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泽想起了林清浅一次无意间脱口而出的名字。
“她啊,不过是个早就该消失的失败者!”
他说不清她指的是谁。
但他知道,她一定是梦里的那个女人。
她不是失败者。
她活得比谁都倔强。
他梦里看见她在画室里画图,画着画着手突然停了,然后就咳嗽,弓着身子,手按在心口,像是痛到极致。
他冲过去,她看见他,却只是笑了笑,说。
“你又忘了吗?”
他说。
“我没有!”
她却摇头。
“你会的!”
他醒来那一刻,整个人濒临崩溃。
他记不起她是谁。
可他记得自己曾爱过她。
这种感觉,没人教他,是他身体在告诉他。
这一天下午,他打电话给林清浅。
“我想出去一趟!”
林清浅正在参加一个品牌酒会,接起电话时声音还带着社交场合的笑意。
“去哪?”
“一个地方!”
“我要陪你吗?”
“不用!”
“你是不是又梦见她了?”
顾承泽沉默了一会儿,没回应。
林清浅握着手机,脸色渐渐冷下来。
“我不希望你再沉浸在那些假的梦境里!”
“你要清楚,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我陪了你七年,我什么都为你做了!”
“你现在又想去找那个你根本不记得的人?”
顾承泽声音淡淡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
“我得去!”
“你不是一直说,是我的大脑在制造幻觉吗?”
“那我得确认清楚,到底是不是!”
“如果是,那我就放下!”
“如果不是……”
他顿了顿。
“那我想问她一句,为什么我会忘了她!”
林清浅站在原地,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你不会找到她的!”
“她已经走了!”
顾承泽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已经查过。
虽然没人告诉他“安安”是谁,但那天那张画寄出去的地址,是从一家康复中心发出的。
他查到了名字—苏瑾谙。
这名字他听着陌生,却心口又抽痛了一下。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那个在梦里一次次走远的人。
可他知道,如果他不见她,他这一生都会有一个问号。
贺晓那天回来时,苏瑾谙正坐在床边翻以前的素描本。
她最近状态稍微稳定了一些,医生说营养改善带来的暂时性恢复是好现象。
可她自己知道,身体每一天都像是被人掏空一层,她走得不远,说得不多,常常靠着沙发就睡着。
“你回来了?”
她抬头,看了贺晓一眼。
贺晓点头,把带回来的画材放下,犹豫了一下,才说。
“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会来?”
“谁?”
“顾承泽!”
苏瑾谙手顿了一下,笑了笑。
“他不会来了!”
“他不记得我!”
“就算梦见我,他也不会知道是我!”
“更何况,现在的他身边早就有人了!”
“他应该很幸福!”
贺晓没出声,只是把一封信从包里拿出来。
“这是你那天画完画,寄出去那封信的回执!”
“有人收了!”
“地址是顾承泽现在的公司大楼!”
苏瑾谙盯着那信封看了很久,没动。
“你想见他吗?”
贺晓问。
她低头。
“想!”
“可不能!”
“他走了就走了!”
“我不想再等一次他忘我!”
“我怕我撑不过第三次!”
可她不知道,那天夜里,顾承泽站在康复中心门口,手里攥着那张画纸,眼里有风。
他终于看见了她的名字。
苏瑾谙。
他心口猛地一震。
原来她真的存在。
原来她不是幻觉。
原来她真的是他梦里那个一直哭、一直退、一直叫他“阿泽”的人。
他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
他怕她真的不记得他了。
他怕他站在她面前,她眼里没有他。
他怕,他等了那么久的答案,是一句陌生人的礼貌微笑。
他就这么站着,站了一整晚。
风吹过树叶,月光落在地上。
他的手一直握着那张画,像握着自己唯一能确定的过往。
他轻轻念着那个名字。
“苏瑾谙!”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我好像……真的,来晚了!”
顾承泽在康复中心外站了一夜。
晨光透过初冬稀薄的云层,一点点洒落下来,树影斑驳地打在他身上,像是光与影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擦拭的痕。
他没带保镖,也没有开车来,穿着一件深灰色风衣,鞋底沾着夜里凝结的水汽,站得笔直又孤单。
他已经在这栋楼外来回走了四次。
他不是犹豫,而是害怕。
怕那个名字真的不是梦。
怕他推开门,看见的她,不再愿意看他。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忘记了她,而是被逼着一点点抹掉了关于她的所有细节。
不是主动,而是被迫。
是有人不愿他记得她,是有人把她从他生活里硬生生切掉。
可她却一直都在。
在梦里、在银杏叶的纹路里、在深夜无法解释的心悸和心疼里。
他走进去的时候,楼道里刚刚擦过地板,空气里带着一股消毒水和橘皮清洁剂混合的味道。
护士站不远,有几个早班的医生在交接,没人注意到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
他站在前台,低声问。
“苏瑾谙,住在哪一间?”
护士一愣,随即警惕地问。
“请问您是?”
“我是她……”他顿了顿。
“朋友!”
“她的身体不太好,医生不建议她接待太多访客!”
“我知道!”
他掏出手机。
“你让贺晓下来见我!”
护士看了他几秒,见他态度平和、眼神真切,才点了点头。
“稍等!”
不到五分钟,贺晓从走廊那头快步走来,一见到他,整个人猛地停住,眉眼间带着一瞬间的警惕。
“你来做什么!”
她走到他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谁,也像是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顾承泽望着她,嗓音有些哑。
“我……想见她!”
贺晓眼里那点怒意并没有马上收敛。
她记得那场火,记得她抱着昏迷不醒的苏瑾谙一路奔逃,记得她撑伞走在夜里,心里恨不得把顾承泽的名字从世界上抹去。
可现在他又出现在她面前,一脸疲惫,一眼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