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天空晴朗,卫星侦测清晰捕捉到目标区域。
那是一座不到五平方公里的私人岛屿,林永川花了十年打造的“退路”,据说地底还有核避难装置,地表全封闭监控系统,空气净化设备齐全,足够一个家族封闭生存二十年。
可这次,无人有机会。
雇佣军在高空掠过,战机悬停。
岛上突然拉响警报,林母几乎跌倒在地,林清浅拽着她往掩体跑。
林永川拿起卫星电话狂吼。
“谁让你们来的!谁敢动我!我是林氏家主!顾家不敢—”
炸弹落下的那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直升机悬停二十秒,精密锁定,一枚火箭弹精准击中中央控制塔,爆炸在瞬间吞噬了整座岛屿。
火焰腾起百米,冲天的热浪将四周海域灼得翻腾。
岛上的一切,连带着三座掩体,十三个出入口,全被夷为平地。
卫星图像里,只剩下一片黑色焦土。
海风卷着烟尘,缓缓消散。
顾承泽站在别墅露台上,望着东方,脸上没有表情。
他终于做了一件,彻底与“理智”背离的事。
但他不后悔。
那些人,在她口中,是“毁掉我们整个人生的人”。
那么,他愿意还给他们一个“无法逃脱的结局”。
他关了手机,推开门,重新回到病房外走廊。
苏瑾谙正在睡。
安静地,呼吸平稳,脸色依旧苍白,但神情不那么沉了。
贺晓靠在门口,对他点了点头。
“她今天状态不错!”
“你进不去她也不怪你!”
“她说你愿意疼她一场,她就不白疼!”
顾承泽没回应。
只是走过去,靠着走廊的墙坐下。
他看着那扇门,说。
“我不走了!”
“哪怕她现在不记得我也好,不愿见我也好!”
“我等她醒!”
“她等了我七年!”
“我愿意坐在这里七十年!”
五月中旬,窗外银杏树的叶子已经撑.开了整整一整片天。
风不再冷了,日头也暖了,病房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沉静。
苏瑾谙的身体像是一张快被揉碎的纸,皱了、软了、破了,连呼吸都轻得近乎听不见。
但那天,她睁开眼的时候,贺晓知道,她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我想做最后一个设计!”
她的声音像风穿过纸页,轻得几不可闻。
贺晓愣住了,手里的棉签还沾着她刚刚涂好唇的药膏。
“现在?”
“嗯!”
“什么设计?”
“关于你!”
“还有他!”
她没有抬头,只是看着窗外的银杏叶,慢慢说。
“是我和你,是我和他!”
“也是……这场所有爱与忍耐!”
贺晓红了眼,哽着嗓子说。
“你画不动了!”
“我可以!”
“你现在,连笔都握不稳了!”
“你帮我!”
她笑了笑,眼尾微微泛红,像是梦里刚回来的人。
“你扶着我,我画完它!”
顾承泽在走廊那头听到了声音。
他走进来,刚好听见苏瑾谙轻声开口。
“你愿意吗?”
他没问什么,只是点头。
“我坐你身边!”
贺晓搬来了病床旁的小桌,把那本素描纸放上去,把画具一件件摆好。
那是她藏了很多年、从没让苏瑾谙碰过的最后一套定制笔头,纸是棉质画专用的,翻页的时候都带着温.软的沙沙声。
她靠在顾承泽怀里。
他一只手扶住她肩,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腕。
贺晓坐在另一边,捧着铅笔和色卡。
“你说,我画!”
她开口。
“中间是两颗石头,一颗蓝钻,一颗黑曜!”
“蓝的是你,”她轻轻点顾承泽的胸口。
“黑的是你!”又点了点贺晓。
“你们两个,把我夹在中间,我动不了!”
“我是他们之间的……那块空!”
“你画得出来吗?”
贺晓咬着唇,用铅笔缓慢起了线。
她的线条抖得厉害,但她控制得很好,像是最后的力气全都压进了笔尖。
“你是我们之间的光!”贺晓低声说。
“是!”苏瑾谙笑了。
“但我是盲的光!”
“我看不到!”
“但你们能!”
他们三个人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把那张图画完。
线条不是最完美的,但每一个弧度,每一笔弯,都带着他们的手印和汗意。
那是一枚项链吊坠设计,蓝钻居左,黑曜居右,中间是一块完全透明的切割位,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任何结构支撑。
苏瑾谙在最后一笔下完时,只说了一句话:
“这块空,是我!”
“我留在那里,不拦你们!”
“也不跟着你们!”
晚上她开始发烧,体温三十九度四,血氧掉到八十六。
医生来了两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增加氧流和镇痛剂剂量。
贺晓坐在床边,不敢眨眼。
顾承泽握着她的手,一句话没说。
她醒了一次,喘着气开口。
“那张图,交给你!”
顾承泽俯下身,贴着她额头。
“我答应你!”
“你要做它!”
“做出来,放在博物馆里!”
“它叫《你和我之间》!”
“我会!”他声音哑得发不出调。
“我不让任何人忘!”
她看着他,眼睛有光。
“你疼过我,对不对?”
“疼!”
“你爱过我吗?”
顾承泽沉默了很久。
“我现在还在爱!”
她笑了,眼尾一点湿意,却没有掉下来。
她忽然说。
“我走了之后……你别记住我!”
“你不愿意我疼你?”
“不是!”
她闭着眼,声音轻得像风。
“是我怕你一直疼!”
“我死了,你还活着!”
“你要把我……好好丢掉!”
顾承泽把她抱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我答应你一切,除了这个!”
“你说过,你站在我影子里!”
“那我活一天,我就留一个影子!”
她没有再说话。
她在他怀里,沉沉地靠着,手指慢慢从他掌心滑出去。
她没再睁眼。
但嘴角一直含着笑。
那天,顾承泽把她送走了。
整个葬礼极安静,没有任何媒体、没有宾客排场。
只有一块银杏树下的空地,一座白色石碑,一束香雪兰。
他亲手把她的骨灰送进蓝钻。
那是一颗他亲自切割、亲自打磨、亲自镶嵌的蓝钻,和她设计里那颗一模一样。
他没让任何人帮忙。
他带着那颗蓝钻,去了一次旧城外的银杏林。
他们第一次牵手的地方。
他一个人站在林子中央,把那颗钻石挂在脖子上。
他左手无名指上,是她留的黑曜石。
右手,是他们一起设计的对戒。
他闭上眼,风吹得叶子哗哗响,阳光碎在肩上,像梦。
他往前走了两步。
跳了下去。
银杏叶一片片落下来,铺满了整片水面。
他再也没上来。
只留下那串项链,在水面泛起一个小小的涟漪。
她说过:
“我站在你影子里!”
“你走的时候别回头!”
“我就在这儿!”
(全文完)