他看着这两个字时,胸口那种莫名的紧绷感又来了,像是心脏在被什么轻轻拉扯,一点点揪住,压着,不放。
他捏紧画纸,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不止一次梦见她了。
每一次,她都不说话。
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他梦里的某个角落,不靠近也不远离,像一片落叶,落在他心里,烫都不烫一分,却怎么都扫不掉。
他问医生,那是不是术后副作用。
医生说,是神经系统在重建时出现的情绪残留,无需理会。
他问林清浅。
“我是不是过去有谁?”
林清浅一边给他倒茶,一边笑得恰到好处。
“当然有,小时候的朋友、同学、合作过的伙伴,你想哪个?”
他没回答。
她又靠近一点,轻声道。
“如果你梦见了某个人,那也没关系,也许只是你脑子在制造某种情绪安慰。
你太孤独了!”
他说。
“她哭!”
林清浅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
“你可能在梦里把我看成别人了!”
“有时候潜意识会把爱的人拆分成很多个模样!”
“你梦见的……也许是我!”
他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她的眼睛很漂亮,妆容也一丝不苟,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靠近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过哪怕一秒的心动。
哪怕她说的再贴心,动作再体贴,他都觉得她离他很远。
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试着靠近她,试过很多次。
她说她是他未婚妻,是陪伴他七年的人,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存在。
他想相信,可每次都像在说服自己。
可是现在,他拿着这张画,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